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离开维生舱,一道淡蓝的光束穿透黑暗袭来,那小小的维生舱一瞬间就爆开了。 我被气浪波及,身体象是撞在了一堵墙上,然后再弹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我迷迷蒙蒙的看到,一颗巨大的殒石正朝我快速接近。 不知道是我在下落,还是它在行进。 在空中坠下的时候我有种错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象是把意识从身体里拖出来,逐一粉碎。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先碎掉的是身体,还是意识呢? 幸好身上的防护服还有一项气垫减震功能,更加值得庆幸的是我还记得这一点,快落到殒石表面的时候我及时按下了启动。虽然反推的动力不足,可是从百米高处摔下,和从两米左右的高处摔一下,那区别任谁都知道是天壤之别。 扑的一声闷响,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器官都被震的离开了原来位置,喉咙发痒,胃部似乎全倒过来了。费力的撑起头来就干呕,却只吐出一点清水。我肚子里是空的,只吃了一点营养剂和水,小谨那些充满了爱心和营养的面条早已经被我吐了精光,现在当然没有什么能哎出来的了。 这里似乎不是一块大殒石,可能是颗小行星。我抬起头的时候,仿佛看到一座塔,再看时,果然是一座全金属材质的信号传输塔。这种建筑是我最熟的,桔炽上我们就住有传输塔下面的屋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塔的大体架构和这座一样,只是小地方不同。因为那塔是联邦的信息部设置的,这个,应该是属于南星云的。 我慢慢的想撑着站起来,但是腿不听使,一动就剧痛难当,即使不动的时候,也是一抽一抽的疼着。 我用手撑着地慢慢蹭着,这么挨到信号塔下面。塔下面果然有间屋子,但是屋子是空的,不知道有多久没住过人了。储物柜里也是空的----看直是座废塔。我刚才还想着可以从这里发求救信号回去,但是这里没有设备……而且我也想了起来,这一带的信号已经被那进攻者们屏幕掉了,不可能达到外面。 我真的快要绝望了。我的氧气不够支撑太久了。 我扶着墙喘了两口气,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但我马上转了一个方向,移到屋子的背面。如果和桔炽上的信号塔规制大致一样,那么这里应该也有…… 啊,找到了。 屋子背面的暗室里我找到了一台备用能源启动器,还有氧活机。更好的是,那能源启动器旁边有个不大的小盒子,可能是原来这里的人丢下来没有带走的,里面是半盒不知道过期的水胶囊。可是这个不怕,水胶囊过期也没关系,不会毒死人的! 我要不是没了力气,还真想吹呼几声。 没吃的还能捱,没水可以是太糟糕了。多半原来在这里的信息员曾经用水胶囊做辅剂给启动器做简单的过滤清洗,所以剩下的就扔在这里没有带走。 我也管不了过期不过期的问题,塞了几粒在嘴里,打开能源启动器,又启动了氧活机。机器吭吭的响了几声,慢慢腾腾的闪起光亮,却还是成功的让我启动起来了。 第106章 我把面罩摘掉,贪婪的吸了几口氧气,一下子觉得似乎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痛了。 额头上似乎有些黏糊糊的,我慢慢抬手,摸了一下。 鲜红的,腥腻的……血。 应该是刚才落地的时候碰伤了吧,那会儿全身都疼的发麻,又被巨大的恐惧压迫着,倒是没有立刻发觉。 我想找点什么东西给自己做一下简单救治,可是手没力气,人也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道小谨和李汉臣他们脱险了没有……按时间来算,这些人应该是追不上他们了,刚才他们对这些小逃生舱屠杀一样的攻击态度,我大概也能推测出来,他们没得手,没捉到小谨他们两个。要是有目标,就不用在这里满天撒网一样的无差别消灭目标。 我还没松一口气,忽然听到嗡嗡的声响,更大的,机械运转的声音。 身周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愣了下,抬起头就看到信号塔顶端,一颗炫亮的照明灯亮了起来,蓝莹莹的光亮穿透黑暗直传出去。 糟了! 我慢一步才想起来,这信号塔明显是被荒弃的,信号塔也早停用了。可是我刚才打开了备用能源,氧活机固然启动了,可是,信号塔也随即重新启动了! 这么明显的光亮和目标,那堡垒上的敌人一定会看到! 这……这真是……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心底一片冰凉,明明身周很亮,但是绝望的黑暗却深深的,死死的朝我张开了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摸那对逃生时随手带在身旁的武器时,一把却摸了个空。现在我连懊恼都没有力气。刚才不知道又摔又跌的,那激光枪丢到哪里去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找回来了。况且,也不见得摔过之后还能不能用。 空中有象流星一样的数道光痕划过,就象坠向地面的流星。那是小型巡查飞船正在接近。还不止一艘,看它们推进器的光弧,起码不下十艘。 光弧很美,颜色各异如流星绚舞。 但那光,是死亡之光,代表着危险降临,末路将至。 无路可逃了。 我蜷缩在墙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许,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我绝望的心跳声?我吁了口气,无力的想着,小谨和李汉臣……他们现在会到什么地方了?那逃生舱的体积那么小,又有跳跃推进器,应该可以及时躲开雷达搜索的…… 受伤的腿已经没了知觉了,额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破了,身流下来挡住了视线,我想招起手来擦一下,可是却动弹不了。刚才还觉得有点力气,现在却觉得寒冷与压迫那样鲜明而觉重,令人无法呼吸抵挡。 我抬头向上看,视野里是一片朦胧的混沌的红,让人不安而又觉得胸腔发空的暗红。信号塔的蓝光耀眼,但是透过光团,还是依稀可见高大的合金信号塔向上延伸,一直伸展到我看不清楚的夜空。有许多东西的碎屑,正缓缓的飘坠,寂然无声,被蓝光映的有些光芒闪烁的……那些从空中纷纷落下的,不是雨,也不是雪。是那些被击毁的逃生船的残片,和那些无辜的,被粉碎的生命的残末,从空中零落的飘下。 只有这些纷纷扬扬,象雪一样的粉末,缓缓的飘落在这荒寂无人的地方。 他们离去的时候,想在想什么?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人,做什么事,有什么喜好,有什么理想和目标,随着他们生命的终结,一切都随之失去了意义。 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小谨的同伴,一起在飞行船上,他们谈话,一起吃东西,他们……他们是活着的,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寻找他们曾经存在的生命的痕迹了。 也许这黑暗的空中,还飘荡着他们最后的想法和念头。 惊恐,绝望,憎恨,不甘,留恋,痛楚…… 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我渐渐的,什么也看不到。 有人停在了我的眼前,我知道,是敌非友。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奇异的状态,身体已经全然不听使唤,但是却还有最后一缕意识是清醒的。那个人脚步很轻,不是机械战士,是人类。 而且只有一个人。 身体被搬动,我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块平坦的金属台上。幸好身体的感觉还存在着,不是那种可怕的僵硬和麻木,那代表着死神的脚步一点点接近。 如果对方发现我的身份,为了更大的利益,也许可以采取些措施,让我多活些时候。 但是我情愿对方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想成为,那样荏弱的存在。我不想为任何人的负累。那些人,如果知道自己捉到手是南星云的皇生,他们会怎么做?嗯?他们会懊恼还是欣喜?捉到皇后和擒获皇帝,这差距太大了,可是总比一样都没有的要强。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如果我刚才没逃,任由他们用箭炮将我连救生舱一起击毁,又或是我刚才就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话…… 为什么我刚才的求生意声这样强啊…… 我的存在又一次成了祸源,成了障碍。因为如果不是我,那时候的父亲不会死,云芷不会死,弟弟不会流落他乡,在困境中艰辛的长大。 我昏昏沉沉的想到,我最应该感谢的人,其实应该是李汉臣。 如果没有遇到他,我未必会懂得生命的可贵。 当然,世上也就不会有儿子降生。 他给了无限的快乐,让我感动又不知所措,我愿意用我的整个生命去回报,要给他一生的幸福。 我在这世上的亲人,我的爱人…… 我的丈夫,孩子,弟弟…… 也许这就是死亡的前兆。人们常说,人在临终前的刹那,可以想到很多,非常多。 几乎漫长的一生,都可以瞬息间有脑海中一一闪现掠过。最后归于沉寂。 那是生命的终结。 我要死了,是吧? 我好象听到了下雨的声音。 那应该是幻觉,是记忆中的声音。 我曾经在一个雨天遇到于长秋,那时候我和程晓茶撑着一把伞,去植物园看开放的莲花。那些花朵在水面上,在雨幕里无声的绽放,那一点点凌乱的雨丝飘进伞下,沾在脸上,身上。 然后我看到站在水中间,站在九曲竹桥上的于长秋。 他没有撑伞,雨就那样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就象水中孤零零的莲花。那样清冷,那样寂寞。 他眉间的忧郁就是他的利器,一瞬间令我心神震荡,不能自己。 那是舞会后的见面,我以为那是偶然,是我们有缘。 是啊,也没有错,我和于长秋之间是有段缘,不过那是一段孽缘。 我想不起我当时和他说了什么。下着雨的植物园里那么安静,安静的象一场梦,声音大一些就会将梦惊醒。 我陪他一起站着,有片树叶落下来,我伸手接住。 但是那叶子后来去哪儿了?我后来再找时,已经找不到。 那一天,那一年,那些事,那些人…… 都象那片无可柰何的落叶,早已经在时间的洪流里,不知去向。 凌乱的交错的人影在眼前晃动…… 一个穿着白色的裙子的女孩子,头发披在背上。她的脸我看不清楚,时远时近的身影象是在雾中穿梭。她说话的声音很细,笑声清脆,白色的裙角在风里一飘一飘的,有另一个人走近他,那两个人虽然接近,但中间却始终是有一道障碍,她几次鼓起勇气,想拉他的手,但是他已经走远了。 好熟悉…… 我看着少年时的自己,如任何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憧憬着爱情,懵懂的,冒失的想摘下苦涩的荆棘果实。 但是最后我得到的只是伤害。 我又看到了自己逃亡时的片断,和许多许多人挤在狭小的客舱里,脚都没有办法伸直,水只小小的一瓶,自己紧紧的抱在怀里,离我不远坐着一个女子,她抱着一个婴儿。孩子没有吃的,连质量最差的那种简缩营养剂也弄不到,孩子哭一阵,女人喂他两口水,他就再昏沉的睡去。 这样艰难的逃亡之路,生命可能会终结在任何地方。 我遇到了李汉臣,和他正面相遇的那一刹那,我没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只看到了他的一双眼。两个人互相戒备,又互相依靠…… 后来,我们居然也共同延续了一个新的生命。生活那么艰难,连一滴水,一点点药品都是宝贵的。我们要离开那个暂居的地方,我甚至已经记不起,儿子出生的那颗星球叫什么名字。我只是记得,我抱着儿子,在那个兵荒马乱的航空港里等了又等,焦急,烦躁,惶恐……最后是绝望。 我抱着儿子,就象我以前看到的那个母亲一样,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不敢放松分毫。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给他喂食,自己只是喝些水,靠着几粒营养剂挨过那段最艰难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