第56章 技不如人

    袁宝把投掷用的博箸送过来时，已是四更天。

    廊上失了宫灯的光亮，月色却犹如蝉翼细纱轻轻洒在庭院中，从门槛和窗格中渡进殿中来。

    安知微伸手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开始泛起了湿意来。

    虽然知道亓晟这是在故意折磨她，但她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免得莫名其妙惹恼了亓晟什么，受苦受罪的人还是她。

    不过她也从亓晟嘴里撬出来他今夜能到储秀宫来留宿，都是为了皇后娘娘所担忧的社稷安定，顿时将腰板挺直了些，心中再没了先前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亓晟这个人吧，虽说对后宫嫔妃寡性薄情了些，可对皇后娘娘向来还是敬重疼惜的。

    至于他纵容苏德妃跟皇后娘娘做对......安知微姑且就认为是苏家手握重权，亓晟为了平衡前朝局势，小小地牺牲了一把皇后娘娘吧。

    毕竟亓晟对皇后娘娘的好，后宫中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他是出自真情实意的，并不似对似苏德妃那般若即若离的作假。

    安知微听着亓晟略微疲惫的声音将六博的棋路和玩法都解释了一遍，摸着肚子瘪了瘪嘴，怕开口吸进空气，肚子里更闹腾，只能轻轻点着头，示意亓晟自己都听懂了。

    两人便开始投箸，赢者行棋，输者算计，反复来往了半个多时辰，安知微风光惨烈地败给了亓晟。

    亓晟赢了棋，面上不骄不躁，只微微挑着眉，看着对面安知微躺在榻上喊肚子疼的模样。

    兴许是真饿了吧，饿了整整一日，却还强撑着睡意陪他在这里下棋。

    好在第二盘棋摆上时，薛述怀就带着吃食回来了。

    薛述怀顾念着安知微的食欲不振，刚才就只让御膳房的人熬了些清粥，按着前安国的口味弄了几碟小菜，挥手让小太监们摆上时，还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婕妤瞧瞧，是否吃得习惯？”

    安知微终于见到了能吃的东西，哪里管是粥是饭还是山珍海味，能吃进肚子解决饥饿就够了。

    “挺好的，快放在这儿吧。”

    她是真的要饿死了。

    原先就饿得肚子疼，现在闻见了菜香，就更加饥火烧肠，她忍不住先动手将桌上的棋盘推到一边去，让薛述怀快些把吃食端过来。

    饭菜就位，安知微眼神都明亮了许多，端起粥碗就仰头一口气咕噜下肚。

    薛述怀从未见过后宫哪位嫔妃这样狼吞虎咽过，不禁生出几丝疑惑来。

    安知微饿成了这样，莫不是被储秀宫的主位娴妃克扣了吃食？

    这哪里像一天没吃饭，起码两天。

    也许是三天......

    薛述怀捧着拂尘站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地想。

    安知微一口气喝完了一碗粥，缓下来喘气，将空碗递给旁边伺候的小太监，高声道：“再来一碗。”

    小太监被她这豪爽的语气吓得愣了愣，转头看了看亓晟，才抖着手把安知微递过来的白玉碗接下，给她又盛了一碗热粥。

    安知微接过来放在桌上，用玉勺舀了一勺碟子里的山药鸡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连忙停下所有动作，惶恐地望向对面望着自己的亓晟。

    她刚才那样仿佛八辈子没吃过饭的模样，都被亓晟瞧过去了？

    可是亓晟嘴角微微翘着，瞧着并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让陛下见笑了，妾刚才只是饿得狠了，所以才......”犹如饿鬼扑食一般。

    安知微羞得都没脸说了，反正意思亓晟都懂，她这样大刺刺地说出来，屋中还站着其他三四个人呢，姑娘家总归是难为情的。

    亓晟抬手将手掌握成拳，虚虚掩在唇边，道：“快些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了好继续下棋。”

    安知微早就饿疯了，得到了亓晟让她只管放开了吃的准许，当即手速飞快地将小碟子里的珍肴统统倒进粥碗里，一顿风卷残云，到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两摞碗碟。

    薛述怀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些吃食，他原是将亓晟的分量也吩咐人做进去了的，只是没想到安知微问都没问亓晟一声，自己肚子将所有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这哪里像是胃口不好的样子？

    薛述怀满脸都写着这个疑问。

    安知微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余光瞧见薛述怀的神情，饶是她脸庞再厚，也没能再这种她刚刚才丢干净了里子面子的情况下泰然自若地被薛述怀瞧着。

    反正天还没亮，亓晟本来就是来找她彻夜下棋的，现在她吃饱了不困了，那就继续下吧。

    安知微道：“陛下困了没，若是还有精神，那妾就陪陛下继续下棋吧。”

    薛述怀望向亓晟，没等他开口，就率先劝道：“这都将近五更了，陛下明早还要上朝，下棋何时下都行，陛下的身子要紧，还是快些更衣就寝吧。”

    亓晟挥手让侍奉在侧的小太监们将面前桌上的碗碟收走，把棋盘继续摆了回来，道：“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薛述怀捧着拂尘的双手一抖，再多想劝的话也停在了嘴边，不敢再多说什么，唯恐惹恼了他。

    安知微吃饱喝足之后精神得不得了，兴致盎然地跟亓晟下了一局六博棋，可惜技不如人，这一回还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输给了亓晟。

    亓晟也不说什么胜之不武的话，只伸手将棋子复位，挑眉道：“再来一局。”

    安知微看了眼外边被云层遮挡住完全看不见踪影的月亮，微微咬牙道：“那就再来一局。”

    左不过是输而已，她没皮没脸惯了，没什么输不起的。

    于是两人又下了一局，最后一箸安知微失利，六根筹箸都被亓晟尽收囊中，输相惨烈无比。

    她倒是反抗过，可惜玩不过亓晟那样成了精的狐狸。

    亓晟修长的手指抚着袍袖袖口，面上无甚感情，见安知微趴着的气馁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输赢乃常事，棋艺非一日速成，你能一夜学到这般地步，已算得上是聪慧了。”

    能从当今皇帝嘴里听到夸赞自己聪慧的话，合该是笑意盈盈施礼谢恩的。

    可安知微只是略抬眼睑，道：“天快亮了，陛下该去上朝了。”

    两人身后的薛述怀如梦初醒，转头看向窗外，已是五更末了，便也跟着劝道：“陛下，该去早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