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回他没看到卫少尹招蜂引蝶,反倒看到李如风领了一个窈窕的女子在园圃中的小路上漫步。 这可是稀奇了。 他不由得多分了一丝心神,研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但再定睛一看,他忽然哽住了。 只因那李郎君领着的貌美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还在一个劲的往他们公子怀里扑的表姑娘…… 表姑娘方才不是说是去帮画师校准画像了么,怎么和李如风走在了一起? 杨保研着墨的手一顿,眼神愣愣地看着窗外。 大约是他出神的样子太过明显了,原本正在批着文书的崔珩也抬了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 窗外日光正好,三月草长莺飞,两个人并肩走着。 李如风男生女相,打小就是从女人堆里出来的,惯会调笑。 崔珩一眼看过去,正看见陆雪衣大约是被逗笑了正掩着帕子笑,笑的肩膀一颤一颤的,一张芙蓉面比身旁被微风摇的乱颤的花枝还动人。 大约是笑的太开心,一不小心脚下踩滑了,她忽然“呀”了一声,朝着身旁的人倒过去。 这一声惊呼仿佛莺语乱啼,惊的藏在花丛里的蜂蝶乍起。 视线一阻隔,崔珩再凝神,只看见李如风托了把她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知在想什么。 杨保看的嘴唇微微张着,余光里偷偷觑了公子一眼,只见公子薄唇微抿,眉头微微皱着,似是有些不虞。 也对,这位李郎君可是他们公子的嫡亲表弟,若是被这个出身低微的表姑娘用心机蛊惑了可不行! 他正想着,果然听到了一声略低沉的吩咐:“把帘子放下来。” “是。”杨保连忙收回了眼神,把那竹帘放下,遮的严严实实的。 房内突然暗了下来,杨保斟酌着又多点了一盏灯。 灯光摇曳,这一日下来都崔珩一言不发,只是一如既往的批着折子。 * 因着校准画像的缘故,雪衣在京兆尹待了一整个白日,到了傍晚,快宵禁的时候她才跟着崔珩一同回府。 不巧的是,她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坏了,无奈之下,只好与崔珩同乘了一辆。 白日里李如风邀她出去散步的时候,雪衣并未拒绝,虽则不过是随意聊聊,没什么逾矩的,但生怕这位表哥看出来,是以她一上了马车之后,便开始装睡。 崔珩似乎全然不察,一路上执着书卷,连眼神也未分给她一眼。 这樟木马车颇大,两侧的座椅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垫子,顶上悬着一个镂空的盛了香料的金球。 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香,好似沉水香,又像是乌木香,微微有些苦柑橘的味道散逸出来,一缕一缕绕在鼻尖,雪衣原本是装睡,但这车厢太过静谧,不知不觉中却真的靠在了垫子上睡了过去。 崔珩手执书卷,行路到半途之时忽然听见了清浅的呼吸声。 执着书卷的手往下压了压,一抬眸便瞧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睡着了。 与白日里故作娇矜的样子不同,这会儿她靠在长绒靠垫上,雪白的脸掩在长长的绒毛里,显得格外纯净。 那一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是密齿梳一般,随着马车晃动投下了一片yīn影。 檀口微微张着,唇瓣软嫩,又平添了几分娇憨。 崔珩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仍是执着书卷。 可心一旦不静,翻书的动作便越来越慢。 崔珩索性撂了书卷,也阖着眼,半靠在长绒垫上休憩。 车厢里一时极静,只余两道清浅的呼吸此起彼伏。 没多时,马车晃晃悠悠,驶入了一条小路,登时便颠簸了起来。 雪衣正在梦中,恍惚见又与那个人在一起,头顶上香气缭绕,障住了那人的脸。 她努力想看清,挣扎了许久,手指才终于攀上了他的肩,正当她要直起身,快附过去的时候,背上忽然被撞了一下,猛然一痛,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崔珩正在休憩,马车猛然一晃,膝上忽然扑过来一个温软的东西,他倏地睁开了眼抵住了那双肩:“你又要做何?” 雪衣是被突然晃醒的,揉了揉眼困倦地看向眼前的人:“二表哥说什么?” 她声音分明带着刚醒后的绵软无力,大约不是故意的。 崔珩抿了抿唇,没跟她计较,只凛着眉向外面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杨保勒着缰绳,连忙解释:“从前常走的那条路正在修葺,我换了一条有些坑洼的小路,这后半路兴许会有些颠簸,公子恕罪。” 原来是换了路。 崔珩应了声,又瞥了一眼那死死抱住他的人:“你不起?” 他声音略带威严,雪衣这才发现自己正抱着二表哥的大腿,脸一红连忙松手:“对不住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