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闲打断他,“在外面别这么叫我。” 班达亚齐立刻改口:“好的,先生。在找巴哈罗这件事上,我确实帮了一点小忙,虽然不足以完全抹消我过去犯下的过错,但我想,多多少少也算是有所弥补吧?” 季闲记得雷安说过班达亚齐犯下的罪,他记得是…… “你犯下的过错是盗窃?” 盗窃。 班达亚齐埋着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无声的笑,语气却依旧是诚恳的。 “是的,先生。二十年前的我还是若虫,年幼无知,经不住诱惑,盗取了王宫里一件贵重物品,换取了改变我生命轨迹的‘财富’,也因此被好友驱赶出了王城,勒令我不许再踏进王城一步,否则就要处死我。” 季闲疑惑:“被你的好友驱逐?你的好友是谁?” 班达亚齐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是雷安,先生。” “……” “???” 季闲懵了两秒,连季北辰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紧接着,季北辰的眉头又锁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季闲确认道:“雷安?现在的虫侍领主那个雷安?” “是的,先生。” “……” 班达亚齐:“当年我和雷安都还小,虽然还没到说莫逆之jiāo的年纪,但也是彼此幼时唯一的朋友。 “我们喜欢玩捉迷藏。一次玩耍的时候,我误入了一个装着最贵重物品的房间里,被迷了眼,犯了错。雷安也因为我受到了牵连,挨了重重的罚。 “之后他就驱逐了我。——他到现在都恨透了我,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在这里等待着您。” 季闲回神,把班达亚齐重新打量了一次。 “你看上去不像是虫侍。” 班达亚齐抬起头,那张被三条黑线分割的脸上露出一个窘迫的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当年被抓住的时候挨了几刀,实在丑陋,所以遮盖了一下,怕吓着别人。” 季闲不疑有他。 “这么说来,你刚才想求的恩典是免除你犯下的盗窃罪?” 班达亚齐连忙重新伏下身,答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但希望先生念在我当年还年幼无知的份上,给予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在有生之年可以重新踏进故土。 “为了表达我改正的诚意,我将自己所有的财富都清点了出来,并赎回了当年盗窃的贵重物品,并且,我还将我如今掌握的情报网也尽数献上。” 季闲对他全部的财富没什么兴趣,但最后这句却着实让他惊讶了。 “据我所知,你的情报网之庞大,可是连西大陆的领主们都要求着你办事的。——你舍得?” 班达亚齐:“那都是王卵破壳之前的旧事了。王卵一旦破壳,所有虫族都为王所用,这是无需讨论的事情。” 季闲:“……” 这言论倒确实像雷安的朋友。 季闲又问:“情报网要怎样给我?” 班达亚齐:“我有统一的信牌可以号令。只是我带来的赎罪的家当实在太多,不方便携带,我全部堆放在了城外的货仓里,信牌与情报网的资料也在那里,还得劳烦先生派人来取。——或者,先生可以允许我亲自护送进城?” 季闲挑眉:“你倒是会打算盘。” 班达亚齐没有回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会派人来取的。” 季闲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季北辰跟在季闲身后,侧头看了眼巷子里——班达亚齐还跪在那里,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直到季北辰看不到巷子里,班达亚齐的姿势也没变过。 季北辰收回视线,问:“主人,你要赦免他?” 季闲摇摇头:“我不信他。” 一个把西大陆都提线在掌心的情报贩子,这么痛快地jiāo出情报网,就为了踏进特雷比西亚? 三岁小孩都不信。 季闲:“你明天去他说的地方看看情况。暂时先别告诉雷安这件事。” 季北辰:“是。” … 巷子里,班达亚齐还跪在原地。 他大得异于常人的身体几乎堵满了整个巷子,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真吓人。” 班达亚齐的脑袋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双手不住颤抖——他的掌心皮肤被刺破了,无色的血液打湿了伪装的皮肤,也打湿了他手里捏着的一把枪。 他想弑王。 他当然想要这么做,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成功。 然而,当他充满杀意的念头传到指尖,当王转过身来,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那一个瞬间。 他的身体僵硬了、膝盖软了。 王没有“命令”他,是他曾经吞吃下的那一部分王卵,在破壳的王跟前无条件地选择了臣服。 我无法杀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