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深宅幽静,园子里比外头凉快,穿过翠荫荫的竹林,花树茂盛,粉蝶飞舞,池塘边垂柳如丝。不远处游廊连接着水榭,曲栏仿佛白玉一般。 “三小姐就是在这里落水的。”碧荷引她们来到池边。 意儿踩着石头蹲下,望着绿沉沉的池子,心里猜测这下面有多深,竟看不见底。 “阿照,我记得你会水。”她头也没抬。 “是啊,怎么?” “你下去探探有多深。” 碧荷听她这样吩咐阿照,略愣怔,觉得有些qiáng人所难,正想说拿竹竿子量一量,这时却听“扑通”一声,阿照姑娘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碧荷傻眼。 “怎么样?” “好凉啊。”她游了两下,慢慢试着往下沉。 “踩到底了吗?” “……到了。” 水面淹没腰肢,刚到胸口。 意儿陷入沉思,宋敏和碧荷将阿照拉上岸。 这时从假山背后传出几句低语,奚樱和邱痕走了过来。 “我们在前边听见好大的动静……阿照姑娘这是怎么了?” 意儿闻声转过头去,仔细打量,奚樱高而纤瘦,身穿茜色纱地彩绣竖领对襟衫,手执一柄缂丝团扇,眉眼含笑,与昨夜初见时的冷美人不大一样,似乎心情不错。 邱痕手摇折扇,望着阿照浑身湿透,上前一步,笑道:“幸亏没有男子在场,否则成何体统呢?” 宋敏见她的手势与步伐别具一股风流,是无意间带出来的身韵,便脱口问道:“邱姑娘会戏吗?” 邱痕霎时愣住,笑意僵在嘴边,她没想到突然被识破,自己只不过说了句话而已,如何露出马脚的? “先生好眼力。”奚樱款步走近,明媚善睐,眼尾上挑,像狐狸变的美人:“邱痕是唱小生的,原在京城也是个角儿。” 意儿想,原来邱痕是奚樱在京城结jiāo的朋友。 宋敏笑道:“方才两位从园子里走来,我恍惚间想起《西厢记》,还以为看见张生与莺莺。” 奚樱闻言,回头与邱痕相视一笑:“可了不得了,宋先生是神仙不成,怎知我从前在京城做票友,唱青衣,串过许多风月戏文,那《西厢记》不知唱过多少回了。” 意儿心下诧异,想这奚樱从前乃官家小姐,私里竟与优伶相jiāo,还做票友唱戏,也算至情至性。这样的妙人,嫁入深宅大院,真不知是福是祸。 众人闲话一番,邱痕因听闻温慈昨夜做了噩梦,早上没来得及问候,这会儿便让奚樱带她过去探望。 阿照全身湿透,石青色的长衫紧贴皮肉,淌着水,鞋袜也湿糟糟的,她直嚷难受,意儿便领她回房更衣。 没想到路上却碰见了温慈,她正从温璞院儿里出来。 “小姐!”碧荷立即迎上去:“你怎么在这儿?” 温慈先乖乖的向三位女客见礼,因是生人,她多少有些局促,苍白的小脸,薄唇微抿,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羞涩低垂:“方才与大哥说了会儿话,正打算回去呢。” 碧荷说:“大奶奶和邱小姐看你去了。” 温慈眨眨眼,懵懂的样子,略含惊喜:“真的?嫂嫂找我。” “可不就是吗,我们方才遇见,还说了会儿话。” 温慈稚嫩的声音嘀咕起来:“那我得赶紧过去,别叫嫂嫂久等。” 意儿道:“劳烦碧荷姑娘辛苦半日,不用陪我们了,随你家小姐回去吧。” “是。” 意儿领着湿漉漉的阿照回房更衣,宋敏找温怀让说话,偌大的温府寂寂悄悄,整个下午静得出奇。 杜若在兰馥坊购买香料的清单被意儿摆在桌上,看了又看。总觉得,冷翡香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可是单凭这份记录又能看出什么呢? 意儿从怀里掏出罗掌柜赠予的最后一点儿冷翡,不到半钱,用鼻烟壶大小的瓶子装着,打开来,霎时馥郁扑鼻。 意儿从未闻过这种香气,只觉得浓烈过盛,余韵不足,单独拿来使用定是不行的。如今制香的方子虽多,然pào制的法子不过是将各种原料混合,做成香丸、香球或香饼,而每个方子所用的香料少则数钱,多则数两,杜若从六年前开始购买冷翡,每年购三四次,每次一二两,那么一点点,应该一次就能用完。 这回她不只买了冷翡,还有沉香、紫檀、甘松、龙脑、白芷、白蜜、蔷薇水,显然是要制香的。 所以…… 温府人多口杂,有人探得杜若行踪,知道她买下冷翡,于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偷出些许,并在次日将她毒死。 可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呢? 对了,杜若染上风热,必定鼻塞头痛,所以闻不出汤里下了东西。 还有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