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源报社这个会几乎开了一整个下午,大家陆陆续续打卡下班的时候梁洁才踩着高跟鞋从顶层乘电梯下来。因为办公室里人都要走光了,梁洁也就没避讳,直接冲星瑶这边来。梁洁道:“小星,高层一致决定,以后财经新闻的出镜采访就由你来做了。”星瑶不可置信道:“我?”梁洁:“对,是我推荐的,本身财经记者形象好能力强的就不多,我觉得你合适。”星瑶有些手足无措,她今天临时被推上去做采访,那是因为不是自己专业领域,即使做的没那么好也不会有人怪她,可是出镜做财经专访对她而言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各方面的压力都要考虑。“可我从来没做过。”梁洁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关系,都是从零开始的,有我给你在后面打气怕什么?”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王雪嘉,继续道:“田薇你知道吧,她也是我带出来的。”星瑶知道,梁洁跟她提过,不知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事。“不过后来人家看不上咱们小报社跳槽喽,我看她现在做出的新闻还没实习那会儿弄得好,人啊,最怕的就是骄矜浮躁,尤其是没有这个资本的人。”星瑶总觉得梁洁在若有若无地点王雪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梁洁又说:“如果你以后发展得好要跳槽我也支持,毕竟人都要为自己考虑,但是一定不能像田薇一样,在这个过程中迷失自己,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走记者这条路都忘记了。”星瑶赞同她的话,乖巧地点点头。“行了,都下班吧,等明天你最后的工作安排就出来了。”星瑶又点点头。顾修然两分钟前发微信说到了,星瑶回过去一个“OK”的手势表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打卡下班。电脑关闭后,星瑶把桌上的录音笔随意塞进包里,穿上椅背上搭着的大衣外套,抬脚离开。她人都走到门口了,只听见王雪嘉冷笑一声,“谁不知道这机会是怎么来的。”星瑶闻声皱了下眉,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并没有多余的人在场。而梁洁待在自己专有的办公室里,所以话只能是对星瑶说的。这句话就是典型的造黄谣,星瑶一直觉得王雪嘉对她有敌意,最初她还会收敛着装一装,现在这情况就等于完全把事情摊开在明面上了。星瑶是脾气好,但绝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并且,星瑶最讨厌有人造女性的黄谣。尽管你可能不相信,但抹杀掉女生的一切努力,就是只需要这简简单单轻轻易易的几个字。你说你没做,你说你靠自己,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有用吗?没用,只要有这句话,才没人管你究竟有没有靠男人,这个固有的刻板印象,这个污点,将会跟着你一辈子。这个b世界就是如此,男女向来不公平,星瑶接受,女性的路还有很长要走,星瑶认同。但她不敢也不想相信,这些诋毁的话竟然出自于同性之间,而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或嫉妒或不甘的情绪。星瑶悲哀。顾修然还在下面等着,星瑶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只是转身腰背挺直走到王雪嘉面前。她个子高,在气势上已经压她一头。星瑶低下头,垂眼盯着她,“机会怎么来的我自己清楚,管好你自己的事,并且我希望你也能有机会体验一下被造黄谣是什么感觉。”星瑶第一次觉得个子高点这么好,吵架可太有气势了。下电梯时星瑶默默地想,总有些人看不惯你飞得太高,要习惯,要认清。藕花路路牌下现在成了两个人的接头地点。星瑶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上车的时候,顾修然手里正拿着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金丝边眼镜,应该是在处理工作。见星瑶进来,他打量了小姑娘两眼,觉得她情绪有点不太对劲,男人将平板息屏随意扔到后座。他启动车子。“怎么不高兴了?跟我说说?”顾修然声线放低,磁性的声音有点哄人的意味。星瑶原本真的是很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问,心尖尖上的那团火突然就熄灭了。“没事,就跟人吵架了。”她说。顾修然丹凤眼眼尾上扬,饶有趣味道:“你还会跟人吵架啊。”“嗯,我现在可凶了。”小姑娘从包里掏出手机,一本正经道。“这么厉害啊。”男人被她这个语气逗得不行。星瑶听见这个语气鼓了鼓嘴,不说话了,低头玩手机。“怎么了跟我说说。”这是他第二次说,两次同样的话。不同的是,第一次是祈使句,第二次是陈述句。星瑶没法拒绝他,想了下,还是说出来。车子启动,顾修然开车是两个极端,快的话能把人甩晕,慢的话就跟散步一样,像现在一样。旁边有一辆大众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降下车窗喊了一句:“哥们儿你这车不行啊?没油了?”顾修然:“……”星瑶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别人身上吃瘪,无话可说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没良心,还笑,我开这么慢是为了谁?”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还不是为了仔细听某人说话。”星瑶把前因后果仔细讲了遍。男人听完,道:“你怎么不回她,就算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我的专访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记者做,但网友只在夸你,不是吗?”小姑娘愣了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网上的那些评论,他都知道?听起来还很了解的样子。“你哥哥什么不知道?”顾修然吊儿郎当地逗小姑娘,看她脸红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像只害羞的小兔子。“所以直接告诉她,这是能力问题。”“或者,直接上前给她一巴掌,像当初在北宁那样。”星瑶:“……”谁先动手谁就输了,星瑶处理问题的原则就是,能用嘴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当初在北宁那次,是星玛丽欺人太甚,对她已故的父母出言不逊,她这才动手的。星瑶跟顾修然倾诉完后,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彻底消失了,身心舒畅地靠在软绵绵的座椅上玩手机。没玩一会儿就睡着了,握着手机的小手垂到腿上。红灯时车子平稳地停下,顾修然扯过后座放着的小毯子盖到小姑娘身上。车里开着暖气,星瑶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长发垂落下来,男人伸手上去轻轻拨到她耳后,免得捂到脸更热。这姑娘看起来乖得不行,其实也就睡觉这一会儿是真乖。窗外天色暗下来,最后一丝光亮也在车后被黑暗吞噬,车内昏黑,有一个俊朗的男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姑娘。顾修然想,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她愿意跟自己分享自己遇到的一些事情,他已经很满足了。不像从前的星瑶,胆小封闭,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主动跟任何人说。顾修然还记得有一次,他去市二中参加物理竞赛,小姑娘忘记跟阿姨说要来接自己,她一个人回家。在路上碰见了一群社会小混混,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一看就不是善茬,星瑶那时候不会说话,吓得瑟瑟发抖,缩在墙角动都不敢动。或许是看这姑娘是个哑巴怪可怜的,也或许是害怕真要把人怎么样了得蹲局子,伤害残疾人这罪名可不轻,一群小混混没敢把星瑶怎么样,只把她书包里的钱抢走了,还有脖子上的一个玉佩。那个玉佩是星瑶爸爸送给她的十五岁生日礼物,玉佩形状是她的生肖,被抢走了。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告诉阿姨,顾修然晚上回来到家里找她。推开门就看见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上,细细的胳膊下压着老师布置的试卷。试卷上全是水,黑色水笔字迹也被浸湿,洇得看不出原本的内容。顾修然心里一惊,抬眼就看见她瘦弱的小脸上全是泪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此时布满红血丝,却还在不停往下掉眼泪。怎么问她都不说,就只哭,也不出声,眼里的泪却好像流不完,没完没了。不能问,一问哭得更厉害。小姑娘抱住少年精瘦的腰身,头埋进他胸口,不停歇地哭了大半个小时,把他白色T恤的胸膛处哭湿了一大片。顾修然一动不动地当抱枕,心疼又无奈,觉得这姑娘真是水做的,实在是太能哭了。最后顾修然哄了她好一会儿,小姑娘才止住,小脸哭得红通通的,还不停打嗝。隔天两人去网吧蹲点,少年让小姑娘跟在他身后认人,最后顾修然自己一个人把那群小混混揍得屁滚尿流,亲手夺回星瑶脖子的玉佩。那是一块白玉,玉体通透无暇,一看就知道价格昂贵不是凡品,这帮社会混混应该是不识货,要不然早就卖了,同时顾修然也庆幸 幸好他们不识货,否则小姑娘绝对要遗憾一辈子,他也是,她哭得实在是太招人心疼了。星瑶乖乖地笑,等顾修然把玉佩重新挂在她脖子上。爸爸送的礼物,他抢回来还给她。上一次是爸爸亲手给她带上的,这一次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