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神是什么实力? 没有人知道。 凡人修炼千年历经雷劫才可能飞升成仙, 仙活万年也永远成不了神。 真正的神,是仅仅一根神骨便能改变一片大地的风水灵气,风雨雷电臣服于他, 与天道相比肩。 甚至没有具体的样子,凡人皮囊只是他所幻化的形态。 所以当看到魔神时,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不是逃。 而是抬头看。 好奇居然占据了第一位。 毕竟人族曾臣服于他, 受过他的恩泽, 想知道祖先们膜拜的上古神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纯属人之常情。 但很快, 他们也想起来了。 ——魔神是来杀他们的。 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血光铺天盖地, 他们目之所及, 只有无尽的殷红,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只是一瞬间。 在场的正道几乎被全灭, 师窈当场被震到吐血, 慕白泽惨叫着跌落在地,在血光将要吞噬他们的刹那, 白珩君遽然挡在他们的面前, 将手中的镇魂石挥了出去。 “去!” 金光轰然暴涨! 犹如太阳初升,光芒灿烂清透,毫无悬念地驱散黑夜,血光和邪灵被金光撕裂,朝苍穹之顶的神祗冲杀过去。 是神又如何。 既然已经永堕成魔,那便该受天道压制! 金光即将穿透上方的魔神。 “哼。” 巫羲眸底尽是讽意, 眸光凝着一点戾色, 漆黑的衣袍在黑夜中舞动, 被金光勾出莹白的轮廓来。 “真是该死啊。” 巫羲抬手迎上金光。 白珩君眼前一阵阵发黑, 以他渡劫期的修为甚至都无法驾驭镇魂石, 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而被白珩君护在身后师窈等人,抬头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幕,瞳底是震撼和恐惧。 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天玄阁覆灭之日,魔神对上镇魂石,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灰飞烟灭,无一幸存。 后来赶来的正道别说是尸首,甚至连一粒灰尘都没找到。 仿佛人间蒸发。 他们震惊不解、恐惧害怕,无法想象自己的同道们在临死之前经历了什么。 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刚出封印不久的魔神力量强大,还能与镇魂石全力一战,但今日的魔神伤势未愈、力量衰退,对上镇魂石会处于下风。 但就算这样,那魔神也差点真的击碎镇魂石的屏障。 只是终究还是镇魂石更胜一筹。 握着镇魂石的白珩君吐血不止,魂魄都快在冲击之下消散,师窈扶着宗主,恐惧地望着苍穹之上的魔神,双眸被周围尸山血海刺痛。 太可怕了…… 师窈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幕。 她仿佛深陷地狱,不受控制地打着冷战。 “宗主,宗主你怎么样……”她跪坐在地上,慌乱地去叫慕白泽。 慕白泽体内的道心几乎被震碎,神智涣散,已经说不出话来。 连宗主都…… 师窈从未如此惊慌害怕过。 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混沌混乱的状态,直到金光轰然湮没了魔神的身影,镇魂石的光转为黯淡,掉落在师窈的面前,这一场灾难才彻底停息下来。 师窈怔怔看着面前的石头。 这就是 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镇魂石?真正的镇魂石? 她眼底含着水光,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去捡那石头,而是仓皇地要用自己微弱的灵力去救身边的宗主。 白珩君半跪在地,含着满口血,对着慕白泽抬了抬手指。 一缕白光侵入对方心脉。 “别担心……”他捂着心口低咳道:“已经没事了……” 魔神,已经被击退了。 白珩君说完,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 -- 那一日,对于整个修仙界的正道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在魔族以四只一模一样的蛟龙迷惑他们时,殷离的出现暴露了真正的镇魂石的方位,消失千年的白珩君突然出现,用镇魂石击退了魔神,再次将魔神击伤。 至此,正道手中又有了筹码。 终于不用战战兢兢、朝不保夕了。 但坏消息便是,当日凡是去了东南的修士,幸存者不超过五人。 这一架是在人间打的。 那座城几乎化为废墟,城中百姓也几无法幸免。 事后赶来的灵墟宗弟子将所有重伤昏迷的修士抬走,一一篡改了幸存百姓的记忆,将之化为一场天灾,又在将军府的废墟之中,发现了重伤的清言和蔺扬,以及齐子湛的尸体。 清言蔺扬有修为护体,没有伤及魂魄,只有不同程度的伤。 但齐子湛身为凡人,是当场被蛟龙杀死的。 此外,还有被打晕的顾让,遭到魔修埋伏袭击而受伤的顾氏族人。 唯一一个毫发无伤的,只有师昭。 据说师昭之前因为行事鲁莽被姐姐责骂的原因,怕自己添乱,所以当日不曾跨出客栈一步,反而成了最安全的一个。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哪里怪怪的。 但没人有空去管师昭。 师昭便开始演了,她一边内疚地抹眼泪,一边在灵墟宗内来回乱蹿,日夜不休地照顾自己的“队友们”。 一会去给顾让包扎,一会给师窈煎药。 少女因为历练有功的缘故,已经成功晋升内门弟子,此刻穿着内门弟子服坐在床边,低头去吹瓷勺中的汤药。 “姐姐。” 她小心翼翼地将瓷勺递过去。 师窈唇色苍白,黑发散落,衬得那张脸清冷而瘦削。 她被妹妹紧张不安的目光望着,还是拗不过她,低头将汤药抿了进去。 “昭儿。” 师窈垂着睫毛,叹道:“这一次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必这么紧张。” “还是我的错。”师昭咬着唇,将脑袋摇成拨浪鼓,带着鼻音小声道:“怪我和姐姐置气不出去帮忙,否则多一个人帮忙……说不定就不会那么糟糕……” 师窈想说情况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但是那天的惨象太可怕,犹如噩梦反反复复地纠缠着她,师窈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回荡着那些人临死前的惨状。 她看着眼睛澄澈的妹妹,还是决定不将那么可怕的事告诉她。 她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宗主情况如何了?” 师昭回忆道:“我听颜婵长老说,宗主受了很重的伤,但因为被师祖及时护住心脉,没有性命之虞。 ”她说着,有几分好奇地问:“姐姐,他们都说师祖是……你召唤来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师祖呀?” 师窈睫毛微扇,面色有些不自在,“只是两面之缘。” 两面之缘。 对方却给了她天大的殊荣。 外面都已经传疯了,说灵墟宗内门弟子师窈结识灵墟宗祖师白珩君已久,却丝毫没有声张显摆的意思,此番正道没有全军覆没,全靠师窈及时召唤师祖力挽狂澜,而师祖他老人家,也极为看重师窈,有亲自收她为徒之意。 一旦师祖收了师窈为弟子,那师窈可就一步登天,不再是区区内门弟子了。 甚至有弟子在商量着怎么巴结师窈。 师昭从自己的住所一路走过来,不论是该听到的,还是不该听的,全都听到了。她装出一副单纯与好奇的样子,看着姐姐并不在意的神情,心里却泛着冷笑。 白珩君。 那不就是原书男主吗? 原书中师窈最大的靠山,屡次救师窈于危难之中,最终和师窈一起飞升的白珩君。 师昭上辈子没见过白珩君,前世他出现在人前时,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只听说姐姐如何风光令人羡慕,甚至连亲眼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师昭想得入神。 等她回过神来时,师窈已经夺过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对她说:“昭儿,我这里你不用管,你若有空,不妨去照看一下其他受伤的弟子。” “好。” 师昭乖乖应了,接过空碗转身走了。 她全程都很沉默,全然没有之前吵闹和活力,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师窈看着妹妹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然后她拿出玉简,对清言发送了一句话。 师窈:【师兄何时有空,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与你当面说说。】 -- 灵墟宗宗主身受重伤,白珩君又重新出现,一时之间所有弟子长老都涌了过来,所有宗门大事,便落在了这位师祖手中。 白珩君头疼不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从前他当宗主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好不容易金蝉脱壳溜了,才安逸了几百年,这下又被盯上了。 灵墟宗的议事殿中,各大仙宗的长老宗主全都在。 白珩君坐在上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听他们在商量着怎么对付魔神。 有人说“趁着魔神受伤,一举攻入幽月山,哪怕两败俱伤也要杀了他”,还有人说“还有一颗镇魂石下落不明,不如在集齐之后一举得手”,更有人两者都不赞同,说为今之计是先破解镇魂石的法阵,单靠镇魂石实在太过被动。 要破解镇魂石之中的天道法阵,还需要将镇魂石拿去顾氏一族。 这原本也是灵墟宗安排给五人小队的行程。 “原计划之中,他们不会惊动魔族,只是不知为何,打从那五个孩子下山开始,便一直和魔族纠缠不止。”颜婵叹道:“好在五个孩子都没事。” 颜婵尤为心疼师昭。 毕竟师昭被魔族俘虏那回,他们刚和殷离打得两败俱伤,是真的没法子救她。 现在师昭还好好活着,已经是不可思议。 回来之后,颜婵拉着师昭细细问了一下当时的细节,师昭说得平静,她却听得心惊肉跳,得知师昭甚至变成了猫之后,更是吓得背脊发凉,后怕不已。 她抱着小姑娘,不住地扶着她的发,“没事了没事了,昭儿,你受苦了。” 小姑娘把头埋进女子的怀里,嗓音嗡嗡的:“弟子当时也特别害怕,可一想到长老,弟子便能撑下来。” 颜婵当时便觉得,师昭在这次历练之中,该得的奖赏,远不止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 她的胆识、魄力、聪慧,并不逊于 师窈和清言。 所有人都低估这丫头了。 这丫头也傻,眼睁睁看着所有的奖赏和赞美都冲着别人而去,也不知道去争一下,就这样默默当了陪衬。 颜婵等师昭离开,便亲自去拜会了师祖。 向师祖细细提了一番师昭所立下的功劳。 此刻,颜婵正站在议事殿中,提及那五个弟子,忽然话锋一转,对上首的白珩君下拜,字字清澈道:“此番这五个弟子之中,曾经受伤最重者当属师昭、三番四次以身涉险者亦是师昭。” “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师祖破格将内门弟子师昭提拔为弟子座下真传弟子。” 此话一出,其他长老都皱眉。 但都没有反驳什么。 毕竟师昭的确立功了,虽然以筑基期修为成为真传弟子有些荒唐,但颜婵想收师昭,他们也不至于当这个恶人。 白珩君:“准了。” 白珩君对这个叫什么师昭的没什么印象,只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等到众长老散去之后,白珩君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负手朝殿外走去。 他独自漫步到后山,漫不经心地赏着这灵墟宗的美景。 几百年不曾回来过了。 想不到还是什么都没变。 就在这时,一道甜脆柔软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师祖。” 白珩君转身。 他看到一个极其漂亮的少女,无辜的杏子眼在阳光下透着引诱人的甜美,正殷切地望着自己。 “你是?”白珩君皱眉。 “弟子是师昭。” 少女笑着,非但没有对他行礼,反而上前一步,逼近了他。 很无礼。 原来这就是颜婵一心提拔的弟子。 白珩君不知为何,对这弟子毫无好感,冷漠振袖道:“退下。” “退下?”少女扬着眼尾,觉得好笑般觑他一眼,“师祖也是这样对我姐姐说话的吗?” 魔神大人也曾呵斥她退下。 从魔神大人口中说出的“退下”,高贵凛然,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可这人…… 没有魔神大人一半的气势。 真无趣。 师昭又靠近了一步。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轻蔑、嘲讽、以及杀意。 这样的情绪暴露无遗。 白珩君的眼神骤然发冷。 属于渡劫期的灵力无声无息袭来,在即将惩戒这个无礼弟子的刹那,又倏然停住。 他先是感觉到痛。 钻心的剧痛只有一刹那,他缓缓低头,看到了一片殷红。 是血。 大股大股的血从胸口涌出。 一只指骨修长纤细、带着冰冷温度的手,从他的心脏处穿了过去,指尖将心脏碾成碎肉。 师昭面对着白珩君,那双眼睛倏然一弯,变得甜美柔顺,“魔神大人。” 魔神缓缓抽出手。 “轰”的一声,白珩君倒落在脚边。 日光晃眼,这寂静无人的后山竹林之中,青年的眉目敛着万年不化的清寒。 师昭看着他笑。 她忽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颗石头。 “这是真正的镇魂石。” 巫羲抬手,轻抚少女发顶,“好孩子。” 师昭仰头,得意地笑。 所谓的魔神被镇魂石击退,是一场戏。 一场故意失手、让魔族被镇魂石击退,从而让他们相信那废掉的镇魂石才是真的的戏。 其实这场戏,本来是殷离来演。 谁知白珩君突然出现,殷离差点失手,这场戏便误打误撞落在了巫羲身上。 真正的镇魂石,一直是在东北方。 殷离故意出现在东南,引诱越来越多的修士涌向东南,最终演出一场惊天动地的戏,没有人知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真是一群蠢货。” 师昭望着巫羲,“居然以为您会被镇魂石击退,真可笑,昭儿的魔神大人……怎么可能输呢?” 已经被耗尽的镇魂石不过是颗普通的石头。 给它重新注入一点力量作为障眼法,也不难。 毕竟它是通天石的碎片,而通天石,从前可是巫羲的法器。 这个思路,还得益于那蛇妖。 记忆回溯。 伪装成姜青妩的少女,那夜戴着银钗出现在蛇妖面前,其实并不是用银钗激怒的蛇妖。 她只是说了几句话。 “你能祛除魔气,与通安镇外的蛇妖应该是同族罢?” 少女在铁笼边蹲下,一点也不害怕这狰狞的巨蟒,反而把玩着手中的妖丹。 ——妖皇的妖丹。 “覆灭区区一个蛇族,其实也不难。”这少女笑容无辜,却说着最残忍狠毒的话,“小蛇妖,你要为了你喜欢的将军,覆灭整个蛇族吗?” 蛇妖没有选择。 蛇妖老实交代了它是如何从土壤之中汲取镇魂石的力量驱散魔气,给了师昭许多启发。 虽然它话中半真半假,许多交代的事情,与它后来和师窈说出的真相完全不同。 但师昭还是赢了。 她赢了。 少女半跪在地上,感觉到手上一轻,镇魂石被拿走。 旋即腰身一紧。 她被魔神嵌入怀中,不得动弹。 “嗯,帮你赢了。” 巫羲头一偏,薄唇贴着她的耳骨,不紧不慢道:“那是不是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