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蔻的思维雀跃了一下,因为她发现自己完全猜对了,和张繁宇勾结的就是盛予明。可是这时候才猜对,似乎迟了太多,并没有什么用。她被放在地上,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还是想吐,干呕了几下,总算睁开一点眼睛。室内昏暗,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张繁宇坐在沙发里,盛予明站在窗边抽烟。他这样子很像顾正则,质地挺拔坚硬,山一样巍巍立着,不会被任何东西动摇。顾蔻一瞬间有点气愤,觉得他背叛顾正则罪无可赦,但随即这种心情飞快地消失,她叫了一声:“盛予明。”她的声音很小,也很沙哑,张繁宇都没有听到,只有盛予明稍微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他的神情还是很温和,转回头,接着张繁宇的话头说下去,“如果他答应了,法人变更的流程还牵涉到境内外的手续,也要预留一段时间。”张繁宇愉快地笑了,“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怡金是我们的了。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啊,只是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去那个家里了。你小时候就恶心他们,我看着都替你烦。”盛予明吐出烟雾,长久地沉默下去。张繁宇的心情很不错,起身走过来,忧心忡忡地看顾蔻,“不会出事吧?叫医生来看看。”顾蔻没有力气抗拒,被医生按着检查了一通。医生说话的声音很小,张繁宇喜出望外,没想到顾蔻是这么大的一个筹码,蹲下来把手放在顾蔻的小腹上,“双喜临门,恭喜你。”顾蔻的眼睛半睁着,昏沉地与她对视半晌,像是不明白她说了什么。张繁宇有一些惋惜,“你要是走了就好了,盛予明肯定会高抬贵手,是你不识相,非要撞在枪口上。”她直起身,红唇挑起,笑得很促狭,“多可惜。顾伯一定很想抱孙子。”顾蔻嫌恶地闭上眼睛,“我很讨厌你,你不要跟我说话。”张繁宇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腹,“还记仇呢?”顾蔻慢慢蜷成一团,变成一只刺猬,把最脆弱的小腹包裹起来。张繁宇说:“你不要总是摆出这副小白花的样子。我只是要带走我的产业,是顾正则逼人太甚,你要怪就怪顾正则。”顾蔻不想听。盛予明和张繁宇谈完了事情,叫人收拾出来一间房,弯腰把顾蔻小心地抱起来,放在柔软的床上。顾蔻觉得很滑稽,是他把自己拉过来当人质威胁他的大哥,现在又是一副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她的样子,真正的坏人就是他这样面不改色坏事做尽了。盛予明在她床边站了很久,久到顾蔻想起他疏离地站在顾家的那个夜晚。他父亲为了救顾端靖而死。那时顾蔻想过如果她是盛予明会怎么做,她至少会觉得在那里过得幸福是种罪恶。顾蔻睁开眼睛,“你真的恨他们吗?”他说:“小时候不懂事,恨过。”“现在呢?”后来他在顾家的庇护之下长大,恩情和亏欠横在天平两端高悬不决,他只能做顾正则的副手,顾正则在前方扫平魑魅魍魉,他在后方替顾正则做温和的好人,弥合争斗的缝隙。年深日久,他终于察觉横在头上的羽翼年深日久,渐渐变成了阴影。他告诉顾蔻:“现在跟那些都没有关系。”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只排在第二顺位,最重要的东西非常简单,只是成王败寇而已。他脱离顾氏,掌控怡金,再也不用屈居人下,大有机会开出一方天地。顾蔻小声地说:“我明白了。”虽然冷血了些,但他只在这时候才像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一座没有七情六欲的蜡像。盛予明递给她一颗薄荷糖,“你好好休息,他等放掉怡金,我们就会放你走。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可能是药力没过,顾蔻一直觉得很晕,站都站不稳,后来坐在桌边喝水,发现水面在晃,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在船上。顾蔻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好笑,因为在船上这个事实显而易见,怀孕可能真的会让人变傻。不知道是因为船晃还是因为怀孕的反应,顾蔻一到晚上就又开始吐。老李不耐烦地催:“快点,张总在叫人了。”顾蔻被他半推半拽地弄到甲板上去。一张赌桌被他们当做了谈判桌,对面黑压压的都是张繁宇的人,顾正则就坐在中间。顾蔻想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吐了一天,她眼前发花,硬生生地看不清,只听到张繁宇愉悦地告诉他:“这是合同,我们想要的都列在里面,你先过目。”她一扬手,推过合同,顾正则反手按住那些纸张,冷静地翻开。张繁宇补充道:“对了,你太太怀孕了,你知道吗?”顾正则一一翻看文件,整船的人沉默地等待他。最后他看完文件,推过来,“可以,我答应。”张繁宇在文件上面签了字,又推回去,“哥哥今天真大方。”顾正则依旧没有回应,不打算跟她对话。他签了字,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招了一下,示意他们放人。张繁宇把顾蔻拉起来,推了她一下,“顾太太,走吧。”顾蔻脚下一踉跄,但是也没有做声,盛予明扶了她一把,被她甩开,他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嫌恶,也就没有再坚持。甲板随着水波摇晃,她跌跌撞撞大步向前走去,看不清顾正则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人影,也就忘了害怕,径直闯到他身前,她一把攥住他的衬衫,费力地向上看,试图看清他有没有事。顾正则一把将她箍住,半拖半带着往后退去。刘助理一头冷汗,替他们分开人墙,“让一让。”那些人得了张繁宇的许可,纷纷退让开。顾正则的保镖留在外围,更多人留在另一艘船上,两艘船之间搭了通道,几个保镖七手八脚地来扶顾蔻,都小心翼翼的,“太太,先上我们的船。”甲板上的风很大,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张繁宇和盛予明已经在往回走了,像是怕这里乱起来不好抽身似的。但她在进船舱之前站住了脚,转身对着顾正则的背影,走上船头,“哥哥,你从来没有这么好说话过。我现在跟你要顾氏,你都会给我吧?我只要怡金,是不是要少了?”张繁宇裹着一件红色的羊绒披风,依旧艳冶漂亮,只是那张永远嬉笑怒骂的脸上现在少见的一片空白。顾蔻在很近的地方看到了老李,一瞬间汗毛倒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张繁宇对她强调了很多次“只要怡金”,但盛予明是有接手顾氏的本事的。他们如果在这时候对顾正则动手,有没有本事伪装成一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