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我一步三晃地从学校里走回来,这都要感谢孙天娇惩罚我打扫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卫生。回到工人宿舍区,我看到三双趿拉着拖鞋的女人脚聚在一起,是七姑、八姨和九婶子。原来是七姑的女儿小珍不见了,街里街坊帮着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人。七姑坐在门口捋着脚脖子哭天抢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八姨和九婶子在旁边扶着劝着,亲昵得好像早上打群架的根本就不是她们仨。她们的世界我真是弄不明白,好在我也没有需要去弄明白。 我想起我早上在石桥底下见过小珍,她跟李裁缝的儿子在一起。若是换了鸽子是我,她一定会大声说出早上所见,多半还会就那两个人相互啃咬嘴巴的事添油加醋,给那些表面看上去很焦急的中年妇女提供关键线索。那是因为鸽子总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不是鸽子,我没有她那样的需求。 回到家里,我发现母亲居然在家。 跟往常不太一样,她没有在哼歌,没有在试穿漂亮的新衣服;她显得无精打采,躺在床上,眼睛似睁非睁。我在她床前站了一会儿,等待着;我觉得她可能会给我一些钱,叫我出去随便买些什么吃,打发些时间,晚点儿再回来,这是她经常会做的事。但是她没有,只是躺着。 我的母亲是个美人儿。皮肤白得像雪,头发黑得像炭,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射出两撇好看的弧形。如果她没有在脸上涂抹厚厚的香粉,你就能有机会看见她的皮肤是那么的细腻光滑。眼角的几条细纹也没有让她显得苍老,却是更具成熟的韵味。现在虽然是躺着,她的胸脯仍旧高高地耸立着,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包括我。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吃过母亲|的奶,但我看见过我的父亲和其他的男人吃我母亲|的奶。 我又等了一会儿,母亲还是没有说让我出去的事儿;我便走到堂屋里打开了电视机,坐到沙发里看电视,就像以往我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做的一样;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我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我靠母亲很近。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还没有餐桌高。我趁着母亲睡午觉的时候,悄悄地打开高低柜,偷走了母亲的一双花袜子。那是一双红底儿黄花的腈纶袜子,比丝袜厚,比棉袜薄。我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吃力地将这双袜子套在自己的脚上。可是这双袜子对于我的脚来说太大了,我只能将它的前半截儿折起来塞在脚底下。我穿着母亲的花袜子走出去,一直走到石桥边,河里流的不是黑色的洗煤水,而是清可见底的清水。我看见一只石狮子从水里冒了出来,它脚底下踩着一只小狮子,正是当初被埋葬的那只母的石狮子。我还看见了秀儿,她就坐在那只石狮子旁边,敲着一个带红穗儿的鼓,她的腰很细,细得像根筷子,一折就断。 我发誓,我真的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