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的大茶壶邢老八狠狠吸溜着抑制不住的清鼻涕,抬头朝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大茶壶白癞子叫道:“这他**今儿来的还有谁啊?这眼瞅着天都黑透了,怎么还没上门?别是叫家里头的黄脸婆拽得动不了身了?” 同样摸了一疙瘩烟膏子扔进了嘴里,扣着顶瓜皮帽遮掩着满头瘌痢的白癞子翻着白眼摇了摇头:“这还真说不上来!今儿下晌的时候来递的帖子,落款是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的熊爷,请的是珠市口儿大街上的巡警头儿段爷。xinwanben.com再有些在旁边的作陪的人物,那可都是四九城里面有名的清客篾片......” 靠着吃下去那一小疙瘩烟膏子顶住了瘾头,邢老八很有些诧异地翻了翻眼皮子:“你说这街面上的混混头儿请客,啥时候还改了上咱们书寓里来玩了?那不都是领着那些个半大不小的官儿,朝那些半掩门里头撞丧的么?还请清客篾片来作陪?你看那席面都已然吃上了,又不像是在等什么金贵的客人,可又非得让咱们在外面候着....... 这算是闹的哪一出啊?” 紧了紧身上穿着的缎子小褂,白癞子把个脑袋晃得犹如拨浪鼓:“说不准!这年月天时都不正,才十月光景就冷得人骨头里发寒,再出啥邪行事儿都不奇怪......” 还没等白癞子打完几个寒噤,从书寓胡同的路口拐角,猛地冒出来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径直朝着满目春书寓走来。 接着满目春书寓门前挂着的大灯笼,白癞子打量着那穿着打扮都不像是富贵人物的汉子,再看看他身边那浑身上下穿得鼓鼓囊囊的半大孩子,顿时把刚用烟膏子提起来的一口气泄了下去。 就这样打扮的主儿,书寓胡同里的哪家胡同也都招待过,顶天了也就是那些主顾们身边领着的跟班。有客气些的书寓,还能在偏厢小屋里给摆上张桌子、端几个素菜凑个专门招呼跟班长随的走马席,要碰上不怎么讲究的,蹲墙角给一碗烂肉面都算是赏脸! 没精打采地,白癞子半吊着嗓门朝那走在前面的壮棒汉子吆喝起来:“是跟哪位爷的长随?今儿几位爷身边可都带着好几位长随,安置好的走马席可都吃得差不多了......” 也不等白癞子那爱搭不理的调门吆喝完,走在后面的那半大孩子已然尖细着嗓门叫嚷起来:“嘿!今儿真是见识了,这满目春看门的大茶壶,就这么狗眼看人低?!你拿着哪只眼睛瞧见咱爷们是长随、跟班了?明白话告诉你,今儿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的熊爷、还有巡警头儿段爷,等的可就是咱们爷俩,还不麻溜儿的前面引路?!” 叫那半大孩子一通抢白,白癞子好悬背过气去! 人都说当着秃子别说月亮、指着麻子不说烧饼。就不说书寓行里的称呼,哪怕是扯下裤子当门帘用的窑子里,当着大茶壶的面,走场面的爷们也都叫一声‘总催’,可这半大孩子........ 楞就是拿话朝着人心窝子里捅! 也不等白癞子再开口,已然走到了满目春书寓门口的那壮棒汉子却是微一抬手,无巧不巧地把一块大洋扔到了白癞子的怀里:“已然是来晚了,就甭让熊爷、段爷再等咱们了,前面领路!” 虽说只是被一块大洋扔在了怀里,可隔着两三层的厚衣裳,白癞子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肋骨被那一块大洋砸得生疼。再一打量那壮棒汉子的身量骨架,多少也算是有些场面上见识的白癞子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朝着那壮棒汉子逢迎着说道:“嘿哟.......我这儿先谢过这位爷的赏了!您里边请,熊爷、段爷,可老早的就来了......” 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九猴儿递了个眼色,新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相有豹跟在了白癞子的身后,径直朝着满目春书寓里走去。 既然是专门拿来蒙冤大头的地界,寻常书寓里的布置也都算得上讲究。半真不假的太湖石、曲里拐弯的的黄山松、死水池子里养活着几叶残荷、活木桩子上挂着几串铜铃,不细看、不较真的话,也都算得上有几分雅趣景致。 尤其是这满目春书寓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请了懂景致的行家来参谋营造,不算是太大的一方院子里,愣是叫人拿着细沙卵石铺出来半边池塘,顺带着还在那池塘里垫出来几块夯土,养活着几丛修竹。白天或许还看不出来啥意味,可到了晚上拿灯笼一照,巴掌大的个池塘,愣是能叫人一眼看出来曲径通幽水自深的味道! 顺着另一边的旱地,一溜造了用长廊串着的三座凉亭,有圆有方有八角,凉亭里也是木桌竹凳石头棋枰,各有各的不同。 顺着长廊走到头,左右分开两座小楼。其中一座只亮着两三盏油灯,而另一座小楼里倒是灯火通明,猜拳行令的声音隔着门扇幽幽传来,很是透着一股子热闹的意思。 隔着门扇,前面引路的白癞子一边伸手推开雕花格栅门,一边亮开嗓门朝着屋子里屋子猜拳行令的诸人叫道:“有贵客到!” 只等着那雕花格栅门一开,相有豹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迎着已然喝得满脸通红的段爷便是一个揖作了下去:“段爷,熊爷,诸位爷们,我这儿来迟一步,诸位爷们见谅!” 一口抽干了手中端着的一大杯山西老汾酒,坐在段爷身边的熊爷乜斜着喝得通红的眼睛,嘴里喷着酒气叫嚷着接上了相有豹的话头:“甭说别的,先罚酒三.....三大碗!”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中,坐在主座上的段爷也是频频点头:“当罚!当罚!” 很是豪爽地接过了酒桌旁伺候的小丫头递过来的酒碗,相有豹抬手抓过放在桌面上酒插子里温着的铜酒壶,满满地斟上了一碗山西老汾酒:“段爷、熊爷都发了话,那我要再不从命,可就真是不识抬举了!诸位爷,我这儿先干为敬了!”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谁都没注意到,跟在相有豹身后的九猴儿,已经趁着没人留神的功夫,朝着满目春书寓那亮着几盏电灯的后院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七章 驱虎吞狼(中) ) 第六十七章 驱虎吞狼(中) 像是满目春这样的书寓里,多少都备着一间小厨房。虽说做不了什么能出场面的席面,可伺候着那些留宿在满眼春书寓里的主顾吃点精致宵夜倒也足够。 眼瞅着前面小楼里已然从外面叫来了一桌燕翅席,满眼春小厨房里养着的俩厨子自然是乐得个清闲,偷空儿给自己炒了两个下酒菜,再烫一壶老白干,就在灶间美滋滋地享用起来。 耳听着小厨房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已然喝得有些醉眼迷离的俩厨子抬眼朝着撩起了厨房门帘、瞅着还面生的半大孩子看去:“乱闯什么呀?这儿是厨房,寻你主家老爷上前面院子找去!” 眉花眼笑地朝着两个喝得差不多了的厨子点了点头,九猴儿抬手从自己鼓鼓囊囊的衣襟下面扯出来个用荷叶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我们家主家段爷在前面喝着呢,这不是我们主家老爷说想吃口水晶烧鸡,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还得劳烦您二位给弄个盘子端进去......” 爱搭不理地看了一眼那眉花眼笑的半大小子,其中一名厨子抬手指了指刚收拾干净的砧板:“就搁在那儿吧......” “得嘞......您受累!” 也不搭理那弓着身子退出了厨房的半大小子,两个厨子却是各自再喝了几杯,这才有其中一个略喝得少些的厨子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砧板前,伸手解开了那个荷叶包。 只一解开那包得严严实实的荷叶包,那站在砧板边上的厨子顿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腥味。一边操刀把那只烧鸡照着摆盘子的规矩切成了十八块,那厨子一边小声嘀咕起来:“这烧鸡......水晶烧鸡,哪家老字号出来的玩意啊?怎么闻着这味儿不对呢?!” 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切成了十八块的烧鸡,再用了抽了抽鼻子,另一个厨子却是漫不经心地叫道:“保不齐又是哪家刚进了四九城里的字号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吧?这味儿......没准就跟王致和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可吃着香!?” 随手把那烧鸡摆在个白瓷荷叶盘子里,那切好了烧鸡的厨子一边拿着块油渍麻花的抹布擦了手,一边拽响了砧板旁边叫人用的铃铛:“这可真是......就着臭豆腐喝山西老汾酒,讲究!” 只听得叫唤人的铃铛一响,满目春书寓里专管着传菜的小丫头手脚飞快地端上了那盘烧鸡,一路踮着小碎步跑到了喧闹异常的小楼中,轻轻把那盘子放到了桌子中央。 睁着一双朦胧醉眼,段爷把老早就搂在怀里的姑娘揉捏得发乱鬓斜,却是朝着那盘刚送上来的烧鸡努了努嘴:“这算是个什么讲究?喝半道上来一只烧鸡?” 眯缝着一双眼睛,熊爷请来凑趣的一篾片清客倒是端着杯子接上的段爷的话头:“我说段爷,这我可得跟您说道说道了!俗话都说*宵一刻值千金,这时候给您上来一只烧鸡,那就是催着您赶紧的领了相好的姑娘共赴巫山、兴云布雨!可别等到鸡鸣五更的时候,方才后悔*宵苦短啊......” 同样喝得双眼通红、敞胸露怀,熊爷倒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哪来这么多穷讲究啊?!叫老鸨子来过来,安排好段爷今儿晚上在这儿歇着就是了!” 也不理怀中搂着的姑娘撒娇撒痴的做派,段爷惺忪着醉眼点头笑道:“这还真是......催驾来了!老鸨子呢?叫进来!” 话音刚落,雕花格栅门外已然传来了一阵拿捏着嗓子的尖细媚笑声:“嘿哟我的爷,您这可真是着急上火了不是?可是别吓着咱们家姑娘,咱满目春地界小,调教出来的姑娘可没见过大世面......” 伴随着那一阵拿捏着嗓子的尖细媚笑声,方才站在满目春书寓门口迎客的白癞子已然推开了雕花格栅门,侧身让个梳着圆髻、涂着满脸官粉,身上还穿着一身撒花袄裙的半老徐娘走进了小楼中。 舞弄着手中的小手巾给坐在主座上的段爷福了一礼,那半老徐娘咯咯尖笑着,扭着身子走到了段爷的身侧,把一双用凤仙花汁染红了手指甲的巴掌朝着段爷的肩头一搭:“段爷您贵人事忙,平日里也瞧不上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模样,一半年您都不来走一遭。这回您大驾屈尊的赏脸来我们满目春坐坐,我们姑娘可是打心眼里高兴呢!” 耳中听着那满老徐娘的奉承话,虽说明知道这就是场面上的虚情假意,可段爷却还是觉着心头舒坦,顿时微笑着连连点头。 只一看段爷脸上的笑容,那半老徐娘顿时拿捏着这节骨眼继续说道:“可咱们满目春虽说是小门小户的,可也得有些个规矩不是?您就说您怀里搂着的这姑娘,打小就是我亲手拉扯着长成人,平日里都是当着心肝尖子在疼着呢!虽说是女大不中留,可心里头总也想着要替姑娘找个心里头喜欢、手面上大方的主家才好!可巧,今儿见着了段爷,我这心里头就想着,照着段爷的手面做派,且不论旁的,赏咱们姑娘一套出门时能见人的头面首饰,那是指定不在话下了?” 只一听这话,方才还眉开眼笑的段爷顿时耷拉下了面孔。 虽说是从来没进过书寓,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满耳朵里早灌满了四九城里讹钱坑蒙的花招伎俩。就像是这书寓一类的销金窟里,寻常来个客人看上了书寓里的姑娘,那差不离就得天天上赶着在这书寓里订席面捧场,外带着大把的金银朝着姑娘身上砸了下去,这才能勉强瞧见那姑娘个热乎脸色。 最快也得一两个月之后,那书寓里从上到下也都赚得差不多了,这才有老鸨子、大茶壶拿腔作调地凑过来,说是那姑娘缺了首饰头面、短了衣裳花销,就缺个手面大的主儿给姑娘置备齐了这些玩意,差不离这姑娘也就是这位主儿的人了! 好容易拿着海样金银把那狮子大开口给填平,接下来还得置备七天流水席,外加着跟正经娶媳妇似的送上聘礼彩金,就连书寓里的打杂都得厚厚的封上个红包,这才能走进那姑娘的闺楼里春风一度,算是拔了那姑娘的头筹,见红开喜! 有那缺德带冒烟的书寓,哪怕是已然捞足了好处的场面,也还会在私下里玩个花活儿,变着法儿让那冤大头在流水席上喝得酩酊大醉,顺势胡乱塞上个年老色衰的娘们到那冤大头床上,第二天红口白牙死活就咬定了那冤大头已然得了手。等那冤大头心满意足扬长而去,这边厢还能把那姑娘再卖一回...... 诸如此类的招数,要是放在那些个色迷了心窍的冤大头身上,那自然是防不胜防、无往而不利。可落在了段爷的耳朵里,那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一看段爷耷拉下了面孔,坐在段爷身边的熊爷顿时心领神会,一把推开了搂在自己怀里的姑娘,伸手朝着桌子上重重一拍:“嘿......这走场面的花活儿,你还真敢见谁都用上不是?” 像是见多了这耍横撒野的场面,那半老徐娘倒是丝毫也不意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几声:“我说熊爷,我这妇道人家胆儿小,您可别吓着我!您平日里在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立字号,轻易也不常出来走动不是?您许是不知道,我这满目春书寓自打开张那天起,定下来的规矩可就没变过!就说我那许了民国政府里赈济局参议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