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冯雪梅这般作势的意思。 我也凝视了一瞬墙上照片中的爸,头发斑白,慈眉善目地微笑着,我心里微微泛酸。 以往遇见了难事,即便是我和冯雪梅起了冲突,不管对错,爸虽寡言,却总还是能用父亲宽厚的温度呵护着我一时的脆弱和委屈。 但,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温度了。 时值当下,闷热的空气中却渗着一股冰窖般的寒意,叫人瑟缩。 冯雪梅那天费尽心思把我和江拓凑到一块儿,但饭桌的话题却总是无关痛痒的,譬如西藏的风土人情,譬如嘻嘻笑笑的日常,也聊聊我的工作,但我不愿多说,总之不去触碰不该碰的,气氛小心翼翼。 一顿饭吃得好似轻松,却也很沉重压抑。 临走前一会,南卉在房间里拉着我坐下:“乔乔,过两天我也就回去了。今天这情况,我看着不对,既然你心里已经很明确,我觉着你还要再跟江拓好好谈谈。妈这边,暂且jiāo给我吧。” “嗯。”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握着南卉的双手,这双在当下境遇中给予我无穷支撑与力量的手。 “姐,谢谢你。没有你,我估计会更难吧。” 南卉泯然一笑,拉过我的肩膀拥住:“傻不傻,姐希望你幸福。” 在冯雪梅的目视下,我坐上了江拓的副驾。 即使答案很确定,他还是小心地问了:“乔乔,你……今晚去哪?” 我扣住了安全带,坐正身子:“C大。” 余光中,江拓的嘴角牵扯了一丝似乎是自嘲无奈的笑。 一路无言,我注意到江拓握着方向盘的手攥动了几下,有些蠢蠢欲动又意味不明。 C大已经偏离城市的中心,离高速口不远,空阔的迎宾大道上只有三三两两快速呼啸而过的轿车,偶尔有装货的大吊车开过,像笨重的猛shòu喘着行进,震动着路面,搅动寂静。 车子等候在左拐道上,等候红灯。 蒙蒙细雨在昏huáng的路灯光影下,斜斜洒洒地飘散着,没有重量没有方向地落在车前窗玻璃上,沉默中只有自动雨刷剐蹭着玻璃的细微声响。 我捏了捏身前的安全带子,然后开口打破了沉默:“江拓,我们谈谈吧。” 江拓侧目,神情中闪过一丝欣喜:“好,我找家附近的茶室,我们慢慢聊,我找找……” 他低下头,准备在手机里查找一家。 我打断他,用手指了个方向:“不用,就左转靠路边找个地方停一下,很快。” “不好吧,我们好久没有……” 我觑他一眼,江拓及时中止了接下去的话,并顺了我的意。 双闪提示灯一闪一闪的,那些灯前的雨线也变得忽明忽灭,cháo湿的路面也在银亮与黑暗之间倏尔变换。 “江拓,婚姻对你来说,本质意味着什么?” 江拓有点被我突然的提问问懵住,他转头看向我,我没看他。 半晌,他说:“乔乔,我是爱你的。” “你确定?你想要留住的,到底是我,还是婚姻本身。” 江拓不假思索:“当然是你!”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再继续婚姻,还会过得好么?” 江拓神思不明,默然了一会才道:“我相信,总会好起来的,之前我们还不够稳定,才会出现问题……” 我突然就心生一股徒劳的怅然感。 我和江拓对许多问题的分解与答案,终归是在两条平行线上,不会jiāo集。 我想起初见江拓的那会,他才与相恋八年的前女友不知为何刚分手三个月,所有人都不知情,但是他对我坦然了,说都过去了,说双方父母都合意,说对我有意思,我那时如鱼在砧板,已经无所谓这些,一一都接受了。 也不知道冯雪梅如果知道的话,接不接受。 也不知道他口中对我的爱意,到底有几分重量,我们不过是各取所取。 我兀自思绪飘远,追究起过去,至于他后面又解释了什么,我没太听进去。 “江拓。” 我出声打断了他,顿了一下,直言道: “你只是不接受婚姻的失败。” “你的失败。” 江拓的眉宇皱巴了起来,刚刚被我打断的话还憋在胸口,听了我的话之后,那种低顺的态度似乎变得有些恼火,他不服认。 他较着劲,默了一会,也不再说什么。 我瞥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便揉了揉眉心说道:“有些累了,送我回去吧。” 江拓重新发动了车子,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往小屋的方向驶去,没五分钟,便拐进了那条狭窄的单行道。 车子停稳后,江拓的手还攥在方向盘上,好像那般,便也掌舵了人生的方向盘,他坚决道:“总之,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