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宗镜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也是一头雾水, 刚刚擂台,肖宗镜难得自己出手,他看得津津有味, 真没注意姜小乙什么时候人没了。 不过,虽然人没了,肖宗镜也没有特别担心。他清楚不太可能有人在戴王山身边“劫”人,应该是姜小乙发现了什么, 自己走了。 肖宗镜环视一圈,最后道:“回去吧。” 他们一行人回典当行。 肖宗镜猜的没错,姜小乙的确是自己离开的。就在肖宗镜台没多久,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擂台的时候,她却看了角落里发生的另外一件事。 与热闹的仙人台对比, 这件事太不起眼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与角落桌一个富商模的人说话,但是没说句就富商身边的侍卫轰走了。整个过程非常快, 喝口水的功夫就结束了。 然而,那年轻人临走之前看了富商一眼, 然后环顾四周武者,那眼里的恨意,令姜小乙胆寒。 是时, 肖宗镜与崔疍战得正酣,姜小乙却莫名这年轻人吸引, 跟在他后面离开了玉仙阁。 出了灯火辉煌的大, 四周冰冷凄清。姜小乙向旁一看, 那年轻人正在弄一辆推车,面装有一些木料。这年轻人的右臂似乎有残疾,贴在身侧, 不力,弄得十辛苦。姜小乙走过去道:“小兄弟,我帮你吧。” 年轻人似乎没有人会跟他说话,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姜小乙。他年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却一副饱风霜的,皮肤黝黑粗糙,脸和手都是干裂的纹路。 “你是谁?”他问道。 “我叫姜小乙,是个店铺伙计。”姜小乙帮他把车扶起。“小兄弟贵姓?” 年轻人顿了顿,低声道:“我叫王丘。” “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吧。” 王丘狐疑地打量姜小乙。 “你怎么会送我?” 姜小乙:“我正好吃完饭要走了,见你不便,就帮个忙,并无它意。你要是不我帮的话,我走就是了。” 王丘叫住她,说道:“没……我只是、只是……”他犹豫之,也不知道如何说明。“我要去城南,你若方便……” “方便方便,走吧。”姜小乙一路帮忙推车,与王丘城南一处小院。 这院破砖破瓦,凄凉不堪,看得姜小乙略微吃惊。她没青州这么富裕的地界,有这穷困之处。院里堆了很多木板,有细沙土,草甸和白石灰,种种材料。姜小乙看了一圈,好奇道:“王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啊?” “只是个工匠罢了。”王丘致谢道,“多谢你帮忙,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姜小乙随他进了瓦房,脑袋里蹦出八个字——室如悬磬,一无所有。 真是一像东西也看不,四壁萧条,处都是泥土灰尘。 姜小乙坐木凳,问道:“王兄弟,你一个人住吗?” 王丘一边烧水,低声道:“不,我原本与我师父住在一起。” 姜小乙:“你师父人呢?” 王丘咬牙,愤愤道:“我师父抓走了!”他闷头烧了水,泡了点茶叶渣滓,给姜小乙端。他烧不起油灯,只点了一根蜡烛,在阴冷的黑夜中,照出方寸的光明。 王丘虽请她喝茶,但仍是疏离,姜小乙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是一个人饱受世事煎熬,自然形成的一种冷漠。 但是姜小乙向是个自熟,再冷的人也能聊起,她天南海北扯了一通。自己说十句,王丘说一句,即便这,她是热情地聊了去。 片刻后,王丘终于打断了她。 “你是习武之人吧。” 姜小乙一愣,答道:“是练过天,怎么了?” 王丘:“那你为何要帮我?” 姜小乙不解。 “这话是何意?我习武为何就不能帮你?” 王丘自嘲道:“习武之人在青州这么尊贵,怎么会主动帮我们这种贱人?” 姜小乙:“我刚青州不久,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丘顿了顿。 “怪不得……” 姜小乙:“王兄弟为何妄自菲薄,自称‘贱人’?” 王丘冷笑。 “自称?城里的工匠和农民日夜劳作,拿的银钱不过是这些武夫的一成而。这么少了,却仍有克扣。我师父带着个兄弟向他们讨工钱,他们不给不说,反而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把他们了大狱。像我们这的人,不是贱人又是什么?” 姜小乙起那个角落里的富商,问道:“商人怎么有权将人大狱呢?” 王丘咬牙道:“我们不是给商户做工,而是给青州军,他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姜小乙心中一凛:“青州军?” 王丘:“那东海的商人最会做生意了!为了减少官家支出,他们自己的活计都会拿出,让商户们竞价,给价低的人做。而商户们为了赚钱,就拿我们这些工匠开刀。青州军只要自己省了钱,哪管面人的死活!我师父是个老匠人,做的又是关键的事,才多少赏了点钱。好多兄弟出去做工,钱都没有,每天只有一张面饼,饿死的都大有人在。对于青州军说,我们就是一群会说人话的牲口,没了再去抓就行了!” 王丘越说越激动,他的双眼流『露』浓浓的不甘和愤恨,残破的身体微微发抖。 “我们的确不会打仗,但也并非没有一技之长,凭什么人如此对待。这座城里充斥着铜臭和暴力,根本没有公平可言!”说这,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猛然间又平稳了,只是那种阴狠之意,却越发高涨。他盯着微弱的火烛,忽然一笑。“这些蠢材,自以为有了钱和武力,其他一切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他沉着脸『色』,森森道:“他们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不放了我师父,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价的……” 烛火微晃,似感染。 这种感觉,姜小乙以往只在肖宗镜那种顶尖高手身见过,没这一个毫无武艺,且身有残疾的小工匠,竟也能散发如此杀气。 恍然之间,姜小乙意识,这或许就是天道与人道不同。爱与恨,是天赐予人的最平等的情感,再卑微渺小的人物,也能燃起烧干江水的愤怒。 姜小乙轻声道:“你说……你师父为青州军做的是关键的事,具体是什么事呢?” 王丘回,防备道:“没什么,茶喝完了,你可以走了。”然后便撇开眼,不再看她了。 姜小乙没有『逼』问他,起身告辞。 回典当行,夜深,她刚进便李临叫住。 “你跑哪去了,怎么突然就没了!” “随便走了走,大人呢?” “大人在书房呢,他交让你回就去找他。”李临说着,偷笑起。“对了,大人把那个果弄回了,就在屋里放着,那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哈,你快去吧。” 姜小乙书房,开着,肖宗镜在研究地图,旁边戴王山喝着酒。她走口,听见戴王山与肖宗镜的对话。戴典狱哼着小曲,心情似是不错。 “肖大人,说真的,官有点喜欢这地方了。” 肖宗镜头也不抬,淡淡道:“青州?” 戴王山翘着腿。 “没错。” “哦?你喜欢这里什么?” “自然是这清晰的等级制度。”戴王山眯着眼,赞赏道:“这周璧真是个聪明人,他了解人『性』,在某些地方稍加刺激,就带动整座城池马不停蹄向前奔进。” 肖宗镜不置一词,看向口。 姜小乙进了屋。 “大人。” “哟。”戴王山翘着腿,挑挑眉。“这不是我们的姜侍卫嘛,擅自行动,可知罪?” 姜小乙挠挠脸。 “就『乱』走了一。” 戴王山冷笑道:“藏着掖着,呵。”他起身,拎着酒壶离开了。 肖宗镜关好,回头道:“你看看那个。”姜小乙顺着他示意方向看去,一个土黄『色』,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摆在桌。这就是徒良果了。 姜小乙走过去,在果面前站了好半天,肖宗镜在她身旁打了个指响,道:“底碰见什么事了,眼睛都直了。” 姜小乙将王丘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青州设有武楼,拿武者令牌,就可以去大牢随便认领十个奴隶。” 肖宗镜:“你帮他救出他师父?” 姜小乙:“有风险吗?” 肖宗镜思索道:“我在玉仙阁『露』过一次脸,再动手恐怕惹人注意,如果真要拿令牌,可让戴王山前去。” “他会去吗?” “我开口,他应该不会拒绝,但是少不了抱怨就是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毕竟是带着任务进入青州,与往常不同,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你能确定救人对我们的行动有所帮助吗?” “这……”姜小乙真不确定,这只是她的一种感觉。“我不知道,但是,但是……”她支支吾吾,努力解释些什么,肖宗镜笑道:“别急,,坐慢慢说。” 他拿两杯热茶,耐心等姜小乙捋清思绪。 “大人,我之前进入这座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姜小乙捧着茶盏,低语道:“道法讲究自然均衡,有得有失。青州城的商人和武者,地位大大拉高,甚至了一种不合理的境地。那么相对的,肯定有人的地位不合理地降低了。今晚我碰王丘,才发现原贬低的是这些工匠和农民,他们过得太惨了,简直就是埋在了泥土里。” 这座城的表面越是明亮繁华,层的泥土就越挤压,城里的权贵越多,城就越重,泥土里的人就越是难以翻身。 “我从此处着手。”姜小乙道,“虽然不知道王丘他们底帮青州军做了什么工,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这些年,她见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一个道理。在光明无法照耀的暗处,一定会有不公和仇恨滋生。而那一丝丝的不公,就是一切变数的开始。 静了许久,姜小乙听肖宗镜道了句好。 姜小乙看向他,肖宗镜淡淡一笑。 “人都讲旁观者清,此事你看得比我更深。” “我也只是猜测……” “无妨,就算他帮不忙也无所谓,就当是处理一件不平事吧。” 深夜,王丘躺在硬板床,难以入眠。 今夜天气不好,有些阴冷,他把家里仅有的两床都拿了出,中间隔了草席。可惜是不够暖,凉意渗透,身体各处关节不时阵痛。 他把往拉了拉,『潮』湿的霉味充斥鼻腔,他咬紧牙关,紧闭双眼。 就在这时,口传敲声。 “王兄弟,你在吗?” 王丘听出这是姜小乙的声音,略感奇怪。床的一瞬间,他膝盖一痛,差点摔倒,一瘸一拐开了。外除了姜小乙,站着一名高大的男。 王丘微微愕然。 姜小乙笑着道:“王兄弟,你我做一桩,公平的交易吧。” 他们在房间里聊了许久,王丘原本受寒的身体因为姜小乙所说的话,变得热切起。最后,他站起,激动道:“我虽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但是只要你们能救出我师父,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谈妥之后,肖姜二人离开王丘家。 回程的路,肖宗镜看着姜小乙的身影,忽然一笑,道:“你可真是个福星。” 姜小乙回头:“啊?” 肖宗镜:“你的预感要成真了。” 姜小乙:“预感?什么预感?” 肖宗镜:“此人能忙我们的大忙。” 姜小乙不解道:“真的?可他什么都没说呢,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肖宗镜回刚刚在院里看的那些材料,低声道:“我大概能猜,他们给青州军做的是什么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