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出声管教了。 “那种虫可不能乱掏哦。带回家的话,会让家人得病的。” 铃哀求他们留下来过冬,尽可能给她的弟弟多传授一些虫的知识。银古想了想,征询似的看向了松阳。 松阳迎着他的目光望回去,看见男人眼底因为雪夜赶路浮现出的疲惫。 “银古先生,这附近的虫多吗?” “唔……还算是个比较贫瘠的地方。” “那么,就留下来吧。等到chūn天来了,再走也不迟。” 因为龙脉体质而无法停留的自己,和因为吸引虫的体质而无法停留的男人。尽管嘴上不说,在极偶尔的时候,也会在心里偷偷地期望着,能有一个让自己留下的地方吧。 银古的教育方式比自己要严格些,逮着机会就把末chūn抓过来背卷轴。天晴的时候,就提溜着末chūn到处走,去辨认附近一带的虫。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贪玩了,银古先生也别那么严厉呀。” 松阳披着一件羽织坐在火边,笑眯眯地着看着末chūn被银古追得到处跑。 “就是因为贪玩,才要尽快让他认清有害的虫。我不是能一直留在这里教他的。” 银古追得气喘吁吁的,叉着腰靠在门边休息。 “银古先生说得对,不能惯着这孩子。” 铃恰好抱着一盆野菜走过,抬手就拍了末chūn脑袋一下,把末chūn拍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末chūn,好好跟银古先生学啊!我一会再来考你。” 大概因为只有松阳会帮他说好话,末chūn总是往松阳身边跑,小小的一只挨在他旁边坐着。偶尔在姐姐那里学着捏个饭团,也捧过来给松阳看。 “给你吃。” 小小的孩童捧着饭团的样子,一瞬间似乎跟回忆里的某个情景完全重合。 遥远到像是百年以前的时光。 直到对方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谢谢末chūn。”他柔软地弯了眉眼,摸上对方细软的发顶,“学东西很辛苦,是不是?但是这个家里,只有末chūn能看见虫呀。如果连你都没法辨认虫的话,还有谁能保护姐姐呢?” 小孩子鼓着脸想了想,最后闷闷道:“我好好学就是了。饭团给你吃。” “末chūn吃吧。吃掉以后,要快快地长大。” 温柔地贴了贴对方的额头,轻声说出来的语句,却像是在对另外的什么人诉说似的。 目送小孩子噔噔噔地跑开,松阳坐在火边,轻轻翻动着未燃尽的木炭。在他身后的门边,白发的虫师立在原地,犹豫了半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松阳看不见虫,所以会在银古教末chūn的时候,帮着铃做一些家务。一个年轻女孩支撑起一个家,毕竟太辛苦了,像修葺屋顶这样的活,还是男人做起来会快些。 雪停了的时候,松阳在屋顶上补被积雪压坏的地方,铃在屋前晾晒衣服,把银古的大衣挂起来的时候,她明显迟疑了一下,回头叫了一声松阳的名字。 “你们真的开chūn后就离开吗?”铃轻轻地绞着手指,“为什么不能留久一点呢?” 松阳温和地答道:“银古先生有招虫的体质,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了,会带来麻烦。”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一直都没办法……娶妻呢?” 觉察到松阳有点惊讶的目光,女孩子更加羞怯起来,额前一缕刘海似乎怎么都不对似的,一遍遍地要去摆弄。 原来如此。 果然是冬天啊。不光是虫,连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银古的温度吸引。 这样一想,舌下压着的草药片突然变得苦涩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末chūn又不见了人影。 银古叹了一口气,起身要去找,铃忙站起来,给他递了大衣,又替他把围巾围围好。银古忙着跟自己嘴里点不燃的虫烟较劲,也没有拒绝,只是点头道了谢。 “我去吧。” 松阳突然开口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挑在这种时候,说出这句话。 银古看起来有点愕然:“啊?我都穿好鞋了。” “再脱掉就好了呀。” 松阳眉眼弯弯地笑。他也不去看银古的表情,只是低头穿上厚厚的棉衣,把长发束了起来。 “要是等太久了,你们就先吃吧。我把末chūn带回来后,再给他热饭。” “不用了吧?现在天色暗了,没有‘葎’的话,你可能会迷路的。而且,夜间也会有野shòu活动的。” “别把我想得那么没用啦。反正,我也是不会死的人嘛。” 银古眉间一蹙。 “什么话,别用那种不珍惜自己的语气。” 铃似乎觉察出气氛不太对,在一边弱弱地说:“那个,那个……还是我去吧……?” “铃和银古先生呆在这里就好,”松阳微笑,“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余光瞥见虫师似乎想拉住门,松阳稍快一步,径直开门走出去,然后反身把门关上,隔绝了虫师的视线。 他轻轻往空气中呼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雪地中去。 第38章 /悸动/ 离开了那个小房子,心里的憋闷感似乎好了许多。 真是的。活了500年的人了,怎么还会闹小孩子脾气呢? 松阳苦笑着摇摇头,手里提着灯笼,一边呼喊着末chūn的名字,一边往雪地深处走去。地上有小小的足印,不细看的话就会被风雪掩埋。他顺着足印一路前行,然后一脚踏进了生机盎然的绿地里。 ——雪地中,竟然有森林? 而且,森林完全是一副chūn天景象,耳边还开始响起了鸟鸣和虫声。松阳往森林中走时,闻到了一股非常香甜的气味。跟着银古久了,这种不正常的现象多少也能让他心中警惕。他拉起了围巾,掩住了口鼻。 “末chūn,在吗?” 依然没有回音。只有熟悉的体力流失的感觉——难道又是‘蕤’? 这就不妙了,得在jīng力被吸尽前找到小孩子才行。走过野花盛放的林中空地,松阳最终在一颗古树下找到了沉睡的末chūn。 确认了一下鼻息,松阳就迅速把末chūn背了起来,沿着一路作下的标记原路返回。因为心里着急,脚步就不由得加快了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更多香甜的空气通过他的围巾,被吸入身体。 等好不容易能看见森林边缘的雪地时,松阳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皮也变得越来越重,困意来势汹汹,全赖他能自动修复的龙脉体质在顽qiáng抵抗着。 ——在这里倒下的话,这个孩子会被冻死的。 松阳腾出一只手,让藏在袖口里的薄刃滑落出来。这是路上跟打刀郎买的边角料,对于他来说,用这块小刀片对付旅途上的qiáng盗,已经绰绰有余了。 “末chūn!末chūn!” 听见人的呼喊声,感觉已经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似的,实际他离那片森林还没走出十里。松阳应了一声,就看见两盏灯笼一前一后地接近他们。 白发的虫师连大衣都没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跑过来,一把抓住他:“为什么这么多血?!” 那边的铃已经把他背上的末chūn接了过去,带着哭腔试图摇醒自己的弟弟。松阳张开手掌,让他看刚刚被刀片割开的地方。因为担心太快愈合而导致无法提神,每道伤痕都深可见骨。 “你看,已经开始愈合了。不知道吸入了什么东西,总是觉得犯困。至少想坚持到带末chūn回家。” “你……!” 银古的绿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东西,忍了又忍,到底没有说出责备的话来。他从身上取了一颗丸药递给铃,又飞快地捏开松阳的口腔,把丸药送了进去,然后把他舌下的草药片拿了出来。 “别……别拿出来!” 虫师的动作太快,松阳一愣神就把丸药吞下去了,然后看着那块草药片被丢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