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有空的话,还是请你确认吧。我无意探听别人的秘密,不过如果它说的是实话,我得记录一下。” 松阳点着头接过来,背过身去,对着绵孢子露出“超凶!”的表情。 “乱说话的话,就把你裹在三层箱子里灌上水泥沉东京湾喔。” “……不要不要不要!” 总之,绵孢子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它不喜欢呆在口袋里,松阳依着它,用绳子挂着瓶子,吊在银古木箱的外侧。 熬过了冬天,群山的山主开了山,清澈的溪流裹着碎冰,涓涓流进山的深处。头顶有些早开的樱花,在稍显料峭的chūn风里抖擞着花瓣。 一路chūn花繁景。 “银古先生喜欢赏樱吗?” “唔……也要看跟谁吧。” “跟我呢?” “喜欢。” 木箱上的绵孢子突然发出一连串“啧啧啧啧啧”的声音,银古笑着把它拍回了绿泥状,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朝花,趟过流水,在夕雾把两人笼罩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们抵达了狩房一族居住的山谷中。据银古说,这里人烟罕至,偶尔来往的又都是些虫师,把绵孢子放在这里应该刚刚好。 布满野花的山坡顶上,立着一座古朴的横屋。屋前扎了些小帐篷,有三三两两背着木箱的人在进出。 “嗯?看来这几天还挺热闹的。”银古略有些意外。 “他们也是虫师吗?” “是的。有一些虫师会结伴同行,算是互相照应。” 银古和松阳在廊下等着狩房家的小姐接见。银古跟这些虫师并不熟,只是互相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松阳立在他身边,如果有人把目光投向自己,也微微一倾身表示友好。 只是投向自己的目光似乎越来越多。 年轻的虫师多是一副好奇模样,年长的虫师,目光就不大友善了。 “不必在意。虫师们多多少少都有点职业病。” 银古侧眸望了他们一眼,把松阳拉到身边来。狩房家的大门打开,他轻轻推着松阳的后背,让对方先进去。 狩房家的小姐拄着拐前来相见。尽管腿脚不方便,她的笑容依然温柔坚韧。 “今年也好好地活下来了呢,银古。” “托你吉言。” 真是奇异的打招呼方式。松阳立在一边好奇地听着,不经意瞥过狩房家小姐的足部,发现她和服以下的脚竟然是纯黑色的。 觉察到松阳迅速收回的目光,狩房家的小姐不在意地笑笑,手指捋过耳边的散发,说:“嘛,总之都是些难解决的虫的问题。” 狩房家的书库收藏着海量的古书和卷轴,用特殊的虫维护着,平常是很难对外开放的。想必在外面扎营的虫师们也是在排队等待。 “大小姐说,让你插个队。”管事的婆婆缓慢地朝银古一点头,神情很严肃,“箱子没收,虫烟没收,身上不准携带‘虚虫’,请务必两手空空地进书库。” 银古露出有点头疼的表情,回头看见好奇宝宝松阳,笑着说:“先在外面等等我。” 狩房家的大小姐喜静,说了两句客气话就进内室了。松阳一个人坐在门外等着银古,任由虫师们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 他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一通。有年轻的虫师在jiāo头接耳:“要给他试试看人类的食物吗?第一见到这种形态的虫,真想好好调查一番啊。” “喂,那明显是其他虫师带着的啊,要调查也先jiāo涉比较好吧。” 这些人讲话时完全不避着松阳,就像是把松阳当成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动物似的。 虫师之中,有一位看上去像长老一样的人物,此时缓缓发话道:“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别去管别人。太过靠近那位白发虫师的话,小心‘常暗’把你们一块吞掉。” 松阳站起身拍了拍和服,所有虫师都吓了一跳似的,浑身戒备地看着他靠近。 那位说调查要先jiāo涉的虫师,松阳意外地对他很有眼缘——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虫师应该也跟银古一样,是稀有的招虫体质。 “拜托了,有没有可以卖给我吃的东西呢?” 松阳双手合十,朝那位虫师轻声道。 ……会、会说话啊?! 虽然没有说出声,但是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这样的震惊表情。 “……有粗粮饼,你……你能吃吗?” 陌生的虫师心肠也不坏,愣了半天回过神来,从包袱里掏出一块gān巴巴的饼来。 “给你多少钱好呢?” 松阳从袖子里掏出放钱的小袋子,在虫师们“还会数钱诶?!”的目光中,淡定自若地把两枚钱币放在对方手里。 对方又愣了愣,刚想把钱塞回松阳手里,后方的男人一把握住松阳的胳膊,把他往后一拉。 “我是不是说过要远离有招虫体质的虫师的?” 从书库里出来的银古皱着眉低声道,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了。 “只是普通地讨东西吃而已……” “你明明背过好多遍的,忘记了?” “所以只是普通地……” 最后银古还是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带着松阳回到了狩房给他们准备的房间。 一直被揣在兜里的绵孢子刚刚在虫师们之中不敢开口说话,这会儿倒是又变回了话痨,停不住似的想找人聊天:“我知道了,松阳想跟刚刚那个虫师jiāo配。” “……” 竭尽全力忍住把它砸到地底熔浆里的冲动,松阳勉qiáng挂着笑脸道:“哦,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生怕被当做谎话jīng的绵孢子在瓶子里转来转去,“我们植物叫做授粉,动物就叫做jiāo配。植物没有发情,动物会发情,发情后jiāo配,jiāo配后身体里会长出胚胎,然后被我们吃掉。” ……听到最后,真是一条猎奇又暗黑的生物链呢。 “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 松阳试图纠正绵孢子扭曲的三观,绵孢子不听,一个劲追问:“你什么时候才肯jiāo配?什么时候会有胚胎?” 末了又转向坐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写着什么的银古,“你什么时候jiāo配?” 第41章 /月下之白/ 满耳都是jiāo配jiāo配的,银古再好的脾气也被磨光了:“我在工作,去找松阳玩。” 书库里的资料不允许带出来,银古从离开书库到现在,就一直在回忆复盘,然后往空白的卷轴上默写。要背记的东西太多,稍一松懈可能就会忘记一部分,虫师一刻也不敢停,写到现在,连晚饭都还没吃。 绵孢子顾忌银古手里的致死药物,不敢惹他,就把小嘴贴在瓶壁上,小小声跟松阳聊天:“你都对刚刚那个虫师发情了,为什么不jiāo配?” 跟虫说话的时候,必须得把人类的三观完全抛开,才能跟得上对方的节奏。 “那不是发情,只是对陌生人的好感而已。人和动物不一样,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jiāo配的。” “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绵孢子的小绿脸看着好像有点发愁,“不jiāo配就没有胚胎,没有胚胎我们就没办法繁衍了。” ……你是催生办吗。 虫又问:“人类说的好感要怎样才能发展到发情?” 反正也是闲着无聊,松阳趴在chuáng榻上,指尖转着绵孢子的小瓶子,回忆自己之前在网球黑dòng呆着时,看过的那些约会指南:“不要说是发情,那叫做恋爱。至少要先jiāo换联络方式吧?之后应该是吃饭,看电影,约会什么的。” 虫:“那你什么时候才跟刚刚那个虫师吃饭?” “为什么就对那个人那么念念不忘呢?”松阳简直哭笑不得。 虫快嘴快舌说:“你和银古在一起这么久都不jiāo配,我只好考虑其他目标啊——哎——不要不要不——” 银古从一片空白卷轴中抬起头来,看见松阳把装着绵孢子的瓶子抡成了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