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们以水袖掩唇, 吃吃娇笑道:“几位郎君亦然是男子, 温柔乡, 桃花洞, 端的是人间风流,不如弃了剑,与我们一同登上极乐可好?” 一名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少女, 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含着媚意扫了一眼殷无极,温温柔柔道:“那位黑衣的大人下手可真重。”她竟是方才逃走的桃花精怪, 差点没了命, 方才还泫然欲泣。现在站在姐妹堆里胆子又壮了,还敢出言调笑道:“奴家只是想与郎君一夜风流而已, 何必如此不解风情?” 谢景行听人当着他的面调戏帝尊, 冷哼一声,面色冷淡,心里却记了一笔。 殷无极淡淡一笑,负手道:“披着人皮的脏东西, 本座可受用不起。”明明口气平淡, 却温柔的渗人, 道:“靠吸人精气为生的画皮鬼, 学了人的样貌与神态,剥了美人的皮囊套在自己的身上, 就以为可以在男人堆里所向披靡了?” 他一句点穿对方的本体, 让雾气之中的莺莺燕燕面色不愉。 为首的女子啜了一口烟, 吞云吐雾,道:“奴家见几位仙长来此处,本以为是寻欢作乐,没想到是踢馆的,竟然如此出言不逊……”然后又阴阳怪气地哼笑道:“对女子如此刻薄贬损,活该一生孤寡至死。” 这类精怪天赋使然,最是精通看人,虽说无法算命盘,看出他孤家寡人也不是难事。 而她红唇一启,话便是更加恶毒了:“……以郎君之命格,是踏着他人的命站在这里的,有多少你所爱重之人,为你而死?” 殷无极面色一沉,而比他神情更冰寒的,却是谢景行。 女子说的畅快 ,妩媚笑道:“郎君身上气息驳杂,看来与我等也是同类人,用他人的修为续自己的命,咱们从本质上又有何不同呢?” “当然不同啦,这位郎君如此俊美,怕是有不少人心神荡漾,愿意被郎君收为己用呢。” “也对,我们女子可没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有人前赴后继的么,啊,想想都嫉妒呢……” 这却是真正戳到殷无极的痛处了,说他寡亲缘情缘,他仍然可以含笑不介意,甚至还能和这群妖物调笑一番。 可若是说他以他人修为续命,却是涉及他体内那块圣人灵骨,间接地辱没了他的谢先生。 他若是能忍才怪。 谢景行知晓他已然生气,也不拦着他。他虽说是个君子,不会主动对女人动手,即使对方是鬼物,但是他在对方恶意攻讦的时候,神色就有点不愉了。 在他看来,说殷无极不好,便是在攻击他这个做师父的。 他徒弟,除却疯魔了点,品性、手段、修为都是顶顶好的。若说有哪不对,也是他未曾教导好,自然师门事师门毕,怎容的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评头论足。 殷无极依旧保持着他淡淡的微笑,甚至还能看出几分可怖的温柔。可他的黑袍无风自动,魔气自他脚下延展,犹如血红的海。 自从进了红尘卷,他一直十分克制,不肯用太多魔气以引起旁人注意,但是被一群看不清形势的小妖骑脸,就让人很不愉快了。 “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不如找找镜子,看自己配么?” 殷无极魔功登峰造极,只是勾了一下手指的功夫,魔气便如锋利的刀刃,将面前如云的女子们自肺腑穿刺,被劲风推着,一路摧枯拉朽地撞破那雕梁画栋的桃源乐坊。然后穿过那一层薄薄的皮肉,把她们钉在墙上。 殷无极的魔气可不是寻常能消受的,只不过穿透皮肉,便让方才还娇媚多姿的艳鬼们惨叫哀嚎起来,一时间,这极乐之地犹如炼狱。 而那些被怨气所控的男人,也如傀儡般木僵着,仰望着墙壁之上钉死的女妖们,仿佛要伸手去抚摸那诱人的肉.体,神色痴傻。 风凉夜见他手段酷厉狠辣,神色犹豫,道:“这些女子……” 谢景行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拢了袖,道:“一堆怨气催生的脏东西,何必认真。”然后取了风飘凌所赠的匕首易水,挽起袖子,露出一段细白的腕子,一脸淡然地对着墙上钉的整整齐齐,犹如扑棱蛾子挣扎的精怪们比划了两下。 风凉夜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是本能的谦逊与温文让他询问:“先生可有要帮忙的?” 谢景行道:“你且看好。” 然后走到一只身着翠色衣裙的精怪面前,她衣料很少,白皙赤.裸的大腿让人血脉偾张,即使被钉着求生不得,也要发挥自己的优势,用柔弱无骨的身体去勾引男子。 她方才流下几滴泪,一张芙蓉面楚楚可怜,央求道:“先生可否替奴家求求情,奴家愿意侍奉先生,把夺来的修为都奉给先生……”她倒是心思巧,知道那煞神对谢景行很是看中,求他一定有用。 可谢景行却像是置若罔闻,十分平静地用匕首插进她的腿部,剖开那层表皮。匕首寒凉,触之分离,而那皮下,却不是肉,而全是惨白如絮状的东西,没了人皮的约束,融成黑色的怨气消失而去,露出底下白惨惨的骨骼。 风凉夜一时哑然,随即起了一身白毛汗,道:“这是什么东西?” 谢景行将匕首抽出,见女子惨叫,痛苦不堪,索性慈悲地把她结果。女鬼惨叫后,怨气消散,墙上只留下一具干瘪的骨骼与委顿的人皮,魔气却依然将其钉在墙上。 “鬼女画皮,是一种艳鬼。”谢景行淡淡地道:“诞生于怨气之中,无实体,以色.欲维生,依靠吸取男人精气修为提升自己修为,也有少部分本体是怨气中生长的草木精怪,所以会先取了年轻女子的皮囊收为己用,先诱她们投缳、投湖,然后取而代之,久而久之,犹如生前,家人甚至都不会发现她们早已死去。” 风凉夜倒吸一口凉气,道:“前些日子,宫中出了怪事,许多妃子都失踪了……”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在场的女子们,思忖,难道其中也有后宫妃子? 他虽然是首辅公子,却不会去后宫走动,自然不清楚妃子的形貌。可他想起自家异象频发的事情,越发怀疑。 殷无极却是含着笑,对着那对他出言不逊的女鬼,温言细语地问道:“如此,可还有话说?” 那女子修为最高,鬓发散乱,形容狼狈,却像是看见了可怖的鬼一样。 原来那男人温良的外皮只是伪装,可笑她还出言讽刺。 被激起怒意的魔君却是曲起手指,像是在拨弄琴弦一样,操纵魔气勒紧了精怪的脖颈,继续问道:“这桃源乐坊开了多久了?” “三、三个月……”女子回答道。 “背靠朝中哪一位?” “……”女子不答。 “不说,我就把你的人皮剥下来,瞧瞧你的本体能不能扛得住。”他的口气是温柔的,甚至还有些诱哄的意味。 以他的反复无常,前一刻温言细语,下一刻杀人不见血都是常事。 他心随意动,话音刚落,乐坊剧震,那雕栏画栋剥落,露出乐坊的本体。那是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有着虬曲的枝干,犹如活物地蠕动着。 赫然是一棵妖树,土壤都已腐烂,充满着血肉的腥气。 风凉夜头皮发麻,以袖掩口鼻,让自己不要吸入那空气中漂浮的恶心气味。他道:“既然只剩下一张皮,那人……” 谢景行端详一番,拂袖,不悦道:“这些失踪之人的血肉,都已经成了肥料了。”随即以手捏诀,布下清心结界,阻隔了腐气溢散。 “不过是不入流的妖物罢了,上不得台面。”殷无极平日里整治的都是杀人如麻的魔修,这点道行还不足以让他另眼相待,破了障眼法后,便直面那群妖物的本体,甚至还有心情评价道:“长得这么茂盛,看样子是一直没断过粮。” 乌国王都养蛊,竟然能养出这么些个玩意儿。 都是以百姓作为饲料。 谢景行从委顿的皮囊上看到了一朵完整的桃花,撇开眼,道:“都是些桃花精怪,生于怨气之中,根连在树上,为得到实体出外行走,为本体掠夺精气,才夺人皮囊。” 他又去看了痴傻的男人们。他一探脉搏,倒是没发现异常。他略略一皱眉,便是抄起易水,划开他的掌心,却看到了絮状的血肉。 “来不及了。”谢景行叹了口气,道。 “但是他们还能活动,还能和正常人一样,若不是我们亲眼目睹,我们甚至都不会发现……他们是死人。” “来过桃源乐坊的男人如过江之鲫。”谢景行负着手,叹息道:“这城中,到底有多少是活人,多少是死人?” 风凉夜为这种可能,又是一阵恶寒,忧悒道:“百姓皆成鬼物,又该如何是好?” 殷无极、谢景行二人见的多了,不以为怪。 谢景行还是蹙着眉有着慈悲与哀愁,而殷无极便是格外没心没肺了,若非对方惹了他,他也不至于下手吊着他们的命。 桃花们早就受不住这种苦,想要脱出人皮,回到本体上。可却又被钉住本源,在浓烈的魔气之中翻滚挣扎,发出惨叫声,一时间,魔气与妖气对撞,然后将妖树全面碾压。 殷无极知道,这世界里怨气那么多,或多或少也有他的缘故。所以还是很有公德心地处理自己的烂摊子,笑吟吟地道:“因果虽与我有关,但是怨气可都是恨我的人催生的,这些脏东西可莫要赖在我身上,平白毁了我的名声。” 谢景行轻哼一声,淡淡地道:“你也会在意这些?” 殷无极曲张了一下手指,平静地将那套了人皮的桃花精怪碾碎,然后温和地微笑道:“在谢先生面前,自然还是要讲些伦理道德的。” 虽然魔洲并不需要这些。 他只字不提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惹怒,但是谢景行大约也清楚。 桃花画皮们无心的嘲笑,却让他想起了令人不快的往事。 由仙入魔谈何容易,他曾有一段时间,也是靠着他的师父给他渡灵气,才活下来的。为此,圣人谢衍的修为大损,不得不闭关,以维持自己仙门巅峰的修为。 对他而言,那一段,不可告人,却又屈辱无比。 所以他即使笑,也从来不真心。 殷无极留了一只,便是那顶撞他的桃花妖。她修为最高,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妹身上的怨气尽散,消失在天地间,不过短短一瞬,这偌大的树干上只钉着她一个了。凄惨的哀嚎犹在耳侧,她却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你很好,已经许多年没人敢这么顶撞我了。”殷无极口气意外的温和,却是蕴藏锋利杀机的,他慢条斯理道:“不若,重复一遍你之前的话?” 桃花妖只觉得如附骨之疽的寒意从她的脊背冒上后脑,道:“不敢了,您发发慈悲,饶了奴家一命吧。” “为什么不敢了?”他侧了侧头,轻笑道:“不是说,本座爱重之人,皆因本座而死?”他眼眸一郁,咬牙切齿道:“何出此言?” 他的重点早就不在问情报上了,揪住小妖的一句荒谬言论,层层逼问。 谢景行脊背也一僵,他叹了口气,心道:这便是不可告诉他一切的原因。 只是旁人一句无心之言,殷无极都能疯成这样,多疑又敏感,恨不能留了她的命百般拷问。 若他有朝一日,真知道他叩天门的初衷,还不得把自己逼疯。 于是谢景行把手搭在殷无极的臂膀上,安抚道:“算了。” 他不想让他再问下去。 玄衣的帝尊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侧过头,那已经变成殷红色的眼眸,流动着杀意。他道:“算了?” 可他却一点也没有算了的意思,随着魔气近乎粗暴地碾压着妖树,让其在血色的魔气中崩毁,整个乐坊都在震动,而那些傀儡一样的男人跌在地上,逐渐沉没下去,那层枯朽的人皮随风化去,只余下一副骸骨,埋在妖树之下。 妖树用枝干将其拖至树下,然后拖入泥土里,发出一阵腐烂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殷无极笑了,带着些讥讽的。 “可这东西,可从没想算了。” ※※※※※※※※※※※※※※※※※※※※ 趁着周末努力码字ing 其实这边的剧情要展开了,前面的伏笔也会连起来。 不过我更得慢且剧情发展也慢,挺不连贯的。 猛虎落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紫坠雪 3个;故垒西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夜紫坠雪 15瓶;月光微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