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觞看着沈离央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所有的神采都消失殆尽。这每一句都伤她至深,可是自己的心里又几曾好受?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最残忍的一句说了出来。"可是你呢,除了一个随口编造的名字,你又知道我几分?你知道太尉府的门前,有几只石狮子么?" 沈离央抱着头,像一只斗败的shou一样满面懊丧。她赤红着眼,一步步朝顾流觞走去。伸出手,扼住了她洁白细弱的颈项,然后一点一点的收紧。 真好,这样的话,就不会听见那些令人烦躁的话语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流觞的脸色因缺氧而变得cháo红,眉头紧皱,双手也无力的挣扎着,心里竟生出几分残忍的快意。 沈离央的目光下移,无意间扫过她的锁骨,却突然愣住了。那上面有一个暗红色的痕迹,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是当日两相缱绻时,自己亲口种下的痕迹。 那些柔情蜜意历历在目。犹记得那时自己满心爱怜,暗自发誓要一辈子珍惜她对她好,可如今呢?就因为她不爱自己了,就想杀了她么? 沈离央失魂落魄的松了手,踉跄的后退几步,摇头道:"也许从最开始,我就不该留下你。" 顾流觞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幸而此时仓惶láng狈,还可掩饰过去。 沈离央看着她惊惧的眼神,果然以为是被自己吓着了。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负手走了回去,翻身上马。 "我可以放你走,只是前面没有我的手令,你过不去。"沈离央的目光漂浮,越过顾流觞的头顶看着前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还是写封信,让你的,未婚夫婿,自己派人来接吧。" 顾流觞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qiáng忍着心头的悲伤,努力作出欢喜的样子。 "既然将军愿意成全,那这信还须我来写的好。清哥哥熟悉我的笔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怀疑。" 沈离央就算心里还有什么,至此也都凉了个透彻。她自嘲的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横插一足的第三者, "那你就,写吧。" 顾流觞从包袱里拿出纸笔,倚在马背上写了起来。该写什么,是早就想好的,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其实余清又怎会熟知她的笔迹呢?更何况,这份信的内容正是必须让他认不出来才好。 为了不让沈离央起疑,顾流觞又拖延了些时间,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信chuigān,放进信封里,递给沈离央。 沈离央接过,正要拿出来看,就听见顾流觞语带嘲讽的说:"我与郎君倾诉衷肠之语,将军也有兴趣看么?" 沈离央触电一样的缩回手,把信装回去,直接封上了。她始终是骄傲的,不可能在这样的羞ru之下还能保持从容和冷静。 两人回城后,沈离央即刻命人把信送了出去。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出征那天,余清那边都还没有回应。 沈离央心神疲惫,也不知道要怎么再面对顾流觞,只对留下来守城的心腹草草jiāo待了几句,让他们放人即可,不可声张,就匆匆带兵出征了。 才行了大约两日的路途,就有信使来传急报。 沈离央正在河边饮马,还以为是崔广胜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派人制止她来了。于是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禀报将军,朝廷那边发了布告文书,承认肃城之战是他们的人先动的手,已将破坏和议的罪魁,铁弓营共一百二十人送到了留城,等候天王发落。" "什么?"沈离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朝廷怎么可能会做出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除非…… 她想到了那封信,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你已经欺骗了我,竟还要这样来羞ru我吗?" 灭杀铁弓营替葛天辉报仇,对于她来说是费尽心力也不一定能办到的事,可是对于余清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在那些贵族的眼里,就算是再大的功臣,一旦有需要,也只不过是过河的卒子,随手就可以舍弃。 等到沈离央率军匆匆赶回留城,在城楼下,对着忙不迭出来迎接的心腹问道:"朝廷的人来过了么?" 那人看出她脸色不好,忙道:"都按将军您的吩咐办好了,已经走了有两日了。" 沈离央怔怔立了半晌,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愤愤的从身后拔出一支箭,弯弓she在了那牌匾上。 "连个人都留不住,还叫什么留城!" ☆、暗流 是年十二月,天王崔广胜以重犯不容有失为由,命沈离央亲自将铁弓营押解入骧。 其时,有传沈离央于萧凌云故里为其私设陵寝。天王闻之大怒,下令将造谣者当场杖杀。 数日后,沈离央一行抵达骧城,天王率百官于城门外亲迎,以示荣宠。而后又设宴于流花江畔,为随行诸将接风洗尘。夫人刘氏与爱妾梅氏亦一同到场,与崔沈二人一齐设座于高台之上。 江边清风徐徐,虽是寒冬腊月,江面却未曾结冰。此时自然是没有落花的,只漂浮着轻纱一般的一层雾气,如梦似幻。 即使不至冰冻,这种yin冷的天气也足以冷得让人牙齿打战。天气是冷的,可将士们的心却是火热的。对他们来说,能够这么近距离的一睹天王圣颜,是无比幸福和荣耀的事情。 崔广胜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在高台上面对底下诸将士,先是痛陈了一番失去义弟的悲愤,说到动情处,竟潸然落泪。接着又感念起众人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情谊,承诺会论功行赏,绝不亏待任何一个人。 一席话说完,他又走下高台,接受众人的参拜和敬酒。 "今日也算是庆功酒,沈将军怎么却好像不大高兴呢?"见沈离央一直低头喝着闷酒,坐在身旁的梅夫人笑着问。 "庆功?"沈离央自嘲的勾起嘴角。难道要她庆贺兄弟五人只余三,庆贺自己竟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么? 她从刚才对着崔广胜就没多少好脸色,是而梅夫人也没计较,自顾自的说:"今日的天倒是冷,怎么也没多穿件衣裳?……我瞧前阵子那件白狐披风现在穿,就再合适不过了。" 梅夫人素来不是个絮叨的人,忽然间关心起她的衣着,难免让沈离央觉得有些异样。 她抬头看着梅夫人,发现她也正瞧着自己。那目光很是复杂,似乎有着不忍,同情,还有警示。 沈离央心里一紧,难道梅夫人是在提醒她什么?与那件披风有关的,就只能是…… 正凝神思虑间,崔广胜回来了。 他放下酒杯,满面笑容的问:"在说什么呢?"问话时,眼神却是看向了刚才并没有说话的刘桂香。 梅夫人含笑低头不语,刘桂香倒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得答道:"我们在说这天冷,妹妹穿这么点太单薄了。" "嗯,的确。"崔广胜看了沈离央一点,道:"这江边不比府里,风大的很。刚才若麒吵着要跟来,我忧心他的病,就没答应,还跟我闹呢。" 听到最疼爱的侄儿的名字,沈离央也不禁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