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等辛五关上门,坐到他对面时,他已经可以掩去一身锐意,洗净眼中的异常,平静地问道:“五哥,你知道的是不是?” 辛五无声接住他的视线,点头。 童殊道:“你其实早能拦住他们,那些话你是刻意要我听的?” “我无权阻塞你的视听。”辛五面无表情说完,闭口,往常他这样就是不肯多言的意思了,今日沉默之后却又补了一句,“这些不算最难听的。” “你都知道的……”童殊惨笑一声,“你知道五十年世事面目全非,你知道有人正在一步步引我现身,你知道陆氏宗门已大厦倾倒,你知道我大师兄柳棠境遇潦倒,却不早点告诉我,是为什么?” 景决毫无波澜的声音冷淡地阐述道:“这些你总会知道,我不能也不该左右你的视听。若我提前告诉你,你是否又要疑我别有用心?” 童殊反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这些事,不肯好好跟着你吧。” 辛五垂下眼帘,浓而长的眼睫挡住了他的目光,良久,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月余的日夜相处,童殊懂辛五这个摇头里的言尽于此,不由心头翻腾起怒意,他道:“那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么?” 辛五抬眸,无声地与他对视,道:“我想得到什么,很重要么?” 童殊愣了愣,道:“说到底是你们给了我这条命,又照顾我一路,我给得起的,你们拿去便可,其实不必问我给不给。” 辛五听完,眸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想要什么,于你并不重要。” 二人虽然常有不对付,却从未有真正的冷战。 接下来小半日,竟是同处一室,互不相gān。 傍晚时分,街道突然热闹起来。 离日落还有些时辰,竟是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各色花灯,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喜悦的神情。 童殊拉了小二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二满面红光道:“今日是城里的女儿节,几任城主都在曾在这天嫁女儿,慢慢便成了节日。今夜年轻男女会提灯相会,看对眼的——” 小二搓了搓手道,“往月下柳树下一钻,定情了父母也阻拦不得的。” 童殊惊叹道:“还有这等风俗。”他思绪飞快,转而笑道,“若父母不允女儿胡乱嫁了,只要今夜把女儿锁在家里便可以。我看这风俗也方便不了青年男女多少。” 小二陪笑道:“小公子看得明白。今夜能来相会的,大多都是双方早就约定好了的,借着这日子的由头,取个趣味,讨个意头。” 童殊道:“也是也是。” 转身回到房里,对着辛五冷淡的背景,说出半天来第一句话:“我晚上要去过节。” 辛五终于看他一眼,冰冷道:“不准。” 童殊早料到这个结果,又道:“那你和我一起去。” 辛五放下书答:“好。” 说定了,童殊却又愁眉不展,刻意的连声长吁短叹。 他这般让人无法长久无视,景决忍无可忍道:“何事?” 童殊展颜一笑道:“今天过节,我缺一身新衣裳。” 他笑容里的神彩很难叫人拒绝,辛五微微一怔,偏开目光,顿了顿道:“去买。” 成衣店里,童殊挑了一身碧色的道人长衫。 辛五在他选定这个颜色时,眸光便沉了下来。 碧色,是芙蓉山最崇尚的服色。 童殊在被逐出陆氏之前,一直穿着这个服色,他是陆氏唯一的正支嫡生公子,宗服品级是一水碧色,胸前绣一朵绚烂的金边酒醉芙蓉,袖口有团花纹,步履间袍摆下若隐若现的芙蓉叶连枝纹自带风雅,曾是无数少年女修心中尊贵的多情公子。 脱离陆氏之后,陆殊再没碰过碧色服饰,连块碧色玉佩也不曾戴过。 后来世人大多记住的是那个红衣烈袍令人望而生畏的陆鬼门,而曾经碧衣朱唇的芙蓉山陆公子,几乎没有人再提起过。 辛五静静立在窗边,看着童殊抱着一身碧衣,qiáng行眉开眼笑的神情,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第18章 出逃 女儿节是农历九月十五,月圆之夜。 童殊将头发放下,只挽上一半,系了根碧色发带。碧色的长衫颜色偏柔和,乌黑的长发捞一绦到胸前,他面容俊俏,顾盼生辉,十八九岁的美少年一时有些分雌雄难辩。 辛五见他这副打扮,微微一怔,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沉沉,待童殊走到他跟前时,他猛退一步,微微蹙起了眉。 童殊看辛五又避着他,疑惑道:“我这样很难看吗?” 辛五眉峰聚道:“为何做此打扮?” 童殊奇道:“男子也没有都束冠的啊,有些宗门、还有那些个散人、世外高人偏爱随性飘逸,也不乏有人常年披头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