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您看。”佟国维忽然指着天上一处。 胤禩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雄鹰飞过,在云间掠下一声长啸,身姿矫健,令人不由驻足。 “这雄鹰高飞,俯瞰世间万物,确实令人向往。”佟国维叹道,感慨无比。 倒是打起机锋来了,胤禩有点哭笑不得,却顺着他的话,指着池中锦鲤道:“雄鹰虽展翅翱翔,却不知水里自由自在的快活,也就不知道鱼的乐趣了。” 佟国维微微拧眉。 他不知道胤禩这番话,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无意于储位。 如今正是趁势而起的时候,除了那些没有实力角逐的皇子,他并不相信真的有人会眼看着机会摆在前面,却不去争取。 “八爷这是何必,放手让时机溜走,并不是聪明人所为。” “中堂大人,胤禩想劝您一句。”胤禩忽而敛了笑容。 佟国维一怔。 “天心难测。”他淡淡道。 佟国维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自然是不以为然的。 只觉得这八阿哥的胆子未免太小,想来是之前被冷落的那段日子,已经将他吓怕了。 心中却仍是不甘心:“难道八爷愿意眼睁睁地将机会拱手相让?” 胤禩一笑,眼神却带着了然的淡漠:“中堂不妨再多看几日,这生杀大权,总归是皇阿玛说了算。” 陈平攥紧了怀里的玉佩,回到住处。 就算再压抑,也掩饰不住丝丝喜意从这张脸上透出来。 若不是怕人发现,他这一路早就把玉佩抓在手里把玩了。 如今好不容易忍到回来,一边推开门,一边却伸手去拿那块玉佩,脑子里不住地盘算。 找个时间,将嫣红赎出来,然后带来给姐姐看,姐姐想必会喜欢她…… 门一推开,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 佳盈正坐在chuáng边,帮他缝补着衣裳,抬眼一瞧,见他站在门边,微微露出笑容:“愣着做什么,过来试试衣裳。” “姐。”陈平走过去,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他匆忙往chuáng铺里头的方向瞄了一眼,qiáng笑道:“你怎么来了?” “爷带着福晋回娘家了,那边没什么事情,我过来看看,正好帮你把衣裳补了。”佳盈拿起衣裳帮他换。 陈平闪身想避开,有点赧然:“姐,我自己来就好,都多大了!” 佳盈笑吟吟地,也不勉qiáng,便停下手让他自己穿上。 两人早年相依为命,与其说是姐弟,不如说做姐姐的一直照顾弟弟良多,如母如姐,彼此之间也少了许多顾忌。 只是这挣扎躲闪之间,一块东西从陈平怀里滑落下来,跌至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第93章 避暑 玉佩落在地上,上面多了一条裂痕。 陈平来不及懊恼,忙弯下腰想捡起来,却有一个人动作比他更快。 佳盈拾起玉佩,端详片刻,咦了一声:“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她跟在福晋身边多时,也算见过一些世面,手中这块玉佩成色极好,入手温润,绝不是陈平所能买得起的。 陈平支支吾吾:“爷赏的。” 知弟莫若姐,佳盈看到他躲闪的神色,心下已有几分狐疑,便笑道:“这玉佩模样可爱,姐姐看了也喜欢,反正已经摔裂了,不如就送了我吧。” 这玉佩本是陈平想送给嫣红的,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道:“姐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 佳盈笑了笑,没再提起这事,转而张罗着为他试穿衣裳。 从陈平住处离开,佳盈越想越是不对劲,便向管家高明告了个假,说是要出门一趟。 她平日性情温和,与府内上下相处极好,高明自然很痛快就应允了。 佳盈出了府,兜兜转转几圈,挑了个不怎么起眼的当铺走进去。 当铺伙计忙迎出来,招呼道:“这位姑娘里边请!” 佳盈虽然从没有来过当铺,但她这几年在贝勒府,待人接物已经历练出胆色分寸来,加之衣裳虽不华丽,却用料不菲,看上去便不敢让人小觑。 伙计捧着茶盏,一边笑道:“这是上好的龙井,姑娘请了,不知姑娘是想来典当,还是孰取?” 佳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烦请这位小哥请你们掌柜出来一下。” 伙计见她说话不愠不火,越发不敢小看,忙点头哈腰:“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请。” 片刻之后,须发皆白的掌柜走出来,彼此寒暄一阵,便道:“敢问姑娘是来当东西的?” 佳盈点点头:“我这儿有个玩意,想请您给帮忙掌掌眼。” 掌柜拈须而笑,颇为自傲:“若说起鉴定古玩物事,老朽还是略知一二的。” 佳盈从袖中摸出那块玉佩,伸至对方面前,摊开手。 掌柜一见玉佩上的裂痕,便摇摇头道:“可惜了这块上好的玉佩,这玉一旦裂了碎了,价值就不一样了。” 佳盈笑道:“这我也晓得,玉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万不得已,做子孙的也不敢拿出来典当,还请掌柜帮我瞧瞧,这玉究竟是什么来头,可还值两个钱?” 掌柜接过玉佩,端详了一阵,忽然惊道:“这玉……” 话没说话,又捧着玉佩双手奉还给佳盈。“这东西我们只怕不能收。” 佳盈奇道:“这是为何?” “不瞒姑娘,这玉我们不敢收。” 佳盈越发觉得古怪,自然要追问。 掌柜叹道:“如果老朽没有看错,这玉怕是从宫里出来的东西。” “宫里?”任是佳盈心里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失声。 “不错,您看这上面的做工图案,jīng巧绝伦,不是民间能够雕琢出来的,恐怕不仅是宫里的,甚至还有可能是御赐之物,若是如此,我们这儿便万万不敢收了,姑娘若真想典当,不妨再找找那些大的当铺,那儿十有八九都是王爷贝勒爷开的,他们兴许会收。” 佳盈勉qiáng压下惊涛骇làng般的心情,谢过掌柜,匆匆告辞。 出了当铺,阳光立时铺洒在身上,却依旧掩不住她内心的寒意。 宫里头的东西…… 她记得爷和福晋赏赐的东西,要么是金银锞子,要么是些其他的小玩意,极少拿宫里头的御赐之物作为赏赐,何况这块玉佩,连她也看得出价值不菲。 如果不是爷或福晋赏的,那陈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佳盈深吸了口气,手微微颤抖着。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一点滑过。 到了七月,康熙难耐酷暑,便也搬到热河办公,此时避暑山庄虽还没开始筹建,但从京城到木兰围场,原本就有大大小小十多座行宫,康熙命大阿哥与三阿哥留守京师,又带上太子、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驻跸于哈喇河屯行宫。 胤祥年纪小,少有随驾出京的经历,此时心中兴奋难耐,一直撩起车帘子往外张望,与他同车的十四阿哥胤祯却靠在软枕上,懒懒地不愿动弹。 “十四,你看前头,我看见皇阿玛和太子的车驾了!”他回过头来,扯扯胤祯的衣角。“你不一起来看看么?” 胤祯摇摇头,有气无力。“我有点头晕。” “怎么了?”胤祥见他脸色苍白的模样,也有点慌了神,蹭过来覆上他的额头。 胤祯眨眨眼。“四哥和八哥的车子不是在我们前头么,你帮我问问,别惊动皇阿玛了。” 胤祥不疑有他,忙点点头,掀起帘子喊来侍卫去传话。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上了这辆马车,来人一掀帘子,却是四阿哥胤禛。 胤祯有点失望。 “怎么了?”胤禛入了马车,一眼就看见恹恹地靠在旁边的十四。 “十四他说身体不适,四哥,要不要找个太医来瞧瞧?”胤祥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性情也是豪慡大方,颇受康熙喜爱,因此这次出巡才会带上他。 只不过这种喜爱也是有限,如今的康熙对待儿子,已经没有当年对待太子或大阿哥的那份耐心。 胤禛看向胤祯,一双冷眼上下扫了一遍,几乎要让十四跳起来说自己没事。 他本以为四哥这么讨厌他,来的一定是八哥,那他就可以耍耍赖让八哥来与他同辇了。 不想来的却是这位同母哥哥。 “既是身体不适,我去禀明皇阿玛,让他老人家请太医来看看。”胤禛道,转身就要出去。 “别!”十四叫了一声,可怜兮兮道:“我不愿让他老人家担心,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四哥就不用跟皇阿玛说了。” 胤禛淡道:“防微杜渐,不能讳疾忌医。”说罢也没看他一眼,兀自下车走了。 他这哪里是讳疾忌医了! 十四看着胤禛的背影,恨恨想道。 不一会儿,车子果然停了下来,御医上车把脉问诊,随行宫女又端来冰块热茶,这一番折腾,倒闹得十四昏昏欲睡,浑身无力。 他昏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这四哥果然天生就是跟自己相克的。 每次出巡带的人都很多,会半路出情况的人也不少,后面轻微的骚动并没有影响康熙的心情,他正捧了本书在看,听来人禀报说十四阿哥没什么大碍,也只是点点头。 本该坐在自己车驾内的太子此时却坐在御辇里,父子俩离了三尺有余,太子却没有去看康熙的表情,只是低着头看着座下褥子,神色淡漠,仿佛那些褥子的图案有多么巧夺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