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疼,想被甚么禁锢住了,不让它逃离。 恍惚中觉得有人来探她的额头,衣袖丝质的触感冰冰凉凉,携了淡淡的冷香,擦过她的脸颊,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额头、鼻梁、下巴,慢慢扶上了她的衣襟,轻轻一挑,莫青璃身上衣衫的禁锢都似解了开去,几乎霎时贴紧了四周的空气,冷得厉害。 除了右肩已经被血和金疮药混合出的不知名的东西粘住的地方,开始胶着出*蚀骨的疼。 看见莫青璃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钟离珞只得加快了手里的速度,将粘着在女子肩上的衣衫用剪刀剪开,取过一旁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掉左肩上的污秽,扯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上。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擦拭她的身子,重新上药包扎伤口,换上清慡gān净的白色中衣。 莫青璃实在昏沉的厉害,想睁眼看一看她,眼皮依旧想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看见一片雾般的白光,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钟离珞看着榻上安静得好像只是在睡觉的女子,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声音低低的,好像稍微抬高一点就会哽咽出声。 “对不起。” 她另一只手伸进被衾握住莫青璃的右手,指尖同样冰凉。 为甚么要说对不起,莫青璃不明白她话里的意味,而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气力去深究,一阵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怨我没有早些去找你,不然你身上也不会有这么多伤口。” 方才钟离珞替莫青璃换下衣物时,才发现她身上远远不止左肩一处伤口。 无论胸前还是背后,辨认得出的有刀伤、剑伤、暗器,疤痕不下十道,左手臂上还有一排野shòu咬过的齿印,看齿痕深度,曾经见骨,这些伤口有新伤,有旧伤,而且近期似乎敷过“去腐生肌散”之类的药,泛着粉红的色泽,已经浅了许多。 最骇人的是偏离心脏不到半寸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疤痕,看得出来是箭伤,而且这道疤看起来年岁似乎最久,也没有变浅的迹象,猜想得出是莫青璃刻意留下来的。 钟离珞手指摸到了莫青璃的右脸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血痕,是在天牢里拜长风一剑所赐。 她低下头,轻轻将唇贴在莫青璃脸上的伤口,眼里有些湿润。 对不起,是我的错。 ☆、第38章 将君计(七) 莫青璃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有昏huáng的烛光弥漫。 一瞬间有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睁大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白色帐幔,上面简单用红线挑出几支素净的红梅。看着看着,她又忘了自己在看些甚么。 莫青璃右手撑在榻上,坐了起来,平日睡觉都没有躺得这么久,身子有些酸,不过jīng神倒是好了许多。 抬手碰了碰左肩的伤口,绷带一层又一层,包扎得严严实实,绷带下是伤口愈合时自然而生的痒意,身上也已经换上了gān净的棉质中衣,清慡了许多,于是gān脆的下了榻来,在屋里来回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避开左肩,伸了个不怎么舒服的懒腰后,听见房门外有轮椅的吱嘎声,飞快的躺到了榻上,将被子蒙到鼻子下方,只露出一双迷蒙的眼睛,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望着房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钟离珞左手端着碗清粥,右手控制着轮椅进了房来。 “醒了?”钟离珞轻轻道了声,随即将手上的粥搁在圆桌上,往莫青璃那边去,边道:“我猜你约莫这个时辰会醒,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有些烫,等会再喝。” 莫青璃看着她,眼里仿佛有水光似的,没说话。 “怎么了?”钟离珞伸出右手探到她的额头,来回摸了摸,又用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轻轻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从昨夜开始莫青璃一直发热,足足一天一夜才退烧。 莫青璃还是没说话,瞬也不瞬地望着钟离珞,没受伤的右手勾住她的后颈,闭上眼睛微微仰起下巴,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钟离珞笑了笑,扯过一旁的枕头垫在莫青璃身下,让她舒服些靠着,才配合的低下头安静地与她亲吻。 二人的相处大多时候是淡淡的,像爱人也像亲人,连亲吻也是,只是轻轻地贴在一起,摩挲着对方柔软的唇瓣。 许久,唇被女子轻轻抵开,屋内的气氛终于有了燃烧起来的症状。 “!”莫青璃眼睛猛地睁开,右手松开了钟离珞的脖颈,往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向后推开。 钟离珞的轮椅被推得倒退了好几步,人也就势后仰倒在椅背上,回过神以后,明显的眼里一丝后怕:“……谋杀亲妻?” 莫青璃捂着嘴,含糊道:“我这几天待在天牢,三天没有漱口。” “是四天,你昏迷了一天一夜。”钟离珞又幽幽道:“推得这么狠,是要谋杀亲妻?” 莫青璃gān笑了两声,单手不好控制,自己情急之下力道的确使重了一些,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哈,我想漱口,桌上不是有粥么?凉了就不好了。” “琴南,去,打水来,让公子爷洗漱。”钟离珞目不转睛的觑了她片刻,方对着门外道。 “是。”门外传来应声。 说来琴南似乎好像永远都站在房门口,不分昼夜,随叫随到。 钟离珞很奇怪,于是便问莫青璃:“琴南原来都站着休息的么?” 莫青璃看了一眼门外,“琴南”正往远处走,笑道:“这个不是琴南,是琴北,鬼卫里的一对双胞胎,白日才是琴南,夜里琴北轮值。” 钟离珞:“……” 自己方才叫琴南,琴北也应了。 伸手就着莫青璃脸颊柔嫩的肌肤捏了捏,这人绝对是存心的。 …… “啊,张嘴。”钟离珞手里端着粥,正把勺子送到莫青璃嘴边。 “……” “怎么不张嘴。” “我一个手可以的。” 钟离珞勺子放回碗里,将碗放到她手里,淡道:“吃罢。” 莫青璃当真就边chuī凉碗里的粥,眼角余光扫了钟离珞一眼,就着碗口喝。 “……脾气这么倔。” 钟离珞忙夺下她手上的碗,还是一勺一勺的喂她,看她不张嘴就瞪她,瞪到她张嘴为止。 除了三岁以前父王娘亲喂过莫青璃吃东西,这十几年还是头一回,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三月缠绵的chūn雨,痒痒的,挠人心。 莫青璃这人太好qiáng,又习武,也没甚么小灾小病,这次难得有个机会,钟离珞怎么会不好好把握住。 喂粥的人反而比喝粥的人更乐在其中,一碗小米粥愣是喂了小半个时辰,虽然后来不是用汤匙喂的…… 当然,粥有没有凉,我们也略过不提。 许是白日歇得太久,夜里莫青璃反而是睡不着了,不过钟离珞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早早的便睡了过去,正好给了她窥看的好时机。 烟眉皓目,雪颜冰肌,眉目间淡淡一抹温柔随烛光点染开来,就像深藏在古窖里的竹叶青,清冽醉人。 莫青璃抬手,隔着一层空气细细描摹着女子jīng致的五官,细长的眉,清冷的眼,微抿的淡色的唇。想,世上再没有生得如她一般好看的人,也永远不会有。 若是时光恬静,恒远绵长,没有凡尘琐事打扰,这个故事也就不必往下说了。 “叩——叩——叩——叩叩。” 三长两短,是窗下青衣传来的敲击声。 偏生莫青璃还无法生气,因为是她自己吩咐的,无论何时,只要有消息,立刻报上来。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青衣不太聪明,难道都不会看时机的么? 莫青璃没有立刻出门,只是用传音入密问他甚么事。 青衣道:“泽阳回来了。” 泽阳回来了,所以事情可以求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