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望脸色顿变,转头看向我。 我又何尝不是惊骇之极? 按司徒永密信所说,他们大约今晚才会动手劫人,等消息传到这里,怎么着也该是两三天之后的事;淳于望放她的信函则是昨天才发出的,算来明后天才能抵达雍都。 那么,到底是谁劫走了嫦曦? 司徒永虽然常常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做事从不含糊,他的部属难道会记错时间提前两天动了手? 我压抑了自己的不安,向淳于望道:你别看着我。我都知道了你会放了嫦曦,又怎会犯傻让人去劫她?何况这些日子我是什么状况你不是不知道,一个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女人,自顾不暇,又怎会有那个能耐去安排救人?” 淳于望勉qiáng笑道:嗯,你自顾不暇,司徒凌却有的是能耐。怪不得急着昨晚救你出去,敢情是怕这消息传到我耳边,让我有了警惕,下面行动不易吧?” 那边传信的侍卫已在回道:huáng总管已经安排了人手暗中搜查追击。但此事本是瞒着朝廷的,因怕皇上和荣王知晓,并不敢兴师动众。”镬 是哪天出的事?” 三天前。” 三天前……” 淳于望看我一眼,叹道,传我的话,不用追了,由她去吧!” 那人应声而退。 淳于望便向我道:你可满意了?算来,你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吧?” 我微笑道:谢殿下!” 他嘴唇动了动,待要说什么,终又没说出来,却站起身,将手伸向我,说道:地上凉,起来,回屋去吧!” 我暗自松了口气,将手递给他,待要站起,却坐得久了,黎宏那老匹夫又把我踹得四处是伤,腿脚浮软疼痛,才立起身,又要摔下去。 小心!” 淳于望手臂一紧,已挟紧我臂腕将我托住。 他看着文弱,臂膀却坚硬有力,忽然让我有了熟悉感。 ------------------------------------------------- 那一年,当我割下身畔那个柔然将领的人头,火烧柔然军营粮仓,面对着围上来的重重敌军,正想投身于熊熊的大火之中时,司徒凌在刀戟如林中破开血路,疾奔向我,向我伸出了手。 晚晚!”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惊慌失措。 他失态地呼唤着我,声音都变了调。 深缈无垠的漆黑夜空下,有火光如血,有血流成河。 他在那漫天的血光和火光中抱紧我,说道:若有仇恨,我和你一同承担;若有屈rǔ,我和你一起洗刷。晚晚,我始终在你身畔。” 那一刻,他紧拥住我的手臂刚硬如铁,安稳坚固地将我和外面的血与火熔筑成的地狱相隔绝。 那臂膀忽然之间变得那般熟悉,那般令人依恋,我忽然之间便崩溃在他的怀中,无声痛哭。 世外桃源般的质朴小山村,秀逸羞涩的黑发少年,漫山野花中的山盟海誓,相偎相依的chūn光明媚,还有铁骑和刀锋下的惨叫和嘶嚎,日继以夜噬心蚀骨的仇恨和屈rǔ…… 一切的静好,一切的惨痛,似乎都在泪水如倾的那一刻,连同我自己,一起jiāo给了那个坚毅威凛的男子。 司徒凌…… 我打了个寒噤,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觉得淳于望和司徒凌有相像之处。 恍惚间抬头,看到淳于望低垂的眸,温柔里带着忐忑,不难觉察出他的猜忌和不安。 我想冲他笑笑,再拢一拢他的心,忽发现自己已笑不出来了。 定一定神,我扶了身畔的老梅稳住身形,才反手搭在他的肩上,正要离去时,梅林中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追到了一名芮人!” 我一惊,忙回头看时,正见两名轸王府高手押着个被扯去蒙面巾的黑衣人匆匆奔来。 那个给捆得紧紧的黑衣人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形貌寻常,却眼生得很。 淳于望留心着我的举止,神情莫测,直到黑衣人被押到近前,才放开我,负手看那黑衣人被扯到跟前,按压着跪下,才问道:你是芮人?” 那黑衣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却骨碌碌地转动那双小眼睛,忽一眼看到我,立时向我哭嚎道:秦姑娘,秦姑娘救我!” 我没有应他,抬眼四顾,忽然便觉得,这梅林里的疏影横斜,宛若一张密密织就的网,已经无声无息地网住我,并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