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生往房间方向走,李qiáng……看了那女人一眼,可真拗口,索性省略掉,jiāo代了一声:“我回房间。” “好的。” 两个huáng种人用英文jiāo流怎么想都很变扭,再说了,从北京来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讲中文。 于是,顾澜生用中文问:“会说中文吗?” “啊?” “你会说中文吗?”顾澜生改用英文问。 片刻,她点头。 “你会说中文?”顾澜生又把英文改成中文。 “是的,”莞尔,中文发音字正腔圆,“我外公规定,在他的地盘必须说中文。” 耸肩,北京妞说得好像从小在尖形屋顶长大的一样。 顾澜生打算洗完澡后再说一说她那辆车的事情,乘现在还没混熟,把那八百欧拿回来,不然到时万一混熟了就不好开口。 洗完澡。 顾澜生打开房间门,心里嘀咕,怎么想向一个姑娘家讨钱都有那么一点变扭,但那不是八十欧,那是八百欧,八百欧他得打差不多一个月的零工。 李qiáng……真拗口,李qiáng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目光朝着照片墙方向,照片墙挂满了约翰的生活照和从夜市淘来的挂画。 棉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也许他可以把脚步声弄大一点,当那位回过头来时他可以以一种顺其自然的语气和她提钱的事情。 脚底稍微加大力度,但那位还是无动于衷。 照片和挂画就那么有吸引力? 脚步力道再加大一点,还是没起到效果,而他已经来到她身后,尴尬地触了触鼻子,目光无意间掠过那面镜子。 镜子里定额着一张脸,那张脸的目光……下意识,再往前一步,又再往前一步,他站在她左侧。 此时此刻,他如此清晰捕捉到她的目光。 顺着那束目光,顾澜生看到镶在大片深蓝色上的亮huáng色图案,照片墙不仅有照片挂画,还有一件他从摩尔曼斯克带回来的夹克衫。 夹克衫背后印着让那座城市的人们为之骄傲的——“列宁号”破冰船。 忽地,一颗心砰砰跳着。 把脚步放到最轻,不敢呼吸,就深怕着,唤醒镜子里的那张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是顾澜生所熟悉的,虽然想不起眼睛鼻子嘴巴,但他就是觉得熟悉,熟悉到只要拿着蓝色彩笔,给那双眼睛添加一点什么,那就是了。 那就是那张描着蓝色眼线的脸了。 “那是列宁号破冰船,列宁号破冰船你听过没有?”顾澜生听到自己轻轻问着。 没有回应。 “它在摩尔曼斯克,摩尔曼斯克有个科拉港,科拉港是北极圈唯一一座终年不冻的港口,他们管那个港口叫做不冻港,你去过不冻港吗?”轻轻的声音在继续提问着。 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他又问:“你去过摩尔曼斯克吗?” 终于。 她开口了。 “没有。”她侧过脸来,两双眼睛碰了个正着。 没有回避,直视那双眼眸。 那双眼眸在笑,声音也带着笑意,手指向挂夹克的方向:“我喜欢那个图案。” 顾澜生再去看镜子里的那张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又变成陌生的一张脸。 凌晨,在某种意识的驱使下,顾澜生打开抽屉,从抽屉拿那本书,翻开书的第四十七页。 书页面上,已不见那张看似被孩子恶作剧的照片。 照片是什么时候不见的连顾澜生自己也不清楚。 看完十次了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段日子太忙了,某天他翻开书时发现照片没有了,约翰jiāo友广泛,一到周末这里就得热闹,也许照片是被约翰弄丢了,又也许是被约翰的朋友弄丢了,顾澜生没有去问约翰,也没有刻意去找照片。 伴随照片遗失,一切变得模糊了起来,描着蓝色眼线女孩的面孔,也想不起艳阳下小小女孩紧紧抿着的嘴角。 顾澜生开始和女孩约会,和他往常的恋情一样,在不是很忙的时候牵手接吻感觉对了去酒店开房,在很忙的时候分手。 顾澜生一直认为,蓝色眼线女孩是寂寞旅途的产物。 但…… 把书放回抽屉。 一颗心在午夜蠢蠢欲动着。 有一个方法可以确认他心里的猜想。 在打开那扇房间门时,顾澜生对自己说,不会那么巧的,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只是讨厌失眠,失眠会影响他白天学习状态。 等确认完后,他就不会再受到失眠的困扰。 这是掐灭他心底里那个听起来匪夷所思想法的最佳方案,然后心安理得回房间,一觉到天亮。 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顾澜生在心里一再qiáng调。 轻轻关上门。 打开chuáng头灯,站在chuáng前,看着呼呼大睡的人顾澜生心里叹气,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没半点危险意识呢?要知道,和她同住一屋的是单身男性,而且正处于jīng力旺盛的年纪,就不怕……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心里默念“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指尖穿过空气,落在呼呼大睡的女人鬓角上。 只需要拨开她左边鬓角的头发,答案就揭晓了。 那个长在耳廓的粉色小逗号,粉色小逗号还像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蝌蚪,顾澜生记得特别清楚。 也不知道怎么的“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在眨眼功夫变成了“会吗?会是那样吗?” 会吗?会是那样吗? 指尖跟随这个意念开始颤抖。 颤抖的手拨开她鬓角的碎发,半只耳朵露了出来,耳垂小巧。 屏住呼吸,目光缓缓往上。 之后,眼睛再也移不开。 世界安静得出奇。 在出奇安静的世界里。 有一个声音来自于心底。 那个声音以最为柔和的姿态: 小蝌蚪,别来无恙。 第16章 青年物语(03) 关上台灯,再关上房间门。 脚本应该是往他房间走,但不知道为何却走向门口,打开门,门外大雪纷飞。 很久以后顾澜生依然记得,赫尔辛基二月的那个雪夜,他像疯子般从这条街跑到那条街,对着一盏盏路灯傻笑,也不知是为什么而跑也不知是为什么而笑。 那时,他以为这是天注定的缘分,如果说初次遇见仅仅是大千世界一次正常邂逅;如果说捡到她遗落下来的照片不过尔尔,那重逢呢? 看似不可思议的重逢;同年同月同日生,凭着这个,他相信最终她会属于他,就像他终究会属于她一样。 但那时,顾澜生所不知道的是,他在她生命中已经迟到多时。 这个周三,顾澜生和往常一样在闹铃响起时起chuáng。 起chuáng、梳洗、做早餐,只不过早餐从之前的一份边成两份,家里来了客人,客人是从北京来的年轻姑娘。 值得一提地是,这个年轻姑娘目前单身,这个讯息是他从约翰的越南女友那里得知的。 做完早餐,敲响约翰房间门,他的客人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有些事情得和客人jiāo代,假如敲门声响三下房间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话,那么他只能以留纸条方式。 第二次敲门声落下,房间就传来动静。 “吃早餐了。”隔着门板,他说。 八点十分,顾澜生在切水果,他的客人就站在他旁边,穿着卡通T恤,长发用一根发带绑着,绑得不是很牢固,若gān发丝掉落在肩膀上颈部处,很……很妩媚。 那声“顾澜生”近在耳畔,带着刚睡醒的软腻,他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当成一根芦笋了。 重新集中jīng神,他的客人手里拿着录影机在拍他做早餐。 镜头对准他,问了他一大堆问题,什么时候来到赫尔辛基?从哪里来的?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水果有什么特别欣赏的人。 “改用中文,我就回答你。”他和她说。 她把之前的话改成中文重复了一遍,顾澜生一一作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