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言谈间君兰方才晓得翡翠楼是闵清则名下店铺。 细细想来,或许九叔叔说的事情便是来查阅账簿? 君兰半信半疑地思量着,看着托盘上满满的金银玉石,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一对小巧的羊脂玉耳坠上。 这对耳坠看似不甚出众,但细细去瞧,玉石温润清透,雕工细腻jīng致。尤其耳坠上的那对莲花暗纹,就连上面的露珠都清晰可见,当真是jīng妙绝伦。 她知道这些东西定然价值不菲,只略看了几眼就走向了一旁,边喝着掌柜拿来的茶,边等九叔叔办完事。 闵清则原本在和岳立兴仔细商议,看她那边好了,就快速简短地吩咐完毕。而后行至君兰身边与她一同饮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岳立兴去而复返,“爷,都准备好了。” 闵清则方才与君兰一同并行出屋。 到了车上坐好,马车缓缓行驶,往锦绣阁去。 君兰刚把手炉抱住,怀里就蓦地一空,手炉被人抽走。 她扭头去看始作俑者。 闵清则把手炉搁置在旁边,将方才他出翡翠楼时就拿着的一个紫檀木盒子塞进君兰怀里。 “打开看看。”他道。 君兰疑惑着打开盒盖,淡淡的熏香扑鼻而来。 盒中是一整套的羊脂玉莲花暗纹的首饰。有发簪,耳坠,项链,玉镯,戒指,手钏,发梳,放在上好的玄色锦缎帕子上,更显莹润jīng巧。 这些首饰里有的是姑娘家可以用的,有的则需得及笄后才能佩戴。 君兰讶然,“这是……” 闵清则道:“我刚才看到你很喜欢那对耳坠,知道你喜欢这种样子的,就让人把一整套都拿来了。” 君兰知道这是九叔叔一番好意,拒绝的话未免让九叔叔伤心。但这些东西也太名贵了。其中随便哪个都是极其难得的,更何况是一整套? 君兰想了想,指了其中好几个,说道:“这些我用不上。九叔叔拿回去吧。” “不用,我恰好也中意这一套,想着全给你留下。” 闵清则说着,修长的指轻点向玉镯上的暗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套饰物上的暗纹都是同一种花。恰好是君兰识得的。 君兰颔首道:“知道,是并蒂莲。” “对。”闵清则微微笑了,“所以这套首饰你更应该好生留着。” 君兰不解,“为何?” 闵清则视线慢慢转开,望向不住晃动的车窗帘子,避而不答她的问话,只道:“往后你便知晓了。” 将要到锦绣阁的时候,君兰忍不住与闵清则道:“九叔叔缘何还要去锦绣阁?” “查账。” “当真是这样么?”君兰道:“若真如此的话,那等会儿我在车里等您。您查完帐了我们再去别处。” 闵清则不接话,只眸光淡淡地望着她。 君兰低下头,扯着自己的一角,声音闷闷地道:“九叔叔今日究竟是为何出来这一趟?” “你觉得是为何?” “……看似是在查阅账本,实际上还是在为我挑选东西。” “知道就好。”闵清则说道:“我本也不想和你说谎。只是你总是与我客气,我心里不好受,所以只能绞尽脑汁去寻借口。” 他说到“不好受”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微微一沉,带出几分沙哑。 君兰听了后也是难过得很,头垂得更低,下巴都要触到胸前了。 闵清则见状,暗暗叹息一声,抬手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小丫头无需和我这样客气。除了给你买东西外,我的银子也着实没处去花用。再者,你肯让我为你花钱,我心里反倒高兴。” 君兰听了这话,绷不住笑了,绞着衣角的十指也瞬间松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被九叔叔紧紧抱在怀里。脸颊正紧贴着他微凉的衣衫。 君兰微微挣了下。 闵清则赶忙松开双手。 君兰笑着仰头看他,“哪有九叔叔这样的?银子用掉反而开心。要旁人听见了,少不得腹诽一句‘冤大头’。” 见她笑了,闵清则暗松口气,抬手在她额间轻轻一点。 “不若这样。”闵清则轻轻俯身,在她耳边低笑道:“你就想着,我银子实在太多了些,搁在钱庄里怕生了霉。你权当在帮我分忧解难就是。” 因着闵九爷的银子“实在太多”,而君兰必须为他“分忧”,所以车子最后还是停在了锦绣阁的大门前。 想到之前说起的查账之事,君兰问道:“这儿果真也是九叔叔的?” 不知是何缘故,锦绣阁和翡翠楼的主人一直未曾露过面,京中达官贵人虽猜测背后东家位高权重,却也不晓得具体是哪一位。 君兰也是因了方才与闵清则对话时候的一番言辞,从而想到了这一点。 “嗯。”闵清则简短说道:“原本这两家都是前朝就有了的百年老铺,在京中颇有盛名,只是几经易主,不曾再为同一人所有过。后来辗转几番,这两间铺子终是又到了同一个主人的名下。谁知三十一年前它们的主人获了罪,抄家时被收为朝廷所有。直至几年前,陛下把他们给了我。” 他说得简单明了,君兰却听得心里波澜起伏。看着这年代久远的楼阁,想到它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一切,不由问道:“那获罪的是哪一家?” 话一出口,她才有些懊悔。 既是获罪之家,哪能随便提起? 君兰当即就想要改口收回那句问话。 谁知这个时候九叔叔已经轻轻地开口作答。 “何大学士家。”闵清则的声音很低,“何逸之大人。” 居然是他? 君兰听后忍不住怔了怔。 虽她久居后宅,可何大学士的事情却也零星听过几句。 此人是几十年前的状元郎,才学极高。入翰林,后官拜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却在最终因谋逆罪满门抄斩。自此关于他的事情就成了京中的忌讳,等闲不能提及。 君兰知道九叔叔给她说起何大学士来,已然是极其难得了,于是就没有多问。 锦绣阁分为两侧。一侧是男客所去之处,另一侧是女客所去之处。 闵清则与君兰刚刚下了车子,便有伙计迎了上来。 只是闵清则并不在外面待客之处多停留,径直带了君兰往后院而去。 后院是招待贵客所用。到了那儿,闵清则也不让伙计招待,直接让掌柜的来见。 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掌柜前来。 闵清则让长明去问。 半晌后,长明匆匆来禀:“爷,前面有人在闹事,掌柜的无暇分.身,这才耽搁了些时候。” “闹事的是谁?” “听闻是京兆尹府上的公子。” 闵清则瞬间想到了那个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儿。那顾柏杨可不是这店里伙计能对付得了的。便与君兰说道:“你在这儿稍微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君兰自然也认得顾柏杨,拉着闵清则的衣袖道:“九叔叔小心。” 长明笑道:“姑娘放心。不过是个rǔ臭未gān的小子,用不着爷亲自动手,我们哥几个就能打发掉。爷不过去看看情形罢了。” 京兆尹顾林为官清正,是个好官。无奈儿子自小在祖宅长大,教导得不太成气候。 闵清则是打算过去看看这顾柏杨到底能闹成什么样子,晚些时候见了顾林的时候提点几句。 君兰闻言笑道:“那我在这儿等着九叔叔。” 闵清则就给她紧了紧大氅上的系带。 刚才下车的时候,他觉得空气寒凉,便把大氅给她披上了。因着这个屋子是给男客所用,生的火盆不是太旺,所以不曾让她拿下来。 “我去去就来。” 看到女孩儿着实够暖和了,闵清则这才大步而去。 君兰就在屋中百无聊赖地等着。而闵清则带来的那些人,则在外头守着她。 片刻后,一阵慡朗的笑声响起,有人朗声说道:“可是巧了。我不过来看几匹布,居然能够遇见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