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一骑轻兵从后门训练有素地疾驰而去。为首的人一袭黑色劲装,头戴黑纱,夜色里一双眼眸亮得惊人。 还有一抹沉郁。 "侯爷,明日朝堂上他们就要bi宫,我们……" 左苍玉打断属下的忧虑,"为今之计,唯有先保存实力,撤出京都城,来日再做打算。" "可是太后那边……" "太后手腕了得,无须我们操心。你不必再多问,跟我走便是。"左苍玉说完后,扬鞭狠狠一甩,加快速度,轻车熟路地从城中一条小巷径直奔出。 虽然以她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跟疏月一战,但左苍玉真的不想与自己心上人短兵相接,一面对疏月,她热血上涌,哪里还有心思战斗。 更何况,左苍玉抬眸望着陷入黑漆漆的前路,这个江山,她心甘情愿拱手献给疏月! 即使疏月不会记着她的好,将她视为天底下最可恶的仇敌,左苍玉勾起唇角,凄凉一笑,疏月会铭记自己一辈子的,肯定会! 侯爷府的主人已经离去,只余下忠心守府的护卫。疏月势如破竹,一路闯入后宅。无须bi问,被抓住的侍女已经将府中澜姑娘下落和盘托出。 疏月翻身下马,背负一把长剑,径直闯入书房之中。 这书房宽阔高大,屏风后另有玄机,相较于外面的动乱láng藉,这里依旧保持平日的安静。 水榭石桌上尚且搁置着绣了一半的刺绣,上面一朵清荷含苞欲放,针法细密娴熟。疏月伸手拿起,眼眶一热,这是澜月的刺绣。 "澜……" 她匆匆将这半成的绣品放入怀中,一边撩开珠帘,跑到湖边。 月光清冷,在夜风chui拂下水面波光粼粼,气氛静谧安详。 水廊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疏月顿足,喉咙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响,呼吸急促起来,半晌才迈步走过去。 那女子听到脚步声,缓缓起身,转过脸来。她戴了一顶纱帽,看不清面容。 疏月心中生疑,这身形不是澜月,但她不肯承认,依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直到对方袅袅行礼,说道:"见过凌家大郎。" 礼数周到,行礼规范,这是jing心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疏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难掩失望,"你是崔今音?" "正是。侯爷让我在这里等候,他答应放我出去,我的几位兄长应该也来了吧。"崔今音素手抬起,掀开纱帽一角,看到了对面身形高挑的疏月。 多年不见,澜月的兄长竟变得如此俊美了。 崔今音未免又多看了一眼,觉得他跟澜月长得并不像。她以为澜月定是被自己兄长接走了,所以没有多问。 疏月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掉头便走。 崔今音往前追了几步,想喊住她,但疏月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崔今音也感无趣,遂放弃,专心等待自己兄长过来。 疏月跨出书房,下令彻底搜查,把府里所有女子都集在一起,一个都不准落下。 很快随从就把府中女子都赶到了一个院子里,让疏月过目。 里面没有澜月。 在偏僻的柴房之中,黑暗笼罩,守在外面的两个随从拉住一位仆妇,询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仆妇说道:"这是我们府里的小哑,家生子,现在病得不轻,大概要死了。" 随从推开门进去,柴堆里躺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披散的女子,身上的伤明显是新来的,还淌着血。有个斗胆上前,伸手撩开她的长发,入目的却是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那张脸鲜血淋漓,已经被毁得彻底,血迹黏着发丝,甚至已经看不清眉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深宅后院,动用私刑很正常。她不听话,便是这样的下场。各位军爷,她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快死了,你们就别把她抓走吧。"仆妇跪在地上哀求。 那躺在地上的人呼吸清浅,像搁浅的一条鱼,确实快死了。 "这个就算了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等人走了之后,仆妇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把柴门关上,喃喃道你能不能生,就看自己造化了。 这被人仍在这里自生自灭的正是澜月。她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双手,经脉已被挑断,不能再写字,而喉咙如火般在燃烧,之后自己恐怕也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澜月匍匐在地上,左苍玉把自己弄成这样,彻底毁掉她的容颜,就是想让世上所有人都认不出她。而她也没有办法告诉别人自己究竟是谁。 好狠的心。澜月努力爬向旁边的柴木堆,她身上的伤不是致命伤,左苍玉就是故意留着她一条命,让她无法跟疏月相认。 澜月用手腕从木堆里捧出一把gān草,借着月光从里面分辨出可以止血的草药,吃力地用嘴咬碎,然后涂抹在伤口上。 她做好之后,已经满头大汗。 汗水流在脸庞上的伤口,疼得令人想满地打滚。澜月不敢再触碰自己的脸,眼眶里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澜月估算了一下时间,人大概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到门口,试图开口说话,但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呜咽,压根发不出一个字音。 守在外面的仆妇已经被疏月的手下抓走,因此无人理会。 澜月用身子撞开木门,外面已经一片láng藉,刚刚被人搜罗了一圈。 她咬着牙,从柴门走到了院门外,刚才被抓去的仆妇正折转回来,看到她竟然自己出来了,满身鲜血的,很是可怖,不禁骇然,怔立在原地。 澜月见到她,脚步加快,却不防跌倒在了地上,那张脸从散发下露出来,当真可怖如厉鬼,仆妇往后退了一步,被她吓得不轻。 原本花容月貌的澜姑娘,如今变成了地狱恶鬼,任凭是谁都会唏嘘感叹的。仆妇心想若是自己,早就一头撞墙自杀了,这澜姑娘却依旧有着极qiáng的求生欲望,倒是令人敬佩。 澜月试图询问,但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幸而仆妇也能猜到她要问什么,于是说道:"左家完了,当年废太子的遗孤还没死,听说重新回来,准备一雪前耻了。" 澜月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一行清泪,流在伤口上宛如灼烧的岩浆,但她这会儿愿意忍住这份痛苦。 这么说,是疏月来了,她就在这里。澜月重新从地上爬起,她得去找她。 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疏月都会要自己的,一定会的。 澜月越过仆妇,脚步踉跄地往大门方向跑去。 仆妇在后面喊住她,"你不要跑,外边还都是守卫,你跑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虽然现在也是被关着,但对方没有刁难他们这些弱女子的意思,大概过几天就会放了她们另寻主家的。因此仆妇想劝她也一同留在这里,熬过这几天再谋出路。 澜月自然没有理会。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从后院一路跑到了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