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海边的密室

    小个子男人眉头越皱越紧，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他似乎已经看穿了路元甲心中的疑惑，紧接着补充道：“这片海滩看似很开阔，但是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却只有两个方向，一个就是在陆地上，往城区的方向；一个就是往海上走。在陆地上，就只有一条公路和跨海大桥相连，公路的左右两边也都还是海，有一边还是悬崖峭壁，往前走的话，公路两边的地方都被山崖和收费站给挡住了，只能走公路穿过收费站。但是只要经过收费站，就一定会被监控探头拍下来，而且还会留下缴费记录。”

    路元甲细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个子男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大正常，但是条理却很清晰，他索性顺着小个子的话说道：“那么从海上离开呢，难道也不行吗？”

    “从海上怎么走，游泳还是坐船？”

    “坐船，这么远的距离，坐船当然更稳妥，尤其是坐快艇，更方便一些。”

    “当天夜里，明珠岛附近在举办海上音乐节，从晚上八点钟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正式结束。明珠岛周边的半空中，一共有几十架无人机在使用全景摄像头拍摄音乐节的盛况，全程没有中断过，如果坐船从海滩上离开，是一定会被无人机拍下来的。”

    路元甲闻言心中一动：当天夜里，海上音乐节，这个小个子男人说的是3月13日夜里到3月14日凌晨的这段时间。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在很明确地和路元甲讨论三一四枪杀案的案情。对于这起从一开始就被省城刑警队抢走的命案，小个子了解到的情况，貌似比路元甲还要多。

    难道他是尚义武手下的人吗？

    不对，不对。路元甲很快排除了这个可能。无论是这个男人的气质、打扮，还是他此刻有些疯疯癫癫的状态，都不太像是一个警察。况且他嘴里所提到的这些情况，就算是普通人，只要用心去调查，也都能够了解到。

    路元甲没有着急去询问对方的身份，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岔开话题，最好是能顺着对方的思路，借机了解一下枪杀案的具体情况。

    “如果坐船不行，那么游泳呢？从水底下潜过去，无人机不就拍不到了吗？”

    小个子男人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案：“这里是旅游区，为了保障游客的安全，市政府在海里设置了防鲨网，将这一片海域都圈了起来，潜水是潜不过去的。”

    路元甲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情况，他也有所了解，这个时节，防鲨网露出水面足有一米多高，无论是从水底潜过去还是从水面上游过去，都非常困难。而且为了防止意外，网线上连接有感应系统，一旦防鲨网遭到了严重的折叠、冲撞或是损毁，景区管理区都会收到警报。

    这么说来，凶手杀人想要逃离现场，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路元甲沉思了片刻，揣测道：“那么如果凶手穿过跨海大桥，进入明珠岛，混进海上音乐节的观众人群里呢？”

    小个子男人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驳斥道：“旅游中心在晚上11点钟就关闭了大门，在这之后进出旅游中心会非常麻烦。另外，音乐节开始以后，大桥上基本就没有什么行人，旅游中心门口会有警卫看守，还有多个监控探头，在这个时间段进入明珠岛，等于是在自投罗网。”

    听小个子这么一分析，路元甲的心里也不禁有些打鼓。原本无遮无拦的海滩，仿佛在他的眼中慢慢变成了一间巨大的密室，从远处的海面上，到公路的尽头，仿佛有四面无形的墙壁高高地升起，将这片区域严严实实地围堵了起来。

    杀人之后，凶手是怎样从现场逃离的？

    路元甲伸直了脖子，探头朝海面一遍一遍来回地扫视。“这么大的一片海域，难道连一个死角都没有嘛？”

    “有。”小个子男人很快点了点头，转过身指向了海滩最右侧的一个角落，“那边，海岸和防鲨网相连接的位置，是一面陡峭的石壁，但是石壁上有不少明显的突起，可以徒手攀爬过去。如果凶手从大桥底下穿过去，然后贴着海滩游到石壁跟前，再翻过防鲨网，的确可以顺利逃脱。但问题是，石壁另一边的海域，正是鲨鱼活动最频繁的地方，如果凶手想要从那个角落溜走，只怕十有八九已经进了鬼门关。”

    “可是如果在石壁的另一头，有人开船接应凶手呢？”

    小个子男人再次摇摇头，否定了路元甲的推测：“在石壁的上方，景区管理处设置了一座岗哨，那里也安装有监控探头，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不知情的游客从那里翻越防鲨网，同时也为了防止附近的渔民偷偷溜进旅游中心。在黑漆漆的深夜里，如果是单独的一个人，还是有可能躲过监控的，但是如果有人乘船过来接应，那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路元甲越听越是感到惊讶，这个小个子对周围的情况这么了解，看来白天可没少做调查。路元甲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新的可能，两人都齐齐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好半晌，路元甲才又重新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说，凶手杀人之后，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附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到天亮后再钻出来，混进围观的人群里？”

    小个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对路元甲的推测不置可否，他的眉头越拧越紧，似乎已经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过了许久，小个子忽然长叹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大步朝青石板路的方向走过去。

    “喂，你去哪儿？”这小个子这毫无征兆的举动，搞得路元甲一头雾水。

    “回去！”小个子大声回答着，继续大步向前走去。

    路元甲顿时一下傻了眼：之前他看这人行为不太正常，担心打断了他的分析思路，所以才一直顺着对方的思维走。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傻子一样，居然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莫名其妙地在海滩上讨论了半天的案情。

    这家伙行为古古怪怪，疯疯癫癫的，该不会是和凶案有什么关联吧？

    路元甲想要追赶上前，拦住对方，可是无奈屁股痛得厉害，急切间站都站不起来了。情急之下，他只得大喝了一声：“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俞迁峰。”小个子倒不含糊，很干脆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路元甲还想再问点什么，对方已经爬上了青石板路，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被夜色笼罩的海滩上，只剩下了路元甲独自一人，茫然地呆坐在海滩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荒诞的怪梦，他抬起头来，目光穿透了层层的夜色，望着前方陡峭的青石板路，一时间不禁有些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