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气息扑在他耳际,令折衣的心猛然一跳。他抓紧手中经卷,自己的声音也没来由变得鬼鬼祟祟:“是什么人?” 沈飞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道:“是白丞相家的庶小姐,今年都快三十了,还不曾嫁人的。” 明知道这是属于“沈云阁”的机缘,折衣还是忍不住心情复杂,“不嫁人,那是在……在等他么?” “是啊。”沈飞两手一摊,“但白丞相好像丢不起这个人,打算让白小姐过了三十岁生辰就出家去。” 折衣道:“那你爹是怎么想的?” 沈飞摇头晃脑,“我爹总是夸她,当然是想娶她,但前些年不是在外征战么,就耽搁下来了。他也许还怕我有意见,”他像个小大人似地摆摆手,“其实他爱咋咋,我才没有意见呢。” 折衣开始咬手指。今年之内,就要出家吗…… 沈云阁的命盘,可是子孙满堂。这会不会暗示着,他终究要娶那位白家小姐作续弦? 然则今年之内,末悟是不太可能从沈将军的凡胎中脱身的…… 沈飞不知他在思索什么,枕着脑袋chuī着口哨,又去旁边的台阁中招猫逗狗。玩了半天回来,却见折衣仍旧一动不动,不由得撇了嘴:“大师,在算什么呢?” 折衣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擅长算命。” 这是一句实话,沈飞却以为他在说笑,“大师真有意思。”他又搬来一只小马扎坐到折衣的正前方,认认真真地盯着他说,“很快就要七夕了,大师,陪我一起去玩儿灯会吗?” 他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七夕灯会好玩好吃好看的多,平素老爹都不让他到处胡闹,但若有了折衣大师做挡箭牌,他兴许就可以玩个痛快! 更何况,这位折衣大师看起来是一等一地优雅清贵,想必很有钱,到了灯会上,总不会让他一个小孩子埋单的! 折衣有些不习惯他靠这么近,身子往后缩了缩,想了想,问道:“七夕灯会,是谁家的法会?” 沈飞呆住。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回答,小池外的林荫道上已行来数人,领头的便是他爹。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不想理自己爹,又搬着小马扎跑远了。 末悟走到折衣身后时,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折衣知道是他,耳朵动了动,没有做声。微风徐来,挟着夏日的慡气,晶莹的汗水从折衣的鬓角滑落。他一向怕热,便在须弥山的清凉境中,也时常要穿得轻薄,每日冲凉三遍的;到人间后,种种讲究都行不通了,凡人的衣裳又闷又重,他将衣角往上拉了一些,露出一双赤脚浸在池中,又徒手给自己扇着风。 水榭雕着龙头的屋檐将yīn影投在他的脸上,末悟望了半晌,终于开口:“王上要宴请你。” “我?”折衣吃了一惊,转过头,无辜地看向他。 末悟道:“……毕竟你是救我于乱军之中的大师。” 折衣不知这大半月,末悟如何添油加醋地向凡人们宣扬他的“事迹”,反正凡人记忆转瞬即逝,他也不爱听。撇了撇嘴,“去便去吧。” 末悟的目光往下,滑到他白皙赤luǒ的小腿,几尾金鱼在粼粼光影间穿梭游动。他又道:“你该去换衣裳了。” 折衣何尝不知,他只是不爱受末悟的使唤。只得收回了脚,一跃站起,雪白的袍袖在阳光下振了振,赤足在地上踩出几道清亮的水痕。走过末悟身边时,末悟忽又道:“王上有些老了,成日想着长生,恐怕会问你些话。” “哦。”折衣道,“他问我,我也不会啊。” 末悟噎了一下,“总之……多加小心。” 折衣突然看着他,“你会与我一起去的吧?” “自然。” 折衣松口气一般拍拍胸脯,“那便好,我一个人,指定要露馅儿的。” 第19章 这还是折衣第一次走进长罗王的王宫。 为了先声夺人地震住宫中那些凡人,他有意赤了双足,穿着御赐的袈裟一步步走入宫殿,还卖了个小法术,让众人眼前看见步步佛莲。这是即将新生的王朝,理当虔信奉佛,他想,自己若能做个先知,也算是超额完成指标了。 唯有站在百官之首的末悟,一身黑衣劲甲,抱胸而立,嘴角挂一抹不屑,好像在说“你怎么又玩这把戏”。 实则折衣说自己“一个人指定要露馅儿”,正是此意。横竖末悟也不敢拆穿自己,折衣便觉得自己赢了。 到晚间入宴,数百人欢饮喧闹的大殿上,长罗王看折衣的眼神果然便不同,把他请入上首挨着自己,膝盖碰膝盖地问他长生之法。好在折衣早有准备,眼观鼻鼻观心,合十为礼,恳切地说:“世上本无长生之法,但若虔诚礼佛,行止有节,延年益寿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