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月色

时隔六年的同学聚会,有人说起许皎白——校服的衬衫扣子总要一丝不苟地全部扣好,不喜说话,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的少年。  谁都觉得他不好相处,性格孤僻。  季横是唯一一个敢靠近又不被他排斥的人。  ……  只有季横知道,许皎白柔软的像只猫,对待喜欢的...

作家 嗜酒吃茶 分類 耽美 | 17萬字 | 40章
第(29)章
    许皎白先是没说话,季横以为他会直接转身走掉。

    “为什么要重新回来站在这里,我们不是在六年前就结束了吗?”

    他终于说出口。

    那些疑问都不重要了。

    他也曾无数次好奇那些谜题后面的答案,但是后来它们都不重要了。

    最让他耿耿于怀、放不下的是季横的不走了之。

    他凭什么消失的那么干脆。

    许皎白说:“是你先抛下的我,你说那颗糖不是你给的,你把我按在地板上。”

    他还记得。

    他怎么能忘啊。

    他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一靠近就会紧张,也做旖旎的梦也有超出范围的遐想。

    他把伤口摊开给一个人看,嘴里喊的是他的小名,心里念着的也是他。

    季横说:“把你按在地上也许是我想要吻你呢。”

    “季横!”

    “嗯,我又惹你生气了。”季横伸出手,这一次不等许皎白躲闪,手指按在他的锁骨处。

    “对不起。”

    他说。

    树荫遮挡住两个人,仅能看见两个模糊摇晃的身影。

    “要吃糖吗?”季横问。

    许皎白再一次感到无力和厌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们果然还是不要见面。

    “我一直觉得道歉没有用。”季横说,“毕竟这六年我走了就是走了,说再多也不能填补回来,我一直在等你主动宣泄怒火,打或者骂,就是捅我一刀都行。可是你什么都不做,我连自我惩罚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年我在爷爷那里学到了很多,第一件事就是学会放下,我真的什么都放下了,除了你,许皎白。”

    半年前老爷子的身子彻底垮了,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没法完整说出一句话。

    有天他终于能磕巴着说几句话,还都是说给季横听的。

    “你还、是想……回去。”老爷子瘦得没有人形,笑起来有些可怖,“养、不熟的狗。”

    季横面色不变,眼底充斥着冷漠,低眉顺眼道:“您要是累了就睡吧。”

    后来老爷子没有醒过来。

    他把自己名下的房产留给了季横。

    季横本人都没想到。

    他还以为爷爷很厌恶他。

    如同养一条狗,给过吃食拴上锁链,一养就是六年……或许是养出感情了?

    季横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好笑。

    如今他断开绳索,满身伤痕和戾气的站在许皎白面前。

    “对不起我可以说一万句,但是我觉得那样没意义,你不生气了我都会生气。”季横垂下眼眸,认真又可怕地说道,“不然你还是捅我一刀吧?”

    第35章 噩梦

    许皎白自然没有捅季横一刀,他疯了才会那么干。

    事实上他觉得季横才是疯了的那一个。

    上课铃响起来,季横主动说:“你该去上课了,有什么事等你下班再说。”

    他把口袋里的糖拿出来,在许皎白面前摊开。

    许皎白没有接,深深看了季横一眼转身往教室走。

    季横等在外面,烈日炎炎,汗水湿透衣衫。

    许皎白走进教室,梳马尾的女孩子又问他:“老师,外面那么热,他不进来吗?”

    许皎白说:“他不进来。”

    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凭什么让他进来。

    许皎白盯着眼前的画纸,好久都没有抬起胳膊动一下炭笔。

    放学后学生们纷纷收拾好画袋和他道再见,等到学生都走尽了,许皎白还留在画室里,他的素描没完成,一下午都在想东想西,没法好好画下去。

    有人走进教室他都没有察觉,直到拖动椅子的声音惊到他,他才侧过头。

    季横反坐在椅子上,胳膊齐齐搭着椅背:“要画我吗?免费给你当模特。”

    许皎白停下笔,眼睛落在头顶上方的吊扇上,一圈一圈转呀转。

    “我不会再画你了。”

    季横愣了下,笑得更欢,所有情绪都掩在眼底。

    许皎白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你没必要抓着我不放。”

    “如果我偏要抓着不放呢?”

    许皎白停了好一会儿,像在思考又像放弃思考。

    “你以前和我说你爸死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玩笑话。”

    他以前可不就是个小傻子,傻乎乎去相信一个人,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还要把自己整颗心都赔进去。

    许皎白冷静说道:“你说这些年都是和爷爷住在一起……这个我信了。你要是说假话我也没办法,反正我都会当真。”

    “现在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走,现在又为什么回来吧。”

    说清楚了,我就要忘记你了。

    季横说:“嗯好,你要是想听我就说给你听,但是听完必须要吃块糖,好不好?”

    许皎白没回答好与不好。

    季横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想了想说:“我爸没死,一直活得好好的。”

    年少时一直不敢开口说的话,那间昏暗发潮的屋子,梦里女人温柔又阴森的呢喃,都在此刻故作轻松地讲出来

    “他有自己的家庭,背着老婆跟我妈好上了,我应该算是私生子?姑且这么算吧。不过他不认我,到现在也是。”

    季横笑起来,许皎白怔怔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他们之间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熟悉过?

    季横说着忽然停下了,问道,“许皎白,你还记得我妈吗?你们以前见过。”

    许皎白记得。

    长相漂亮,生着一双多情的眼,提到自己的儿子,眼里会流露出光的女人。

    她曾经和他说过,季横是她的骄傲。

    “高三的时候……嗯,因为我妈死了,我没有去处,所以爷爷收留了我。”

    许皎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季横看向他:“我妈死了,她有抑郁症,很早以前就死了,自杀。”

    季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这个。

    那曾经是他的噩梦,深夜里女人的咒骂声和哭嚎无处不在,血液晕染在墙角,一点点蔓延到眼底。

    后来他把什么都放下了,包括母亲的死。

    但是他好像不该和许皎白说。

    以前是怕少年的战栗和惶恐,现在仍是。

    季横忽然站起来,许皎白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走过来,每一步走在地板上都有回响,不断放大在耳畔。

    季横的手掌盖在他的眼睛上方,许皎白视野里一片漆黑,忽然有了点勇气:“是什么时候?”

    季横顿了顿:“高二下学期。”

    十七岁太稚嫩了。

    什么都未知。

    那个雨夜,吻是甜的,血也是。

    他曾见证一场死亡。

    腐烂又潮湿。

    许皎白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因为发现自己果然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已经成熟了,结果到头来想法幼稚的还是他。

    他想到后来在那间屋子外,季横紧紧依偎在他身上,他背靠的砖墙潮湿冰冷,黄昏哀哀垂落在地平线,刺眼又温暖,他的手指冰凉。

    一切都明朗起来。

    他反而更加痛苦。

    他应该问季横为什么不告诉他,凭什么不和他说,但是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说了有什么用啊,他做不了任何事,帮不上忙,说不定比季横还先垮下来。

    他太脆弱了。

    是需要保护的动物。

    季横一直这么认为也一直这么做。

    许皎白知道。

    他的睫毛在季横的手掌里眨呀眨,最后实在是难过,滚动着喉结发出一声呜咽。

    “你根本不相信我。”他声音又轻又颤。

    “没有的事。”季横说,“你怎么这么想?”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保护。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季横不说话,缓缓放下手,许皎白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吻堵住了,季横把舌头伸‖进来,不管不顾地搅‖弄他的口腔,不再是六年前青涩的少年,吻都变得凶狠霸道,许皎白只能狼狈吞‖咽,眼角泛着红像哭过。

    他想把他推开,季横却不停下,紧扣他的肩膀,不断顶‖弄舌头纠缠住他。

    姜彩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

    她跟季横说:“你不能一直护着他,把他当做小孩子,这样对他不公平。”

    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她活得并不快乐。

    病的厉害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拼命把情绪发泄出去,她说季横你怎么不去死啊,我为什么生下你,我当初就该掐死你。

    季横被打火机砸了脸,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姜彩呜咽着抓住他手臂,指甲刺进皮肤。

    季横没察觉到不对。

    姜彩一直都是这样。

    所以后来她死了,出现在季横的梦里也是这个样子。

    浑身的鲜血,模样狰狞可怖,喉咙里长出一双手死死抓住季横。

    他渐渐记不清姜彩原本的模样,甚至有些抗拒想起她。

    梦的开头总是他撑着伞,身边是许皎白,蓝色落在男孩子的头顶,他落下一个吻,吻是甜的,轻柔又浪漫。

    季横希望时间停在这一秒,不要再往后走。

    他不把伞收起来,不回那间腐臭的屋子,噩梦就不会在。

    十七岁的季横永远不会和十七岁的许皎白说这些,说我妈死了,我没有去处,说我该怎么办。

    他不会也不能把无助袒露在许皎白面前。

    所以他们注定会错过。

    第36章 囚笼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吁吁,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季横竟然有心思笑,像偷了糖果的小孩子,低头说:“亲到了。”

    许皎白想他该说点什么,曾经的那些伤疤要怎么办,这不是季横一言不发就消失的理由。

    季横说:“我妈死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你来找我,偷偷跟在我身后,我让你别跟着我……对不起,尽管道歉没有用,但是你又不肯给我来一刀,我就只能说对不起了。”

    季横当时在打架,眼神凶狠又绝望。

    那两个混混在街上谈论姜彩,季横怒火中烧,被赶到的管向童等人拦下来。

    之后许皎白跟着季横回家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两个人居然又回来了。

    他们看到季横都很惊讶。

    其中一个人说:“你怎么还敢回来?”

    你怎么还敢回来,回这间屋子,这里死过人啊,死了一个女人。

    可是季横不回来还能去哪呢,他没有别的去处。

    那天的黄昏冰冷,血色晕染在天边,许皎白的怀抱是暖的,季横拼命汲取少年身上的热度,渴望得到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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