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做,天在看啊!” 一群人七嘴8舌的说着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柳意绵走到了他们身后。 逐渐靠近的笼车里,包子西施浑身赤果坐着,两腿并拢曲起,双臂紧紧抱住膝盖,上身贴在大@腿上,发丝凌乱披散在脑后,眼睛哭的红肿,右脸颊高高隆起,还有个未曾消退的巴掌印。 显然这段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虽说早就猜到了会有今日,可亲眼看到这一幕,柳意绵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感受到了大乾对男女偷晴一事,律法之严,刑法之重。 朱捕头赶着车子从面前走过,柳意绵才捂着跳得飞快的心口,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 入夜。 包子西施身上披了件衣服,是朱捕头将她从笼车上放出来时,给她披上的。 她跌坐在冰凉凉的石板地上,除了一件单薄的外衫,身无寸缕。哪怕是夏日,入了夜后,也清凉的很。包子西施像是察觉不到一样,低垂着脑袋,枯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低低笑出了声。 “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该怎么重新做人……呢……”这是朱捕头临走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对于他人来说,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可对于游街示众,受人唾骂的包子西施来说,却难如登天。 静悄悄的夜里,她癫狂的笑了足足一刻钟,笑的嗓子都哑的发不出声了,才手脚绵软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衫摇摇欲坠,她却顾不上,只是笑着摇晃着走进了屋里,燃起了一支蜡烛。 渐渐的,脸上的笑消失了,包子西施面无表情的脸颊,平静得有些骇人。她轻抚着耳畔吹落的乌发,哼着一支小调转进屋里,挑了件绣夹竹桃的白底红花绸布衣,整整齐齐地穿了,坐在镜子前打量镜中人。 在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待了好几日,吃不饱睡不好,再加上连日哭泣,看起来十分憔悴清瘦。 包子西施怜惜地抚着左脸,慢条斯理地往脸上敷粉,唇上抿红纸,连额间都画了个鲜嫩可人的桃花额妆,直到镜中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昔的美貌,才轻轻的笑起来。 “还是那么的美……”包子西施轻叹,“哪怕是到最后,你还是比不过我。可惜庆哥看不到了,否则真想叫他选一选呢……” 包子西施站起身,摇曳生姿地走到衣柜边,从中取出了一根腰带。上头绣了线,看起来颇为精致,宽约三指,看起来是男子所用。 “哪怕是到了下边,我也会日日陪伴在你身边,夜夜入你的梦中与你相会……”包子西施唱着一支没有词的曲儿,在冷清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凉。她边哼边将手上的腰带,扔过了屋梁打上结,在最后的拔高的尾调中,站上了木凳---- 包子西施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笑着摇了摇头,双眼微合,一下踢倒了凳子。 只听哐铛一声响,木凳倒地,屋梁上挂着的人蹬了蹬腿,不过数息,渐渐没了动静。 “哎这门咋的没关上?”大清早路过买菜的妇人,手里提着菜篮子,从大咧咧敞开的门前路过。 这可是昨日游街示众的包子西施家,哪怕是跟她做了十多年邻里的妇人,也不能不好奇她此时在做什么。 趁着没人,她站到了门口,探头伸进去看。 “包子西施?”妇人喊了声。 屋里明明有一角人影,可任凭她怎样叫,都不肯应答。 妇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觉得有些奇怪,又朝里走了些,边走边叫,那人影一动也不动,明明在那,却一声不吭。 “秀芬啊,你没事吧?” 最后当妇人走到了门口,看清了吊在屋梁上,满面青紫、舌头伸得老长的包子西施时,她尖叫了一声,当场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第75章 包子西施上吊自杀的事, 在长柳镇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开始的时候, 走到哪里都有人谈论这件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没人说了, 更没人专门跑去她家里看她上吊自尽的地点。 约莫过了六七日光景,张鸣远拖人传来了口信儿,说是县学的事情有了着落, 要柳意绵着手开始准备。 这事儿可把季唯乐坏了,就像是要带着考上大学的孩子上学那样兴奋。北街的铺子也丢下了,天天抽空带着柳意绵在街上乱转,觉得这也重要, 那也需要,采买了一大堆的物件。 真等到上路那天,把满满的一辆牛车都给堆满了, 人只好坐在牛背上,一路颠簸着去大溪镇。 若是短途也就罢了,两人共乘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了县学时, 早已颠簸的头晕目眩,过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来, 下车。”季唯站在牛车边上,一把拉住柳意绵伸出来的手,扶着他从牛车上跳下来。 由于坐的久,柳意绵的腿早已有些麻痹了,落地时小腿一软, 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季唯及时扶住了他的腰。 “活动活动腿脚,坐久了总要动一动。” 季唯身子也不爽利,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把牛车后边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地上搬。 此时又不是入学季,几乎看不着人这样大费周章的把东西搬到学院来。再加上一看被褥毯子这些,就知道铁定是个刚搬到县学校舍的学子。 “哎生面孔?” “子玉,你见过这人吗?” “我敢担保,此人是新入学的学子,我从未见过!” “这怕不是把整个屋子都搬来了吧?” 路过的学子交头接耳,脸上的好奇掩也掩不住,就连笑声也时不时飘过来,传到两人的耳中。 “不必管他们。”见柳意绵目光追随着几个学子,季唯还以为他是在意他们的说辞,结果柳意绵只是两眼放光,有些激动难抑道:“季哥,我、我一直很羡慕他们,现在我竟然跟他们一起在县学念书了,这是在做梦吗?” “不是梦,这是真的。”季唯莞尔。 “那你掐我一下,掐一下!”柳意绵抱住季唯的手臂,把它往自己脸上怼,眼神期待至极,让季唯不忍心拒绝,只好敷衍地掐了一下,并没怎么使劲。 可哪怕只是轻轻一掐,也还是在柳意绵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痛吗?” 柳意绵又用力地补掐了一下,痛的吐了吐舌@头,“不痛不痛。”末了,又揉了揉脸颊,显然是自己用劲儿大了,“还是有点点疼。” 不过这并不能打击到柳意绵的兴奋,他乐的两眼弯弯,去车上拖寝具。被子铺盖卷在一块,又沉又大,柳意绵站在车下,那东西比他高出了大半个脑袋,搬动之间有些吃力。 季唯长臂一伸,替他把寝具搬下来,弹了弹柳意绵脑袋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在这等着,我先帮你把这几个大件儿搬进校舍去。” 虽说山长同意让柳意绵入学,也给他分配了个校舍,不过两人都是头回来县学,校舍在哪个位置,也是半点儿不清楚的。 季唯把铺盖扛在肩上,进了大门后,从路边拦了个学子,取出怀里那封张鸣远转交的信,“请问下校舍怎么走?” 那学子面嫩的很,左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见拦下他的人生的高大威猛,单手就能扛起铺盖,还犹有余力的模样,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书院学子吧?” 季唯挑眉,“不像吗?” 学子看向季唯挽起袖子而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不断摇头,“不像不像,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像你这么壮硕。” 季唯笑了下,没接这个话题,又重复了遍问题。 学子大概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给他指了个方向,“喏,你朝西边一直走,等你看到一片竹林,边上的木屋就是校舍了。” “多谢。”季唯辞别学子,大踏步朝西边走去。 学子在后头打量了好几眼,暗道一声怪人,摇头晃脑也走了。 县学书院算不上大,可却包含了一座后山与一片莲花池,再加上校舍和学堂,容纳百来个学子,可谓绰绰有余。 季唯走了半刻钟,就看到了竹林掩映下的木屋。一共两栋,并排立着,中间留了条过道,铺了鹅卵石子小径,一直通到后边的竹林里。 木屋分上下两层,每层五间屋子。前边空地上还搭了不少石桌石凳,三三两两地坐着身着文士服的年轻人,或对弈,或交谈,或背书,倒有几分热闹。 季唯一出现,就有人看到了他。 “新来人了,新来人了,快来看!”某个双手背仔是身后,在在背书的学子,激动地朝身边的同伴招手。 他嗓门不小,身后两栋校舍原先紧闭的屋门,一下子打开,走出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新奇。 “新人在哪呢?” “我搬来一月有余了,还没见着新人。” “我要是能有个室友就好了!” 他们显然也看到季唯了,刚才还在嚷着要新室友的人,一下子噤声,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 “我一个人住惯了,还是让给你吧!” “不了不了,独居甚好。” “反正还有空房间,肯定是一个人住好啊。” 校舍每间每月收取一钱租金,环境清幽,还能随时借阅书院藏书,不少家境殷实的学子,都会选择住在校舍。 不过学院统共不过百多学子,家境尚可者也不知十之一二。有些从他镇来到县学求学的学子,负担不起单人校舍,又无处可去,就结伴互相分担租钱,一室住上二三人,虽略显得拥挤些,但也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因此不少人一听说有新人来,都很是激动。但一看到季唯这样健壮威武的身板,这股子激动都瞬间萎靡了下去。 学子争吵乃是常事,若是对方壮于自己数倍,吵不过动手可如何是好?是以无人愿意与这样的人结伴同处一室。 “请问下‘绿竹’是哪间?”季唯像是没看到似的,站在一桌子聊天突然停下来的学子身边,面带微笑地问道。 “绿、绿竹啊,就在那边左数第三间。”文弱些的学子打了个激灵,指着左边那栋木屋说道。 “谢了。” 每间校舍都各自有其名字,季唯站在绿竹前,把钥匙从信封里倒出来,打开门,一股许久没见光的霉味迎面扑来。 他挥了挥手,驱散这股味道,进屋开窗通风,拿布把床擦了一遍,铺好被褥,转身被门口挤满的脑袋吓了一跳。 “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徐垚不屑地看了眼身边缩头的同窗,拨开人堆,昂首挺胸地走进屋子。 “季唯。” “季兄好----什么!你就是那个季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