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这麽好对付,当年封印那黑暗圣殿的就能轮到他了?” “圣殿……圣殿……”塞缪尔叹了一声:“时间不多了,这雨一停,暮色夕阳,血云再现西方的时候,黑暗圣殿的大门只开那麽短短的一刻锺,没有法杖,维拉也逃了,我们……已经不能再等几十年了。” “几十年?你能等还是我能等?哼,看看你的老态,再看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一次错过,我们再没有下次了。” 忽然间他们一起惊呼出声。 我苦笑,推开两重棺盖,看著站在石棺前面,在绿色冥灯照亮下的,两位老朋友。 “原来你们就是在琢磨这个。”我坐起起身来,靠著身後的棺椁:“我不明白,那间石殿有什麽吸引你们的?” 他们两个一起瞪著我看。 “其实你们要直说,想看看那深渊底下的石殿,我又不会拒绝。”我摇头:“上一次的暗魇战乱,血流成河,无数人送了性命,你们都经历过。为什麽还向往那个灾难降临的源头?” 若娜嘴唇动了一下,没出声。 她的样子看起来不再是十岁左右和我初遇的时候的样子,而是已经风华正盛,青chūn美貌,身形还是那样虚无缥缈。 塞缪尔低声说:“这个世间没有我所要追寻的东西。” “难道那里有?” “有……”塞缪尔的眼神疯狂:“只有自己不会欺骗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我想要的,我自己会伸手去拿!权势,财富,永生……” “永生?”我有点意外:“你想永生?” 塞缪尔在那绿色的冥灯光亮下,笑容惨淡:“维拉……当时,你不该把我从那座山坡上的坟墓上带回来,又给我一具人的身体,让我重新活过来,让我得知我当初是多麽的傻,而这世上的人心是多麽的黑暗险恶。爱情?亲情?信仰?这些统统是假的!全是假的!维拉,你知道吗?我想起来我的名字,我的身世,我的爱人之後,可是我找到了什麽?我的那位异母姐姐……她一直对我那样温柔照顾,可是她要的是我的家产。我的爱人,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可是他变成了我的姐夫!我的老师他男盗女娼,和我那位姐姐真是天生的一对盟友,把我唯一的同胞弟弟阉了锁为娈童,那个孩子十七岁了,可是一句话都不会说,他只会爬,他只会象婴儿一样哇哇哭,他会一切伺候男人的方法,我把他从那里接出来,他只活了半年就死了!你知道吗?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黑暗圣殿!只有黑暗之王才能令我弟弟……” 我摇摇头:“你怎麽会认为,黑暗深渊能令死人复生?” “你当初令我复生的力量,不就来自那里吗?我不怕出卖灵魂,我一定要得回我的一切!” 我打了个寒噤,他眼中的光芒那样疯狂尖锐。 我转头看若娜:“你呢?你是想令什麽人复活吗?” 若娜向我摇头,她神情木然:“你不用问那麽多。” 她的平静比塞缪尔的疯狂还令我觉得心惊。 我捂著胸口咳了两声:“你们要是早说出目的,何必费这麽多事?直接告诉我,我也可能就答应你们了。” 我扶著棺盖从那里头出来,手里握著那枝裁决杖。 “若娜,你是不是已经研究这法杖几十年了?你也能感应到黑暗深渊的所在了吧?你在这时候邀我到这个庄园来,应该不是巧合吧?” 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既然你保管法杖这麽久,又已经知道了入口,还要我来做什麽呢?” 没人回答。 我嗅了两下,向塞缪尔伸出手:“你身上有酒吧?给我喝一口。”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个锡壶。 我喝了一大口,觉得那股绵劲的辣意一直侵入五脏六腑。 “你不怕有毒吗?” 我低头一笑:“你们觉得我是那个石殿的使者对吧?留著我的命大有用处。” 壶里酒不多,三五口就喝gān了。 我抹了一下嘴唇:“时候也快了,你们想去石殿,那就一起耐心的等一等吧。” 人间62 三个人,还有一具空棺材。 若娜呆在石室的角落里,她的样子,比刚才又显的成熟了些,看起来象有三十来岁了。 塞缪尔拿著那只空的锡壶,靠在墓道的石墙上,忽然问:“你怎麽,这麽平静?” 我看了他一眼:“你们又为什麽要费那麽多心机?难道直接告诉我,我就会不答应吗?” 他嘴角的纹路很深,有种沈郁的苦涩:“你当时把法杖托给若娜和她丈夫保管,明明就是不想再和那个……扯上关系了。然後隐居退避,我想,若是直说的话,你一定……” “不答应?” 他想错了。 法杖托给若娜,一个原因是当时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jiāo给若娜,起码法杖不至於流落遗失,或者被别的什麽人拿去。还有…… 我也不知道,若是法杖还在我手里,我能不能忍住,不到他的身边去…… 塞缪尔说过,当时我应该和石殿一起被封埋了。 没有,并没象他们看到的那样,我後来还是出来了,虽然艰难。 我不想,留一具尸体在汝默的长眠之处。 我不知道,人死了到底会如何。 见过无数人生死,但是自己到头来,还是这样彷徨。 我靠在墙角,实在很累,喝了点药水就睡了过去,似乎没有过多久,塞缪尔把我叫醒过来。 “时候快到了。” 他这麽说。 我揉揉眼,另一只手里还是紧紧握住法杖。 雨已经停了,时近huáng昏。 西面的天空,一片彤云如血。 墓陵的外头,聚了一片人。 这些人,是若娜的人马,还是塞缪尔的,我已经懒的去追究了。 昨天晚上那麽舍身的要抵挡他们劫掠庄园的我,可真傻。 也许他们还盘算著别人计谋,让我乖乖的进了套子,如他们所愿。不过到了这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光红的令人心悸,看不到落日,只能看到被红色染透的半边天空。 没有鸟啼,没有虫鸣,甚至没有风声。 这麽多人默立在这里,没有一个出声的。 裁决杖的杖身隐隐发热,我低下头。 似乎是错觉,地面震颤了一下。 一滴树叶上的雨水落下来,我伸出手。 那滴水打在我的手心。 地面一瞬间剧烈晃动起来,我仰起头,那片赤色的红象是一片火海,要烧掉天空,云彩扭曲流动,那是要淌到地下来,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地面的震颤把我们都抛了起来,一只手伸过来抓住我。 然後又重重的落回地上。 身下的仿佛不是地面,而是海上的惊涛巨làng,起伏咆哮。我嘴里发腥,挥动法杖给自己加持了一个神佑之魂。 虽然我不是圣光祷师,可是这点小法术还是会的。 地面裂了一道狭长的裂缝,原来那里站的人有两个没有来及走避,已经惨叫著坠下裂缝里去了。 裂缝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宽。 手里的裁决杖越来越烫,难以把握。 从地底卷涌出来的寒风呼啸著迸she,声势如同láng啸虎吼。树倒,地陷,远入的庄园也在烟尘中倒塌倾颓。 天空的红光完全消失了,地面渐渐回复平静。 一道极宽的裂缝,下面黑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原来在这里等候的人,被这道宽长的裂缝分割在了两边。 我觉得胸口隐隐的生疼,又取了一瓶药水仰头喝尽,法杖挥了一下,身体轻飘飘的腾空而起,向前移了一段,悬在深渊的上方。 那些人的目光停驻在我身上,如此热切。 他们都是有所求…… 对光明的信仰破灭了之後,转投黑暗一方。 也许他们中有人会如愿。 也许,更多人会发现,他们会与他们的所求背道而驰,相隔越来越远,怎麽努力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