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不晓得及姬允的身份,但那种自内而外散出的贵气,委实不敢叫人bī视。分明他眉梢间只淡淡流露出懒怠之色,却已叫女郎们望步踟蹰,不敢轻易冒犯。 姬允对她们无甚兴趣,但是一点收获也无,委实太过丢脸。 他神色间越发显出懒怠,隐现不虞之色,那更无人敢靠近他了。 恶性循环,到得岸边白堤,姬允毫无收获。 若非还有旁人在场,姬允非要从姝手中抢一个荷包过来。 “主子,”才那样想想,姝便从怀中一捧各式香包里,捡了一个jīng巧的出来,递给他,“这个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主子佩上,夜里可睡得好一些。” 闻之果然有馥郁的白檀香。 “到底是姝懂我。” 姬允心情和缓一些,面上也含了笑。 待要接过,便听得有一把清越声音,斜刺里穿出来。 “凤郎。” 循着人声望过去,只见白宸立在白堤尽处,身后是沧làng,水之尽处是天青。 他着了一身最简不过的广袖长袍,静静而立。却生生将这天水之色bī得退去。 只瞧见他玉山之姿,远远地,神色有种九天之外的疏淡漠然。 待与姬允目光相触,便化开chūn水般的温柔笑意。 姬允瞧得不真切,等白宸向他走来。 他恍惚觉得,约莫是自己看错了。 只那放出白檀香的荷包,是彻底忘记了。 姬允看着白宸向自己走来。 那仿佛是目睹星辰向自己的方向坠落下来。 前几日,白宸穿的是云纹水锦的长袍,姬允以为这就应该是俊美到极处了。 今日再看,姬允又不得不推翻前几日的论断。 白宸是有这种能力,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自己。 姬允收回目光,不能再看下去,再看就要露骨了。 白宸走到他面前,眼含着微微笑意,那形状优美的嘴唇上下一碰。 “凤郎。” 那低柔的,传送进chūn风里,也好像带了情意一般。 耳根阵阵苏麻。 姬允好歹站稳了,面上也控制住不要露出dàng漾的情绪。 一时竟也没有反应过来,白宸什么时候,也学起他那些宠臣,唤起他凤郎来了。 白宸的目光从姬允身上,落到身后的姝,以及他手中想要递给姬允的荷包上,那温柔的神色一顿,像是有些yīn翳,姝接住了,微微垂下头去。 白宸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姬允身上。 “凤郎何时来的,宸去行宫的时候,凤郎已经出门了。” 姬允稍稍有些惊讶,微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少年。 俊美的面容有堪称得上温柔的神色。 姬允这下不止是惊讶了,几乎有种受宠若惊。 上一世的这一日,姬允其实邀过白宸。他于这些一向很有兴趣,还考虑过白宸身为男儿,恐怕是不喜欢簪花,特特让内务府赶了两个一模一样的jīng致荷包,到时相送一个,自己佩一个。 可想而知,白宸直接将他拒绝了。别说送荷包,连一同在阮水边上散散步的旖旎愿望也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白宸当时微微皱着眉,看得出是不大乐意的,说:“没什么可逛的,全是人罢了。陛下恐怕也是要失望的。” 姬允也是因此兴味索然,才无可无不可地应了陈唯的提议。 这一回,姬允自然没有想起过要邀白宸,更别说像个少女怀chūn一样,特特叫人赶制荷包,还学着时下里年轻女子们惯爱使的小心思,在荷包的内层里绣了两个人的名字。 那时他对白宸还没有表现出那么赤 luǒluǒ的欲 望,是以这一点隐秘的小动作,也有令人迷醉的快感。 后来那没送出的两个荷包被他不知扔到哪里,有一日竟被白宸翻了出来。 当时两人还在chuáng上,一轮情事之后,白宸难得有些温柔地,执起他一绺发尾,一圈圈地绕着。 姬允记得白宸当时似乎是漫不经心,又似乎是不以为然的口吻,他问姬允:“ 你这么早,就喜欢我了?” 姬允一向很少有羞耻的感觉,不敢有人让他感到羞耻。 但那回姬允几乎是羞耻得恨不得去死一死罢了。 那还是他第一回对白宸甩脸子,让他滚出去。 后来每每想起,老脸都还是会觉得热。 姬允不欲去回想上一世的事情。 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里的,这个世界还未发生,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于是他唔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朕原本以为小郎恐怕是不敢在今日出门,怕被女郎们堵得回不去家呢。” 白宸看了看他,说:“……那倒也没什么。” 言语中像是有模糊未尽的意思。 姬允也不去深究了,两人已经往前走一段,这时再回头一看。 别说相锦容玉他们了,连姝都不见了。全被女郎们挤走了。 她们一波 波地跟在身后,手中都攥着jīng致荷包,神情热切,又碍于姬允,不太敢直接扑上来。 姬允这时才算明白,当年白宸所说的“全是人罢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怪这种日子,白宸极不愿意出门了。 “难为你长到这么大,竟然没有被看杀。” 姬允慨然,白宸对他露出微微哭笑不得的神色:“凤郎莫再取笑我,再不跑,恐怕真的要被堵住回不去家了。” 话音一落,手腕便是一紧。 白宸捉住他的手,低低道一声:“冒犯凤郎了。” 姬允被他拉着快速跑了起来。 第11章 少年还没长成,但掌心已经有令人感到安全的力度。 姬允被他拉着,一路不辨方向,杨柳,chūn花,还有少年的发丝,都从身侧拂过。 心脏怦怦地,急速地跳动。 姬允不知道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因为年轻的身体的气息,吸入鼻尖,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缘故。 终于停了下来,姬允脸色已经很红了,在原地急促地喘息。 他从生下来,就没有用自己的脚走过这么多的路,更别说这样没命似的跑。 白宸面色倒很平常,几息下来就平顺了呼吸,关怀地看向他。 还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脊背,弯下 身凑近他,在耳边低声地问他:“凤郎,可好些了?” 姬允喘着气:“……” 见他半点不适也无,再反观自己气都要喘不过来。 年纪带来的差距如此赤 luǒ不加掩饰,姬允莫名觉得郁怒。 但还是说不出话。 便要拍去少年的手,才发现手还被白宸握着,一路下来,已经起了湿湿的汗意。 察觉到他挣脱的动作,白宸倒也很顺从地就势松开。 只眼睛还瞧着他,带着关怀,和一点无辜的神色。 便生不起气来了。 有什么可不甘的呢。 比起白宸,他确实是老得很了,连最大的儿子也只比少年小了六岁。 但那又如何呢。 他又不会像上一世那样,qiáng迫足可做他儿子的少年,来满足他猥亵的欲 望。 老得走不动了,牙齿都掉光了,那又有什么紧要。 反正也不必再担心老态呈现在少年面前,会让他失去吃下去的兴味。 待终于喘匀了,姬允抬起头来。 发现他们离白堤已经很远,远远的只瞧见模糊的一条白线。 他们在一处下游浅滩,杂乱生了几株桃花树,并一片丛生的水草,再往下则是被两山夹住,斜生出丛丛绿树来,人却是过不去的。 因了地势bī仄,景致萧条之故,显是没有被太守纳入景致规划,踏chūn也很少人踏足。 倒有一条无人舟楫停在水边,一只白鹤停在上头,向两人仰首啾鸣两声,两翼一展,便轻盈飞去了。 “暂时恐怕是回不去的,”白宸指指那条彻底无主的小舟,对他含笑,“凤郎可愿同宸泛水一游?” 姬允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舟楫虽无人,但竟然还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