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嘿地笑了一声:“想得美。当时的事我也知道,当时就说了,拨过去伺候八皇子,在名册上也算是八皇子的人了,这么一转眼儿,又跑出来个暂且来。那chūn墨怎么说?” “chūn墨姐姐脸色不好,只说这事儿不是她一个宫女做得了主的,谁出去谁不出去,谁算哪边的人,得主子发话,再不然,得去问魏公公,关她什么事。” “嗯,chūn墨哪有那心思理会她们。” 不过cháo生可看得清楚,那些人没达到目的,脸色很不好看,眼光也有些恨恨的。 其实她们的事儿,chūn墨是真的办不了。 按李姑姑说的,名册都改了,她们肯定不能算做四皇子这边的人了。 如果按她们说的,那岂不是西院儿里所有人都可以跟着一起走了?那把八皇子一个人扔下? 开玩笑。 可那几个人只怕不是这样想的,她们想的肯定是chūn墨是能办到,而不给她们办。也许她们觉得,chūn墨只要在四皇子面前美言几句,她们就可以跟着一块儿出宫了,不用在宫里熬油似的再熬下去。 虽然她们伺候的也是皇子,可是八皇子才多大?等他能自己当家管事儿还得多少年?到时候她们这群人早熬成秋后的老茄子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四皇子却是现成的一条明路。 四皇子年纪正当时,人生得好,重要的是脾气也好。皇子妃她们当然是不想的,可是皇子身边总得有人伺候着啊?有钱有势的人家,哪有不姬妾成群的? 冬纸和夏笔就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底下的小宫女们也不会生这样的心思,就是这种觉得自己有姿色,有小聪明的,半上不下的人,才会踩着这头儿又想靠着那头儿。 脚踏两条船,当心到头来两头不靠。 cháo生把线头咬断,抖了抖裙子。 暗兜缝得恰到好处,开口处是裙褶,一点也不显,除非贴上去看才能看见那里有个口。 “不错不错。”李姑姑看她一眼,目光似乎大有深意:“就凭你这双巧手,将来也能找个好人家。” cháo生并没象一般小姑娘被打趣那样娇嗔害臊,只说:“姑姑又取笑我。” “你不信?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啊?” cháo生只说:“嫁什么人,反正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连皇子、公主,都决定不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二皇子如此,四皇子眼看也是如此。 何况她一个小小的奴婢。 万恶的旧社会cháo生在肚里再骂一句:万恶的包办婚姻。 四皇子还是一切如常,该上学时上学,该休息时休息。不过这半个月,他进宫已经不下五趟了。一次是皇帝偶感风寒,他进宫去请安。余下几次都是皇帝来宣的。 呃……好象皇帝近来很偏爱这个儿子。 四皇子这样的孩子,处境一般来说不会太好。 母亲没什么地位,又早早去世。 若是皇帝的头一个、两个孩子,这当爹的可能稀罕。要是幺儿,应该也会受宠。可是夹在中间半上不下的—— 有人说最不要当老2,大不大小不小的,夹在中间难受。 四皇子上头有两哥哥,下面一串弟弟,这个夹心是结结实实的。 当然,做为一个儿子,四皇子很优秀。 品学兼优,气质出众。要说这一排皇子排排站的话,四皇子比二皇子稳重,比三皇子俊秀,比五皇子豁达……呃,好象此人满身是优点。 也无怪皇帝最近这么待见他。 四皇子有真材实料,这可不是夸出来的。 暮色四合,cháo生站在台阶上发了一会儿呆。 人在天黑的时候总是特别想家。 可cháo生却不知道自己的家……应该在哪里,在什么方向。 远远传来蛙鸣声,院子里空旷,似乎四面八方都被这些声音填满。 可是心里发空。 cháo生趁着厨房灶没熄,烧了水好好洗了澡,头发没有gān,只能披散着。 湿漉漉的头发散发着一股皂角香,cháo生把头发梳顺,听着外面有人问:“cháo生姐,你睡了吗?” “没有,你进来吧。” 珊瑚推开门,轻手蹑脚,好象怕惊动谁似的。 cháo生忍不住笑:“你这是做什么呢?” 珊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cháo生姐,你生的真好看。” cháo生只是笑笑:“你找我,有事儿吗?” “哦。”珊瑚小声说:“cháo生姐,我听人说,你识字?” cháo生识字这事儿知道的人倒是有好几个,不过象chūn墨她们,都以为cháo生就认得几个常见的字,会记账而已。 “我……家里捎了封信给我。”珊瑚在身上摸啊摸的,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摸出来:“cháo生姐,你帮我念念吧。” cháo生点头说:“好。” 能捎封信来也很不容易。平时宫里人和外头是不能随意传递物件的,这封信珊瑚也不知在身上掖多久了。 她接过信来,上头字的写的倒还端正。 “这是你家里人写的?” “不是……我家里头也没人识字,这是央人家写的……”珊瑚讨好地把烛台移近了些。 唉,这时候这样的事是常有的。写信的人不识字,接信的人也不识字。有在外经商的人,要给家里捎信捎东西,就得在街上找卖字的先生写。信可能得几个月才能捎到家中,然后家里的人也还要请人读信。 好在这信上写的都是大白话,并不是咬文嚼字的之乎者也。信应该是珊瑚的娘口述的,说家里一切都好,地里收成也好。珊瑚的嫂子生了个儿子,让她不要想家,别贪凉生病,自己多保重。 珊瑚眼圈儿发红,一边听一边就扯着帕子抹起泪来,等信念完了,才发现自己把鼻涕也擤在帕子上——问题是这帕子不是她的,是cháo生的。刚才搭在chuáng沿,珊瑚看也没看拉了就用…… “哎呀,cháo生姐……我,我回去给你洗gān净送来。” cháo生把信折好还她:“不要紧,我自己洗。” 珊瑚再三道谢又道歉,cháo生把她打发走了,却睡意全无。 说实话,她有点儿羡慕。 珊瑚还有家人,还能接着封家信。 她什么也没有。 在这个时代,她只有她自己。 家…… 家在哪儿呢? 家人呢? 第二天起来她眼圈儿发青,小顺打趣她:“咦?敢情晚上偷jī去啦?” cháo生摇摇头。 “怎么,没睡好啊?”小顺很顺手的就抓了一把枣子。 小顺和李姑姑关系好,和cháo生关系也挺好——他好象和谁都亲热,都能说得来。所以他时常来小厨房蹭零嘴儿吃,李姑姑也去不管他。 “嗯……” 小顺试探着问:“有心事?” cháo生点点头:“就是有点想家……” 她说的家,和小顺想的,可不是一个地方。 小顺拿了颗枣儿丢进嘴里:“嘿,就是想家嘛,看你那样儿。下回我再出去,再去你家那儿瞅瞅,没准儿你叔就回来了呢。” cháo生也只能说:“那又要劳烦你了。” 她总不能说,她想的不是那个家。 她想的…… 那是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第八十七章 香荷饮 消息越传越广,五皇子就酸溜溜地恭喜四皇子:“四哥,这可要恭喜你了。听说父皇亲自过问你的亲事,听说还让人准备画像来着。” 四皇子只是淡淡一笑:“五弟不用心急,你也有这一天的。” 五皇子不好再向下说,转了话题,顺口问:“这里面是什么?” 四皇子没出声,cháo生当然要作答:“回禀殿下,这是香荷饮。” 案头摆着一盏汤,碧莹莹的汤就盛在晶莹温润的荷叶盏里。 这个时代制瓷的技术已经十分发达,这只荷叶盏莹白如玉,碗壁薄得让人生怕一碰即碎。因为薄,所以看起来是半透明的,有些象cháo生小时候,家中用来装雪花膏的老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