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旁边,看著他一点一点把汤喝完,还掰了半块面包给他。 “好了,跟我去见见老师吧。我恐怕咱们两个得làng迹天涯去了……” “那算是好的。”汝默把盘子放下,拭净嘴角,看起来又体面的很:“公爵的野心不只於此,他不会放过我。” “我说,你就是偷了他的情妇,也不至於这样啊,更何况你还没偷到手。” “你以为原来这个身体的身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吟游诗人吗?” 我看著他…… 听起来,这件事情复杂的很。 我摇摇头。 我讨厌这些复杂的事情。 我和汝默不同,他在人间混的时间比我更久,而且,他对於操纵人心,格外的纯熟老辣,要不他怎麽就能被称为憎恶魔神呢?不能够理解人的喜怒欲念,他也没有办法玩弄人心於股掌之上。 而我对这些事,既懒得理会,也觉得很繁琐讨厌。 ----我是被霍香正气水熏的要吐的分割线──── 脑袋还是昏沈沈的~~ 人间40 站在安奈弗的门前面,里面人说:“进来吧。” 我们进去,安奈弗坐在高背椅子上,并没有转身,只说:“你们过来看看。” 他手里捧著一帧小小的画像,不过人的手掌那麽长,画像上面是个坐在树下的少女,穿著一袭露肩的小白裙,金发灿烂耀眼,挽了头发,梳著宫廷发式,发间还点缀著如月光一样的小小珍珠。 她很美丽,有种象花苞般的清纯气质。但这并不重要。 她与我身边的,现在的汝默,竟然十分相似。 “这是当被称为王都第一美人的爱丽娜小姐……她十四岁那年进入社jiāo界,整个王都的上流社会都为她倾倒,但是她一直对人很冷淡,後来,没有嫁人,就病故了。” 我低声问:“老师怎麽会有她的画像呢?” 安奈弗没回答我的问题:“现在看来,那场拖了数月的,不是病。但她是怎麽去世的呢?” 他用质询的目光看著汝默,汝默只是摇头,平静的说:“我不知道。” 安奈弗又问:“那你的身世,你知道吗?” 汝默微笑:“前不久才刚知道,我有个很显赫的父亲,但是他永远不可能承认。” 咦? 这倒是我现在的情形很相似。我也是伯爵的私生子。 “是啊,极显赫……”安奈弗说:“显赫到公爵也不能不顾忌。”他抬起头来:“你们之後有什麽打算?天亮後,公爵那边……” 我看看汝默,安奈弗的危机感丝毫不能感染到我们俩人。 公爵能把我们怎麽样呢?就算这两具身体被杀死,但我与汝默的灵魂jiāo不会因为此消亡。 汝默更换身体轻易的如同旅人更换旅店房间,而我的身体是可以随时蜕变重新成长的。 但是我不想连累他。 “如果让您为难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他声音里有著疲倦,和坚持:“你们留下来,现在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刚才我给伯爵传了消息,他也已经回复了。” 安奈弗一手拿起桌上的法杖,轻轻挥了一下,一行闪光的字就在我们面前浮现,是华丽的贵族字体:请先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会与公爵jiāo涉。 安奈弗又挥了一下杖,那些字化为光雾消散了。 “到天亮之前你们应该都是安全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师也请不必太担心,我……不会连累您和伯爵的。” 他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我们离开那间屋子,汝默忽然凑过来,他的鼻尖几乎与我的碰在一起。 “怎麽了?” “你刚才说不会放弃我的时候,那种神情让我想当著他的面就抱住你。” “好了。”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究竟还有什麽显赫身份?” 其实,能令公爵都忌惮的身份来历……在这片大陆上,能有几人? 他的身份根本是呼之欲出。不,应该说是,那位爱丽娜小姐的情人身份,实在是让人觉得棘手。 我们一前一後的上楼,进了房间。丸子小心翼翼的问我,要不要替客人再准备一个房间,我摇头。 幸好我房间的chuáng可以睡得下我们两个。 午夜都过了,我们能睡的时间其实也不太多。 我枕著汝默的手臂,耳畔是他平稳的匀净的呼吸声。 我到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 他是真的,真的来到我身边了。 两个人都已经太疲倦,依偎在一起,在这张并不算太宽的chuáng上…… 他轻轻抚摸我的发梢,我的头发过了午夜又长了一些,他的手指在我的发丝间无意似的轻轻划过。 “现在的头发短了……不好看吧?” 他以前说过,喜欢我的头发长一些。 “也很好……”他大概已经半梦半醒,声音低沈,吐字不清:“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我拍拍他的手,沈沈的睡著。 很久没有做梦了。 我好象,又回到了库拉斯特,在细雨蒙蒙的日子里,在河上泛舟。水里面映出来我自己的样子,头发半长不短的,凌乱的披在肩膀上,嘴唇的颜色红的让人有些心惊,整个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唇那麽红。 我回过头去,想和划船的人说句什麽。 可是,划船的并不是汝默,也不是青丝。 那个人的样子我看不清,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和寒意。 我忽然醒了过来,天还没有全亮,窗帘上可以看到一点清冷的微蓝的幽光。 我摸了一把,额上出了冷汗。 汝默没有醒,他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体,疲惫倦怠,没有我这样快恢复jīng神。 我轻手轻脚起来,去洗了一把脸。 水盆里我的头发沾了水,湿了的发梢沾在额上脸颊上,我把头发撩开。 我的头发似乎从来没有象梦里那麽半长不短过…… 不! 我悚然一惊。 有的……有过。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里面,有一次,头发被削的七零八落,很láng狈。只是,那时候顾不上头发怎样。 我的手紧紧攥住了发尾…… 扯的太用力,头皮发紧发疼。 仅有那麽一次,我的头发再也没那样短过。 但是,汝默怎麽会,见过? “比这更短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他,怎麽会见过? 怎麽可能? 人间41 很久之前,有个人教我学东西,可是有些东西很难描述。於是他想了一个办法,那是一段古老的咒语,可以…… 可以让人,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 可以看到,可以感受到,只是,除了看,旁的事情做不了。 因为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你只能旁观,而无法做出改变。 我站在chuáng边,汝默还没有醒。 看著这样陌生的一张脸,真的…… 觉得很恍惚。 他看起来如此陌生,不睁开眼睛,不说话,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的话,这具身体只让我觉得陌生。 我慢慢俯下身去。 眼前忽然一黑,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然後有片什麽东西从上方落下来。 我抬起手来,落到我手上的是滴水。 不,不是水。 黏腻的,湿热的,带著腥味。 是血。 更多的血落下来,洒在我的脸上身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一抹红白相间的人影从上方坠落下来。 并不是象沈重的,速度极快的坠落。 那更象是在飘落,就象花瓣,还有,秋天的树叶一样。 然後,他落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 我向前走过去,或者说,不是走,我只是感觉到我向那个方向移动,但是我没有身体。 我记得,我是在窥探汝默的记忆。 那个人,还可以看出来是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