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楚芊芊去了布庄。上次看到沈氏给楚陌、楚嫣做冬衣,把最后一件备换的棉袄给拆了,楚芊芊一直想给她买件新的。但成衣价格太贵,针脚与棉絮又叫人不敢恭维。思量再三,楚芊芊决定买料子回家做。 冬季日短,离开布庄时,太阳已经下山了。 夜市摆了出来,街心依旧热闹,但集市已经关闭,从村子里赶来的摊贩与顾客纷纷收拾东西,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楚芊芊一行人也在赶,赶最后一趟牛车。 “姐姐姐姐,我要尿尿!” 楚陌皱着小脸,捂住下面蹦了起来。 楚芊芊看了一眼牛车的方向,隐约可见三、四名妇女坐了上去:“能忍一忍吗?” 楚陌急得满面赤红:“憋、憋不住了……” 楚芊芊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说道:“行,我带你到那边找个茅厕。” 碧珠拉住楚芊芊的胳膊:“还是我带少爷去吧,小姐和小小姐在这儿等着。” 楚芊芊点了点头。 可楚陌实在憋不住了,碧珠便抱着楚陌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 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碧珠忍住羞涩,给楚陌脱了裤子。 楚陌二话不说,尿了起来。 快尿完之际,一名身着豆绿色长袄、打扮得光新亮丽的胖妇人神色匆匆地路过。 楚陌一时没刹住车,全尿在了对方脚上。 妇人只觉脚背一热,鞋面颜色变深了。 她凶狠地瞪向了楚陌,见楚陌的衣裳极为破旧,浆洗得发白,已辨认不清颜色,当即露出了无比鄙夷的神色:“哪里来的野孩子?尿了我一身!也不看看这大马路上到底有多人?就敢随便尿了?不知廉耻的下作东西!” 其实这条巷子非常偏僻,几乎无人走动,若非她有要事在身急需赶路,也不可能打这儿经过。 谁知一过,会惹来一泡童子尿? 太窝火了! 楚陌也窝火,明明是她走路不长眼睛,怎么反倒骂起他来了?还骂得那么难听! 妇人还在骂,指着楚陌的鼻子破口大骂。 楚陌气红了眼,随手搂了裤子后,咬咬牙,一口咬上了妇人的手! “啊——” 妇人疼得尖声大叫,“畜生!你这小畜生!居然咬我!” 面目狰狞地说完,抬起巴掌,朝着楚陌的小脑袋拍了过去! 碧珠勃然变色,裙裾一摆,莲步已动,尔后抬手,抱住了妇人高高举起的腕子。 妇人一手被咬得生疼,一手被拽得死紧,气得浑身发抖:“小蹄子,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抓我的手?不给点儿颜色瞧瞧,瞧,你们都不知道我的本事!” “谁在那儿闹事?” 伴随着一声威严的厉喝,几名官差面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楚陌,唯独没看碧珠,随即冷冷地道:“不就是孩子撒了泡尿吗?你家没孩子?还想动手打人?” 妇人翻了个白眼,完全没将官差放在眼里:“你眼睛瞎了?没看见他咬我?” 男子嗤然一笑:“他几岁你几岁?” 妇人哑口无言。 “还不走?等着被抓?”男子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妇人眸色一厉,自知碰上了硬汉,却满眼轻蔑地道:“我记住你了,最好别再让我碰见!” …… 妇人气冲冲地走掉之后,男子一改冰冷的神色,浅笑着道:“怎么?不认识我们了?” 碧珠搂着楚陌的胳膊一紧,开始细细打量他们,半响后眼睛一亮:“啊,是你们!” 摆摊第一天,她碰到一群官差,其中一人想用双倍价格买她最后五盒红枣糯米,就是这个男人。 男子扬眉浅笑:“糕点很好吃,现在还惦记呢。” 碧珠放开楚陌,激动地施了一礼:“多谢恩人搭救。”今日之事,男子放了水,她看得出来。 男子慡朗地笑了:“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碧珠却坚持道:“敢问恩人名讳,待我回家禀明夫人小姐,定好生致谢。” 原来是个丫鬟。 男子错愕,随即,俊逸的面容上一派坦诚的笑意:“说了是小事,你这丫头这般倔qiáng做什么!好了,我们要回京了,你且珍重。” 虽不知他们来这个小县城做什么,可碧珠还是下意识地问:“官爷办差办完了吗?” 男子点头。上头来了消息,说纯yīn之女已经找到,他们不用再苦苦寻觅了。 后面,碧珠又问了几次,男子始终不曾留名。 男子与官差们离开后,碧珠牵着满腹委屈的楚陌回到了楚芊芊身边。 才走开一会会的功夫,楚嫣已经趴在楚芊芊怀里睡着了。 碧珠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那妇人凶得狠,若不是恩人及时出手,小少爷怕是得吃些苦头了。但他说是份内之事,不肯告知我姓名。” 楚芊芊望向了京城的方向:“纵然份内之事,也不是谁都愿意出手的。记下吧,我欠他一个人情。” 记下? 碧珠愕然,人海茫茫,还能再次相遇吗? 回去的路上,楚芊芊抱着熟睡的楚嫣,一言不发。 楚陌耷拉着脑袋跟在碧珠身侧,碧珠想着他才五岁,又辛苦闹腾了一天,必是累坏了,就道:“少爷,我抱你。” 楚陌偷偷瞄了姐姐一眼,摇头:“我自己走。” 妹妹睡着了,其实他也很困呢。 但姐姐生气了,而且是生大气了。 他想表现得好一点,让姐姐消气。 “知道错了吗?”楚芊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楚陌,问。 楚陌低下头,用冻得发红的小手搓了搓衣角,小声道:“知道了。” “错在哪里?”楚芊芊语气淡漠,却又含了一丝冷冽地问。 楚陌吸了吸鼻子:“不该咬人。但……但她骂的实在太难听了!我又不是故意尿她的!她自己冲过来,自己不长眼睛,还指着我鼻子骂!她也有错的!” 认错的态度急转直下。 楚芊芊的眼底依旧不见一丝波澜,如冻了一层薄冰的湖面,幽幽泛着清光:“我没说她没错,但我只要纠正你的错。你是我弟弟,她不是。不是我任何人,好坏都与我无关。” 楚陌不大明白这番话的含义,他只听懂了一句,你是我弟弟,她不是。 这么漂亮、这么能gān的姐姐是他的。那妇人,她没这福气。 不委屈了! ☆、【第四章】教训刁奴 夜黑风高,一辆马车停在街角。 王妈妈挑开帘幕,一脸焦急地望向远方。 不知望了多少次后,一名身着豆绿色长袄的妇人神色匆匆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王妈妈皱眉:“不就上个茅厕吗?怎么去了半个时辰?” 提起这事儿,林妈妈就窝火:“半路碰上个野孩子,尿了我一脚,还咬我!官差也是吃gān饭的!尽偏袒那小畜生和那小娼妇!还说要抓我!我呸!” 伸出脚来,讪讪笑道,“买了双新鞋,耽搁时辰了,老姐姐担待担待。” 王妈妈懒得与她争论,催促车夫快些前行,耽搁了正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马车驶入偏僻的乡村,在一个破落的大院儿前停下。 王妈妈举着灯笼看了一眼门板上掉得七七八八的红漆,狐疑地问:“确定是这儿?” 太破了吧! “应该是。”林妈妈跳下地,敲响了门,“夫人!大小姐!你们在吗?” 沈氏初闻敲门声,以为是孩子们回来了,走近了才听见有人叫她夫人。 踌躇了一瞬,沈氏打开门,就看见一名头发半白的老妇人与一名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 沈氏先是一惊,继而张大了嘴:“王妈妈?林妈妈?” “是!是我们呀夫人!”林妈妈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 王妈妈略一福身,淡淡笑道:“老奴给夫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