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暗夜里的莹光

童然高中转学后认识了顾小炜,以为能和顾小炜共度一生,却在步入社会之初因为家庭原因与顾小炜分手。当童然因为失败的爱情和糟糕的家庭感到心灰意冷时,她遇到了荣俊,与他成为了一对欢喜冤家。但是,童然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初恋与家庭的不幸全是荣俊造成的……而此时与顾小炜的重逢也在童然的生活中掀起了波澜。 苏致宣、马雅雅、陈建飞、夏文、裴雪……陆续点亮、熄灭童然生命中的过客灯…… 余生暗夜悠长,可谁却成了谁的莹光,将心底微微照亮? 谁不曾无药可救,才练就这一身百毒不侵? 可,爱是毒药,亦是解药。

CHAPTER[9]谁是谁暗夜里的莹光2
童然耸耸肩。
往常,没有他交代,她是不能独自去吃饭的。荣俊似乎也想起来了,“饿不饿?一起出去吃。”
“不用了,我有面包了。”
“童然,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不会你天天就吃面包吧?”说着从她手里抢走面包,“走吧。”
但是意外的,他没有把她的面包随手丢掉,很自然地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童然叹气,她的午饭就这样被他毁了。
“明天接我的时候带过来。”
童然一时没有明白,“什么?”
“面包,给我当早餐。”
“很贵的。”童然想推辞。
“我给你当舞蹈老师。你不是在找老师吗?”荣俊问。
“可是我不想让你当老师。”
“难道你喜欢跟陌生男人搂在一起跳舞?”
童然心里想:“可是你对我来说不见得就是熟人,我也不见得喜欢跟你搂在一起跳舞。”但是看着荣俊那副样子,这话她最终没说出口。而且,后面的那一句,童然有点心虚。她很难否认自己开始喜欢被他搂着的感觉。这只是习惯,她对自己说。
事实证明,荣俊并不是一个好老师。他犀利的眼神让她心惊胆战,让她脚下本就凌乱的步伐,更加凌乱。每次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童然的“对不起”中度过的。
在童然第208次踩到荣俊脚上的时候,荣俊终于停了下来。“我真想不明白,你妈妈舞跳得那么好,你怎么就这么白痴?”
“你是我妈的粉丝吗?这么了解我妈。是啊,我也奇怪了。我妈的交际舞可是名动全城啊……我只能说,遗传,是种奇妙的东西……要不,你换舞伴吧。我真不喜欢跳。”童然无力地瘫在地上。
荣俊一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我就不信教不好你!”她真是把他逼得走火入魔了。
最后,他不得不改进了教学方法。童然是一个只能鼓励不能讽刺的学生,荣俊最终发现了,她这个人最喜欢受别人的鼓励了。
于是,他停止了一切对她的冷嘲热讽。每每她有些进步,他都会很夸张地说“Perfect”。其间还加些小小的诱惑,比如送舞鞋、送礼服。为了这漂亮的衣服,童然很是投入地学习。
不久,童然就很合衬地能跟着荣俊跳出优美的华尔兹,随着他的舞步也能渐渐体会随着音乐舞动的乐趣。童然开心地笑着,他却只是嘴角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难得丢开他犀利苛刻的批评。
她心里居然也开始小小地期待和他一起跳舞的那天。
还没到年底,今年的销售任务就已经超额完成了,所有的同事都松了口气。忙了这阵子童然也难得轻松,正准备找个借口请几天假,荣俊却又起幺蛾子,弄了个拓展训练。于是她又忙着联系公司、订计划、看场地,忙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童然向来没有运动细胞,早早请了年假,躲开了这个被荣俊折磨的机会。但她的假期还没休几天,突然接到小宋的电话,荣俊住院了。
领导生病了,她是需要表示一下关心的。于是第二天,童然提着一篮子水果就去了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童然以为会有人山人海的场面,至少也应该有众多的美女把盐水瓶围个水泄不通,才符合荣俊的身份。
但是病房外意外的平静,童然站在门口也听不见里面任何交谈的声音。
轻轻敲了敲门,她推门进去。偌大的单人病房里,雪白的病床上,荣俊就躺在那里。头发凌乱,双目微阖,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时候夕阳的光从半合的百叶窗里透过来,一条一条的光影印在他的脸上。童然怕那光太刺眼,轻轻走过去把它合了起来。
光线微弱的变化让本没有睡沉的他惊醒。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她。
童然忙解释:“对不起吵醒你了,怕光刺你的眼睛,我关上。”
“不用,打开吧。我不喜欢黑。”刚刚从睡梦里醒来,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
童然只好把百叶窗又打开,屋子里一下就塞满了橘黄色的余晖。
“你怎么来了?”
“老板生病了,能不来吗?”童然笑了笑。
荣俊冷冷地笑了一下,“如果我不是你的老板,你就不会来了?”苍白的脸显得格外的冷漠。
“不是不是,我开个玩笑而已。就算不来看我的老板,也得来看我大叔不是?”
但童然的这个玩笑显然没让他觉得好笑。童然只好再寻话题,“你这病房挺安静。”
“你是不是心里想:看这人,病了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荣俊像个敏感的刺猬。
“不是、不是。”那敏感反击的样子让她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童然在他身边坐下,郑重地握住他的手,“你看,你对我很重要,你得快点好起来。不然,连个鞭策我活下去的人都没有。”
她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握着他的手。他的目光在他们握着的手上停住。
童然忽然想起来,荣俊是个有洁癖的人,通常要先用消毒液搓手才能跟他握手。“呀,不好意思,我洗手先,然后再跟您握手。”但手却被他反握住。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嫌弃她手上的细菌了?想到这个,她的手仿佛像触了电一样,忙松开他的手,说了句:“对不起。”
荣俊的嘴角抽了抽,却没说什么。
荣俊是急性胃出血,在医院里躺了三四天,就坚持出院。那天,童然正好来给他送汤,看他执拗的样子,没想到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医生最后拗不过他,终于同意他出院了。
童然盛了碗汤给他,“你喝完汤我送你回家,我回头帮你办好出院手续就去你家取车。你躺在这里等我。”
荣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安静地靠在病床上,像个等待认领的流浪狗。
童然把荣俊的东西扔上车,看他系好安全带。车子刚发动,他突然说了一句:“送我去你家。”
童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要去哪里?”
“你家。”
“去我家干什么?”
“住在你家。方便你每天做饭,省得你天天跑来跑去的。放心,我会付房租的。”荣俊说得非常随意。
“不行、不行,你一个男人住我一个单身女孩子家算怎么回事啊?”
“我不是普通的男人……我是你大叔,而且是你生病的大叔。”荣俊说得煞有介事。
童然还是心软了,因为他接下来说,下个月17号是他妈妈的忌日,他得养好身体,到他妈的墓前扫墓,不然他妈九泉之下不能安心。
她最怕听这些,瞬间母爱泛滥,又动了恻隐之心,一时冲动地接他去了自己家。
在荣俊潇洒地躺在她的大床上的时候,童然真真正正后悔了。看着这庞大的身躯很是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精挑细选而来的床品,她怎么都有一种把他扫地出门的冲动。
童然撇撇嘴,正想说:“你睡沙发去。”结果荣俊却如同有心电感应一般,脱口而出了她的台词:“你睡沙发,我睡床。”
童然气闷,“这是我的房子欸!”
荣俊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如果你想跟我睡一张床,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在意……”
童然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抱着自己的枕头,很自觉地在沙发上铺好了一个窝。接着在荣俊各种抱怨声里,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童然真正理解了“鸠占鹊巢”的意思。他们的话题突然丰富起来,譬如关于童然品位的问题,关于房间物品摆放的问题,关于家具质量的问题,关于她身为女人却不够整洁的问题,还有餐具的档次问题……童然从没想到这个人对他的临时病房会如此龟毛。最终她怒不可遏,“这是我家,我爱整成什么样就整成什么样!”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荣俊向来没有绅士风度。等到胃痛稍稍缓解,便拖着她去选家具用品。虽然一切完全可以在网上搞定,荣俊还是非常固执地坚持他的原则——什么都能将就,唯独与肌肤相亲的一切生活用品必须眼见为实。
看在他潇洒地划卡的份上,童然终于举手投降了。反正她的反击一向无效,他喜欢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吧,终归不是常住。
当过了自己这一关后,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传达到大脑的讯息也渐渐不同了。她居然可以渐渐接受他对房间的改造,也能躲在一旁欣赏他挑选物品时专注的神情。有时候她推着购物车,看着他一件一件东西往购物车里摆放的时候,突然会有一种居家过日子的错觉。
荣俊每天早上都会在香气袭人的饭香里醒来。童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知道她睡眠不好,有时候半夜会听见她梦里的抽泣。他会被那声音惊醒,然后走过去,看着她蜷缩在沙发的一头,眼角挂着眼泪。
他常常见她哭,大哭、低声哭,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然而自从顾小炜结婚以后,她再也不在他面前哭了。她给他的,只有微笑。淡然的纵容的微笑,却从来不真是开怀的笑。笑得他突然心虚。
她梦中的抽泣声听起来那样揪心。他蹲在她旁边,仔细地看她蹙在一处的眉毛。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抚平。
什么样的爱情能叫她这样牵肠挂肚、魂牵梦绕、寻死觅活?他向来情浅,不是很懂,但作为旁人却不禁动容。情爱从来都是牵绊,但会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也会这样爱自己呢?
他爱极了她爱别人的样子,可是却不爱她爱着别人。这是他后来才懂的。
他在清晨的阳光里睁开眼睛,一歪头就能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家常的宽松T恤,套着一件据说是博客粉丝手作的幼稚的卡通围裙,头发松松散散抓成一个丸子头,宽宽的黑边眼镜。赤着脚、光着两条腿在厨房和小小的餐桌前走来走去。
素面朝天,完完全全一个居家小女人的模样。他的心就在这一片温暖的光里柔软柔软再柔软。
他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家居生活,他记忆里的家,是他曾经惧怕的地方。冷战、争吵、漠然……他在拿回他丢的东西。
荣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一处柔软荡然无存。
童然走进来看到他睁着眼睛,“大叔,快点儿起床吃饭吃药,再晚了路上就堵车了!”边说边从柜子里拿了衣服躲到卫生间洗澡换衣服。
等她出来的时候,荣俊还赖在床上。童然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我说您也快点儿啊,回头粥凉了伤胃。”
荣俊被她拖到地上,“你怎么比我妈还事儿啊!”
童然蹲下来,凑过去笑眯眯地说:“有我这么年轻漂亮的妈吗?不过,你真心的话,我也不介意当你妈。”
荣俊给了她一个白眼,站起来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童然已经把他的一整套装备都摆在床上了。童然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他的行程单,一项一项地报告给他听。
荣俊吃完饭就准备穿衣服出门,童然却端着水和药站到他面前,挡着镜子。“药没吃。”
“我好了,不需要吃了。”
“你该吃药了,药不能停,医生交代的。”童然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童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童然嘻嘻一笑,“就是这个意思啊,吃药吃药。”虽然她狡黠的笑容明明就是另外的意思。
荣俊选择忽略她手里的药。童然却坚持不懈地站到他面前,开始了她一贯的唠叨战术:“你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病人,不按时吃药,晚上还要工作到很晚。累坏了可怎么办,我们都指望您给发工资呢,没有工资我们这些小兵小虾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就要到社会上游荡,这就是社会不安定因素啊。大叔,为了社会安定,您真的需要吃药了……”
荣俊依旧冷酷地顾影自怜,童然只得使用撒手锏,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药片塞进他嘴里。末了,在他拧着眉头吞完药片的瞬间,哄孩子一样塞了一颗奇怪的糖果给他。
他不爱吃药,却爱极了这糖果的味道。可任他怎么威逼利诱,童然绝口不提糖果在哪里买的。
童然觉得自己提前过上了养孩子的日子,还是这样的一个大儿子。但荣俊吃饭方面,没有太多的讲究,寡淡的流食吃了半个月了,居然一点抱怨都没有。童然每天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端茶送水,还要连哄带骗地让他吃药。
所幸,这样的日子在一个月后终于结束了。这天,荣俊终于开了金口要求回家。童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又问了一遍:“大叔,您再说一遍?”
荣俊颇有意味地笑着凑近,“怎么,舍不得我走了?”
她忙摆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房间,“不是不是,我这就给您收拾行李。”
童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窗外下着雨,她却觉得天气是那样的好。哼着小调三下两下把荣俊的东西整理好扔进车子的后备厢。
荣俊皱眉,怎么平时让她做事情没有这种效率?
雨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她撑开伞,推开门觉得空气里满满的都是怡人的负离子。她深深吸了口气,“天气真不错啊!”
小小的屋檐下雨飘进来,荣俊歪头看看天,“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下雨你居然说天气不错?”
童然早就习惯他的说话风格,也懒得跟他计较,因为今天心情好。以后再也不用窝在沙发上睡觉了。看到有雨丝飘在他身上,她把伞推给他,“你拿着,我去把你的车开过来。”
“你怎么办?”荣俊问。
“我喜欢下雨啊,你大病初愈,还是好好待着,不要给我找麻烦了。”说着把伞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就冲进雨里。
雨不算大,车停得也不算远。童然把车开到大门口,冲下车躲到伞下。
她推了推他,“快走吧,等下好像有暴雨。回头堵车堵在路上了,小心在天桥下淹了。”雨丝不断地飘进来,迷住了她的眼睛。
荣俊没说什么,把伞塞给她,童然却又推回给他,“您老人家今天这是跟我客气什么啊?快走吧!”
是的,他不过是看着头发上布满雨珠的她,心生怜悯,如同路边一只落水的可怜小狗。
看他一动不动,童然只好把他推到车门边。荣俊这才勉强上了车,童然又很谄媚地帮他系好安全带。她的头发拂过他的鼻端,有潮湿的水汽,还有水汽后她身上特有的香味。
童然觉得自己很有一种送瘟神的架势。但心底这份高兴,她是不能太表现在脸上的。最后变成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冲他挥挥手,像一个送孩子进幼儿园的妈妈一样。
他恍惚想起十多年前她曾经的那个笑,他忽然明白了,那时候的他,那一种奇怪的冲动,原来不是摧毁而是拥有。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从来没有过的窒息,乱了他的冷静自若。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完了。
童然看着他的车驶出去,舒心地伸了一个懒腰,深深呼了一口富氧的空气,转身还没进门,突然身后又响起巨大的刹车声。
她回头一看,荣俊的车子又开回来了。荣俊熄了火,从车上下来,一脸的冷雾。
童然心里快速地琢磨着自己哪里得罪他了?还没想到,他已经快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就往里走。
童然大叫:“哎,这里不能停车!回头车叫人拖走了你可别找我啊……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哎,你轻点儿啊,手都拽疼了!……”
荣俊依然表情严肃,狠狠地甩给她两字“闭嘴”。
童然见他来者不善的样子,只好识相地安静下来。
她的手腕被他牢牢钳在手里,一路被他拖着进了电梯间、进了家门,她还没来得及脱鞋,门就被他关上。
她被他一把压在门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她。这气氛有点奇怪。
“哎,大叔,您又怎么……”“了”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吻过来了。
这是什么状况?他的吻来得太突然,动作太猛烈,她一时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直到他的舌滑进她的口里,她才惊觉这是怎样荒诞的事情。
童然使劲把他的头推开。“大叔您要干什么?”
“你没看出来?”他问,接着又试图吻上来。
童然把头偏过去,用冷静的声音试图安抚他,“荣总,这不是我工作范围!如果您现在精虫上脑,我立马给您打电话叫您的伙伴……大妃?二妃?……”
荣俊又把她的脸转过来,狠狠地说:“童然!”
高挺的鼻子靠近,摩挲着她的鼻端。到后来变成沉重的喘息,浓浓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这都是你勾引我的。”声音变得低迷,混着浓得化不开的迷离。
“我哪有!”童然不忿,尽职尽责的自己什么时候勾引过上司了?
“还说没有?刚才为什么那样对我笑?”然后吻又盖过来,重重地吮咬她的唇。
童然觉得此人一定是病得太久,长久得不到女人的滋润,开始对身边的雌性动物产生不适当的揣测。于是她试图镇定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她努力推了推他,“荣先生,您再忍十分钟,我这就给您约您的相好去。今天想要什么样的?琳达还是苏珊?美艳的?小鸟依人的?我今天破例把家让给你……”
童然从被他钳制的包围里,费劲地摸出手机,试图拨出一个号码,但荣俊一把夺过去,扔到老远。
这下,连报警的机会都没了。
“今天就想要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重的气息扑在脸上,热浪袭人。
她石化了。她自认为跟他的距离拿捏得很好,也一直觉得他们是绝对互相绝缘的人,没想到一场大病居然促成了这样的场面。
虽然顾小炜婚礼上也曾莫名其妙接过吻,但那真是脑子被驴踢了的脑残行为,她也为此深刻反省过了。但今天这又算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好心收留他住了些许时日,他就认定自己就是那样随便的女人?
“大叔你冷静,冷静一下……”她的话又被他的吻吞没。他需要她停止这样无意义的聒噪,温热的舌开启她紧闭的唇,辗转着深入,仿佛一直要探到她的心底。
她的舌被他纠缠着无从思考,她的抗拒变成更深的诱惑。
是太久没有男人了?还是顾小炜永远不再属于她了,她需要发泄内心的痛苦?或者她对顾小炜还存着太多的爱,却无处排解,需要找个男人安慰空虚的心灵?
她不知道,也无法去想。只是突然也觉得,现在她想要个男人。谁都行。她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居然没有厌恶、没有反感。是久久以来让她心安的气息。
当思维不能运转,身体就苏醒了最原始的敏锐。渐渐也心生了渴望。看吧,她的身体一样可以接纳别的男人的拥抱,一样可以接纳别的男人的吻,甚至是身体。
那就这样沉沦吧,人生反正已经是如此。反正都不是你,是谁都一样。曾经渴望、曾经应该是相爱相亲的他们,如今已经换了对象。他们早就结束,交叉过的两条线注定走不到重合的那一天,注定要越走越远。那么,谁都一样。身体不说不,身体觉得快乐,她又拒绝什么?
推打他的手终于静默,她停止了反抗,双眼闭上。什么都看不见,便只剩下最敏锐的触觉。心里的防线已然自动解除,身体倏然觉醒,继而被那些带着男性特有力度的抚摸和亲吻扰乱得溃不成军。
收起了所有的利刺,在他怀里变得柔软。他觉察到她的投降,越发地侵略。她的双手终于需要回抱住他才不会让自己跌倒。
既然已经决定堕落,还要什么矜持?他们互解着衣服,脱掉所有的束缚,一路滚到床上去。
童然不得不承认,荣俊是一个床上的好伙伴。但是偶尔闪现的一瞬清明,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是不合适的。因此这一场欢愉更带着一种决绝。
他没料到她会生涩至此。
身体敏感的反应说明她对他是有感觉的,但进入的瞬间她脸上的痛苦神色却是装不出来的。她只是咬着唇不语,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苦楚,却紧紧咬着唇不肯泄露一丁点的痕迹。
是人迹罕至的丛林,有鸟语花香;有幽涧苍茫。他仿佛是发现了一处无人发现过的圣地,身心的欢愉冲击着他早就混沌的思维。
喘息中童然仿佛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没有那个。”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声地笑了笑,“正好,不想用。”
她正受着酸疼和愉悦的双重煎熬,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她不会有孩子了。多么悲哀,绝望的悲哀,最适合沉沦的悲哀。
结束后他久久地不愿意离开她,他们就这样交缠地相拥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她在等他的话,她猜应该是“对不起”,然而却没有。那么应该是“谢谢”?当然,也没有。
巨大的空虚感随即蔓延而来。有句话说什么来着?激情过后是茫然。真的是茫然了。她想怎么就跟自己的上司上了床呢?还上得如此莫名其妙。童然不敢看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其实,跟女人上床对他来说不就跟吃饭喝水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吗?这么想后,她终于释然了。当初进公司的时候他说,不能爱上他。但是他却没说不能跟他上床。她也算是很有职业操守。
整整一晚上,荣俊就像开了闸的洪水,随时就泛滥成灾。童然叫苦不迭却连拒绝都变成引诱。他是在发泄着身体的欲望,她却觉得自己在报复着身体的创伤。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浑身酸疼得像被五马分尸过又粘回去的一样——双腿酸疼,连走路都不禁要频频皱眉。
童然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却发现他在看床单上某处的颜色。粉红色。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吹风机,她从镜子里仍然能看到他脸上的阴晴莫测的神情。她一边吹头发一边淡淡地说:“放心,我不是处女,你不用负责。”
荣俊的眉头皱了皱,心底有些气闷,不是气她的话,而是不喜欢她说那句话的语气。他赤裸着身体从床上起来,往浴室走去。
虽然忙活了这么久,童然并没有真真正正地仔细看他裸体的样子。于是又恢复到正常的状态,脸红了红。“哎,我说,大叔,您也注意点。”说着背过身去。
荣俊仿佛听了笑话一样,没急着穿衣服反而走到她身后,头搭在她肩上,在她头发里摩挲一阵,“怎么,没看过?看来昨天晚上光线不太好。”
大脑恢复了正常运转,人就自然冷却了。童然躲开他,不带感情地说:“荣总,您该走了。昨天都是昨天了。”
这话相当有用,她适时地表示了她的立场。一夜情,多贴切,过了一晚就没了情。这是他们本该保持的距离。
荣俊终于被她的话伤到了,在她身上游动的双手瞬间停顿。澡也不洗了,麻利地穿好衣服,连“再见”都没有便离开了。
这样最好。她想。
童然独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到自己,想到顾小炜。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样和另一个女人吃饭喝水睡觉上床做爱,心里止不住的疼。
她打自己一耳刮子,早就说过了,爱过了就够了。日子还是得过,没谁都得过下去。
本想就这样在床上躺上一天,荣俊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果然,车被拖走了,他让童然拿钱去交警大队赎车去。语气和平常没两样。
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看到这屋子,满屋子好像都有赤身交缠的身影,她一时有些待不下去。无法面对曾经放纵的自己,只好躲到夏文家去。
夏文眼尖,一眼就看出她的异常。“然然,你有点不一样啊。”夏文喝着咖啡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我跟荣俊上床了。”童然说。
夏文的咖啡杯和托盘晃荡了两声,还是被她托住了。童然直直地望着她,心生感慨,夏文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等到夏文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的时候,她同情地看着童然说:“然然,你真是从一个极端进入到另一个极端了。算了,也好,就当补偿一下你惨淡的青春吧……话说回来,荣俊活不错吧……”
童然顺手把枕头扔到她脸上,这个落井下石的东西!
童然想说,她后悔了。可说出来也没什么帮助,索性只能死撑到底了。
人都说男女发生过肉体接触后,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会不一样。童然觉得这话一点不假。再看到荣俊的时候,她觉得有一丁点的不自在。
但荣俊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就坦然了。她跟自己说:什么都没发生。好像真的就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联谊会那天下午,大部分员工都放假了。但是童然作为荣俊的秘书,很没有人道的被留在公司里加班。处理了几起临时事件后,荣俊才像想起什么不重要的事情一样说:“哦,童小姐,我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晚上我有舞伴了,韩亚老总的女儿,从美国度假回来,让我给照顾一下,正好参加我们公司的舞会。”然后又埋头弄他的东西。
此时,舞会上要穿的衣服她才从店里取来,正安静地躺在纸袋里,等着绽放它的美丽,突然就这样没了用武之地。荣俊的言语里居然一丁点的抱歉的意味都没有。
童然“哦”了一声,又望了一眼埋头工作的荣俊,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从心底滋滋冒出来的可疑的失落和不应该的委屈。迅速处理好手上的工作,跟荣俊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虽然被荣俊折磨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一次却真的有点触及她的自尊问题了。但是随即,她又想,她曾经说过什么,再没有男人能左右她的情绪。当初做他的舞伴也是被迫,如今不做了,不正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了吗?
想到这里,她拿出电话打给荣俊,“荣先生,虽然您不需要我做舞伴了,但是当初的承诺还是得兑现的。我那加班费、特别奖金您可不能少的……哦,我的礼服也是记得您的账。”
荣俊那头却是一段沉默。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好了,您忙吧。我挂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挂得那样迅速。是怕听到他的回答,又是怕听到他的不回答。
回到家,童然对着这件漂亮的衣服发愁。本不想去参加联谊会,却可惜了这件好衣服。在她踟蹰纠结中,联谊会已然进行了一半。童然到达会场的时候,下半场的舞会正好刚刚开场。
荣俊白天曾特别恩准她不需要跟随左右,所以她难得落得轻松自在。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音乐里,人人带着自己的舞伴相拥而舞在昏暗的舞池里。后来跳到高兴时,大部分人都开始互换舞伴。
童然今天做完头发、化完妆,特意发了张照片给夏文,让她给打个分。夏文颇感意外:“你今天准备钓金龟婿去吗?形象不错,我给你99分。”
童然短信回去问:“那一分扣在哪里了?”
夏文又短信回来:“给了你100分,你就没进步的空间了。”
所以今天晚上的舞会,她也并没闲着。帅哥或者不帅的哥,来者不拒一律接受。都是一个公司的,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但熟悉的、不熟悉的,也都算是熟人。大多数人都言行礼貌,行为有止。
童然一晚上没见到荣俊的身影,不知道他和美人躲在哪个角落。她知道这人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泡姑娘太有一手。但凡被他看上的,没有能跑得掉的。那么自己呢?是不是也早就成为他的口中餐了?
童然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所以她一曲接着一曲地一直跳。
当她和企划部的一个叫高铭的帅哥跳得正高兴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
高铭是最近公司里姑娘们谈论最多的一个人,难得对方主动请她跳舞,虽然她的脚后跟已然被皮鞋磨得发疼了,她还是欣然地走进舞池和他一起跳舞。躲在一边做壁花小姐怎么对得起她前阵子所受的非人的折磨,怎么对得起她这身漂亮的衣服?
高铭显然也注意到她手包里嗡嗡的震动,俯身说:“童小姐,你的手机响了。”
这扫兴的电话!她当然知道电话响了,可是就是别扭着不愿意接。
现在被他这样一说,不接也显得不太合适,只好歉意地和他分开,找到一个稍稍安静的所在。电话居然是荣俊打来的,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你挺忙啊,电话也顾不上接。”他的声音不善。
童然环顾四周,没发现他的踪影,“今天不是放我的假了吗?您有什么事?”
“把车开到门口,送我到亚晨饭店。”荣俊冷冷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童然太明白他这短短几句话的意思了,看来今夜他是抱得美人归了。
她心底凉了一凉,随即苦笑了一声。很不情愿地离开舞池,到停车场找到荣俊的车,开到了酒店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荣俊拥着一个金色礼服女郎走出来。
荣俊很绅士地为她拉门上车,然后自己从另一边坐上来,丢了一句:“开车。”
童然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她有怎样非常人的适应能力?为了脱离亲情的
背叛、爱情的折磨,她毅然选择了人类资本家的摧残。好在她觉得,这点折磨根本不算什么。她的心早就麻木了,一点感觉都没有。
对,一点感觉都没有。
童然从观后镜观察那个姑娘,后排的两人正忘情地接着吻。那姑娘的长相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黝黑的皮肤,丰盈而光泽,不同于内地女孩子的那种惨白。
两人看上去很是激动。虽然这场景她也不是看过一次两次了,但这次这姑娘似乎激动得厉害,恨不能在车里就把事情办了的样子。反而荣俊看上去就不温不火多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童然一时多看了几眼。到了一个交叉路口才发现是红灯,猛地踩下了刹车。
后座的两人就一齐撞到车座后背上。那姑娘大叫一声“Shoot!”
她心想,还好没说“Fu……”,可见还算是个有教养的姑娘。
童然忙回头跟两人道歉,这才发现荣俊的嘴流血了,看来是被咬破了。童然强忍着想笑的冲动,她知道如果这时候她笑出了声,明天荣俊一定会回报以非人的折磨。
那姑娘也看到了荣俊流血的唇,惊叫起来,忙给他擦。荣俊手背抹了抹嘴,一边安慰她说没关系,一边冷冷地瞪着童然。
他怎么会看不到,她脸上还有一丝残存的笑意。
她居然在笑!为什么不是痛苦的表情?哪怕一点点的失落,哪怕一丝丝的委屈的眼神都可以。然而没有,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她居然在偷笑!这个女人果然薄情,原来在她看来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什么都不在意,除了她的顾小炜。
到了亚晨酒店,荣俊和姑娘一起下了车。童然抬头望了望闪烁的招牌,突然想起某一天,她和顾小炜在这里迎来送往,在这个酒店的18楼里曾经的那个夜晚。
如今,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床上,睡着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最后什么样的结局?他们于它不过是千千万万的过客之一,它于她却是一生铭刻的记忆。
这样喧嚣下,她突然寂寞得想哭。她想起了热闹的马丫,想起她爱过的顾小炜,想起那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想起和荣俊乌七八糟的关系,想起现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却又要强颜欢笑。
她的心沉了又沉,浑身失了力气一样。她的头一垂,无意中碰到了喇叭,发出刺耳的一声长鸣。
这一声长鸣,把她从悲伤里惊醒,她抬头看看四周。
荣俊正往门口进去,听到声音往童然那边看。看到她泪水盈着双眼,看到她匆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给了他一个微笑。
他的心没来由地疼了一下。她哭了。
身边的女郎拉了拉他,“怎么还不走?”荣俊这才回过身,拥着她进了酒店。
童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入口,长长吐了一口气。在附近买了几听啤酒,开着车不知道去哪里,最后还是开回了亚晨酒店。
按照往常,天亮的时候荣俊会打电话要求载他们回去。但是此刻她又非常需要酒精,所以酒店的停车场是不二的选择。
在酒店的停车场里,开着暖气,放着一盘老歌,喝着酒,很是一个感时伤怀的好地方。这点啤酒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人一旦愁了,不醉都难。最后她还是迷迷糊糊醉倒了。
恍惚中听到有人敲打车窗,童然微微睁开眼睛,看不清他的脸。那时候,她希望是顾小炜,哪怕做梦都好。让她再抱抱他多好,再拥抱一次属于她的顾小炜,然后开心地送他回自己的妻子家里。
酒精蒸发后的身体觉得寒冷,冷得她需要一个拥抱。那个在公交车上的、滚烫的拥抱。或者,荣俊的温暖的拥抱。
童然想,自己一定是醉得不轻。
迷迷糊糊中,她如愿地被人抱起。她一路上喊着顾小炜的名字,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与下颚之间蹭着,哭着说:“顾小炜,我好想你。我要死了,你都不知道。可是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她胡乱地喊着叫着,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地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耳边是一个男人低低的安慰声,“我知道,我都知道。乖,不哭了。”
那声音最终抚慰了她的灵魂,让她沉沉地睡过去。
童然睁开眼睛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她躺在一张床上。摸到了眼镜,戴上一看,四周的景物她很熟悉,是个酒店。
她摸摸身上的衣服,衣服还算整齐。感受一下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被侵犯的感觉。她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她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童然四处找包,包还在,钱包钥匙也都在,只是手机不在了。她从房间里走出去,到了一楼服务台,才发现自己是在亚晨酒店里。可是她是怎么从车里变到床上去的,一时没法想明白。
向服务员报上了门牌号准备结账,服务员脸上闪过一个非常奇怪的神情,很快就恢复正常。她笑着跟童然说:“小姐,您不需要支付房款。”
“哦。”虽然她不能理解,不要钱就不要钱吧,但是她还是得找到自己的手机。童然瞥见大厅的时钟上,显示的是9点,这个时间,荣俊早已经开始工作了。
“请麻烦您帮我查查,有没有人捡到我的手机。三星的,后盖是粉红色的,上面贴了钻的那种,很容易认出来。”
“这是你的手机。”突然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背后响起,她的手机就在他手里。
“沈先生?”童然万万没想到她的手机此刻正握在沈磊的手里。但她也顾不得问那么多,忙千恩万谢接过来,一查,果然有四五个荣俊的未接电话。
童然顾不得问沈磊手机的事情,忙打电话给荣俊,“荣总。”
“你跑哪去了?我找半天了。”他的声音有一丝愠怒。
“我手机丢了,刚找到。我就在亚晨,您准备好了就下来吧,我在大厅里。”这边安顿好荣俊,她回过身发现沈磊就站在身后微笑着盯着自己。
“还好吗?”他问。
“嗯?哦,我很好。”童然边说,一边用手快速地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其实不算太好,头还在隐隐作痛。
沈磊似乎是看出来了,却不点破。“下次不要一个人坐在车里面喝酒,停车场也不安全,车子里容易二氧化碳中毒。”他仍然微笑着,像在给小学生上安全课。
童然顿觉尴尬,她果然还是出丑了。于是很不好意思地问:“是您把我弄到房间里的?”
沈磊扬扬眉毛,笑着不说话,算是给她的答案。童然发现他的眼睛笑起来特别好看,很纯粹的笑。让她想起了顾小炜,曾经纯粹干净的笑容。
童然小心问他:“昨天,我没吐您身上吧?”
他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就是……”
童然等着他下面的话,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他了。
荣俊却在这时候走过来,阴着脸说:“走吧,还在这里干什么?”非常不礼貌。
沈磊笑着叫了一声,“荣少昨天住这里?小两口吵架了?”
荣俊显然心情不太好,随便和沈磊聊了几句就离开了。童然只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
她刚坐进驾驶座就被荣俊拉了下来,“你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开车?”
童然抓狂,是不是地球人都知道她喝了酒?
她乖乖坐到副驾上,揣测着这人今天的怒气从何而来。突然想起来,荣俊是一个人出的酒店。“咦,韩亚老总的千金呢?”
荣俊扭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早送回去了……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手段,昨天晚上舞伴没重复过,今天一大早又跟沈磊聊得这么开心。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童然一头雾水,但是他这语气令她非常不爽。我的身份,我能是什么样的身份呢?他的怒气是来自于自己没有在沈磊面前伪装成他的女朋友,还是因为她今天的迟到?
于是也带着几分赌气,“那是,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外号叫狐狸精!”
也许有了些不能告人的事情发生,想要坦然面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所幸荣俊是个感情分明的人,她也学着磨练得像他一样,那样的坦然。
但是,不是每个努力学习的人,都能有好的成绩。在人群中的时候尚不觉得,当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偷眼看他。
时而微蹙的眉头,鲜有微笑的面孔,挺直的鼻子,坚毅的眼神……更有时候,会想到那荒唐的夜晚。然后是突突乱跳的心脏,绯红的脸庞。
童然知道自己在这个职位上,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已然不是那样坦然,这不是个好的开端,她需要亲手把这些扼杀在黑暗里。
于是,她开始减少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
不久,一个副经理要去南方的厂子调研,她的秘书正好放产假,童然便自告奋勇地要求调过去帮忙。
找荣俊批条的时候,他正在看文件。童然小心翼翼地等他的反应,结果并不意外。他爽快地签了条子,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他,不想和人有牵连,所有的关系都干净明确。也许,他正好也不想再见到她。
童然不能否认,他的平静让她的心难过了一秒钟。是的,这就该是他的态度,也该是自己的态度。
可那一秒钟,为什么这么难熬?
漫长的两个月,童然都没再见到荣俊。没有他的消息,她也渐渐忘记那一天,好像真的不曾发生一样。
调研结束后,童然回到家里,一切如旧。
空白的墙壁,谁也不曾想过那里曾经挂满了她爱情的回忆。依然凌乱的床,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好像曾有人停留过,空气里仿佛还能闻到某人干净的味道。这是她的家,又仿佛不再是曾经只属于她的家。无论她的手拂过哪里,好像哪里都有他的味道。
他曾这样肆意地住进她的房子,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住进了她的心里。她一直不敢承认、无法面对的事实。她知道,是时候辞职了。
难得睡个懒觉,十点不到的时候,童然还是被手机的铃声吵醒。是小宋的电话。
童然没好气:“干什么啊,不知道姐姐我昨天才回来,正补觉呢!”
小宋抱歉地笑了两声,“Sorry,sorry……真是不好意思,忘了你今天休息。但是真是急事儿,才敢麻烦然然姐的啊。”
今天是小宋跟女友领证的日子,但是晚上又有个应酬。这个客户童然也跟过,不算陌生。于是在小宋的糖衣炮弹的攻击下,只好晚上替他去陪客户。
合同已经签好了,晚上的活动不过是感谢客户,表示表示诚意,尽量做到宾主尽欢。只是到场的时候,她没想到荣俊也在场。他看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童然却愣了一会儿。
客户们显然都是欢场上的老手,约来了小姐就自来熟了,欢声笑语,烟酒缭绕,童然的存在显得特别突兀。她有点不适应这种场面,推说去补个妆,溜去了洗手间。
一路上却都是同样香艳的场景。不过是一夜笙歌,不过是雁过不留痕。付出感情的,是傻蛋。她也见怪不怪了。
在洗手间磨叽了半天,上了一会儿网,跟夏文又瞎聊了一会儿。
夏文说:“你顶不住就先撤吧,姐姐我这里一堆一堆的男人,过来玩好了。”
于是童然决定去跟荣俊告个假先回去。本来这种场合就不适合她。有她在,大家反而显得拘谨。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查着夏文发来的地址,突然被人拉进了一个包间。她以为遇到色狼了,举手就打,张嘴就要大喊色狼。嘴却被一双手捂住,挣扎了一阵才看清楚是荣俊的脸。
童然推他,“吓死我了!你干吗!”
“没想到你反应挺快。”荣俊无声地笑了,然后压近她,越靠越近,低低地说,“想你了。”
这一句他练习了好久才能装作故作轻松地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却让她感到愤怒,那愤怒后头是被她强抑制住的委屈。
“先生您有点不在状态吧?您还在工作呢,您没忘自己是老板我是下属吧?您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吧?……”
“你的话太多了。”他低笑。
他居然这样从容,从容地以为她是水龙头拧开就有水,以为她是外卖的盒饭,打了电话就送上门?
“你神经病啊,让我闭嘴就闭嘴?”童然觉得如果不是受过高等教育,她一定要骂娘了。
荣俊眉头微蹙,看着她,然后笃定地说:“你在生气。”
“我生什么气?”童然终于忍不住了,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撕碎扔进垃圾箱。
荣俊扑哧一声笑了,完全无视她狰狞冷漠的表情,“你真的在生气。”
童然推开他,“被上司骚扰,不该生气吗?对不起荣先生,我要回去了。”
她没推开他,又被他抵回门上,轻笑着问:“为什么生气?”
明明心底是有所期待,偏偏还要装作一脸无知地问她。非要从她那里得出个子丑寅卯。如果她这时候愿意把手放在他的心脏的位置,她会知道,那里跳动得有多么快。
是啊,她为什么生气呢?她平静了一下心情,说:“对不起荣先生,我今天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好,多有得罪。”
他的表情表示他并不相信。
“不信?”童然挑衅。
“是不信……不如我来检查一下?”他的手在她的双唇边摩挲良久,从唇角一路滑下去,停在胸前。
童然推着他的手,“你怎么这么流氓啊……”但是这些话都被他的唇封在口中。彼此之间没有距离,童然能感到空间里弥漫的气氛。
荣俊唇角扬起一个坏坏的笑,“你不会才知道吧?”然后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表情,手却没停,一路往下。
童然恨得咬牙切齿,她为什么偏偏今天穿了裙子,而且是那么短的裙子!“你再动一下试试!”
他果然又动了动,不是一下,而是一连串连续的动作。吓得童然忍不住大叫,然而叫声也悉数被他的吻收藏。
童然终于被眼前这人不正常也不该有的反常行为激怒了:“荣俊!你是不是疯了!”
荣俊从长吻中停下,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摩挲。他想了无数种要和她重归于好的开场白,然而哪一种似乎都不合适。
她在躲他。
是啊,大概真是被她逼疯了,所以才会问她:“……为什么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愕然,难道她不应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自从那天之后,她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想让他们的关系平淡如常。她努力地学习“上过床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但是,他为什么要当作他们之间有什么呢?
她委屈,是的,心里委屈得紧。
“荣总,请您搞清楚状况,我不是您的性伙伴。就算我们那天不小心上了床,也请您忘掉。不然你想要我怎样?真当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当我真是没心没肝的人?就算我当你是男朋友,你让我开着车子送你跟别的女人开房上床?姓荣的,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她终于说了,那天送他们进酒店的她,喝酒的她,也是为了他而生气。
“你吃醋了。”他眯起眼睛看她。
“没有。”童然扭过头不想看他,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他终于有了一丝欣喜和欣慰,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他,叹了口气,“那天,我没跟范尼上床。不管你信不信。”
“你上没上床跟我有什么关系?姓荣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就让我辞职啊,你总这么吊着我玩是什么意思?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童然抹了抹眼泪,冷冷地望着他。现在这样装纯情给谁看?
看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有些薄怒,“不管你信不信,自从那天起,我没碰过任何人……童然,你得补偿我。”他渐渐低沉的声音带着暗夜的蛊惑,传递着最原始的情绪。他的手指在每一处能让她疯狂的地方肆虐成灾。
他吻得狂野又刻意的温柔,小心谨慎地注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又霸道地占据她所有的抵抗。
“想你,想得厉害。”他在她耳边呢喃。
背后是低鸣的歌曲,或哀伤或狂放,震得她脊背微微发痒。注定逃不掉,在他一次次攻城略地中败下阵来。
两个月,六十一天,他每天都在说服自己习惯没有她在的生活。然而后来,他终是投降了。他想她了。想念她的一切。他从不是心软的人,却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心软了。
算了,她有什么错?错的是李云,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步一步从一个单纯被宠坏的孩子到现在这样强颜欢笑坚强生活的女人,不都是拜他所赐吗?还要怎么样呢?他亲手毁灭的东西,他后悔了,想要重新粘就一个崭新的人,只属于他自己的美好。她的哭,她的笑,只为着他。
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童然……童然……”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不能分辨。那些模糊不清的话语被身体的紧密的贴合所淹没,直达她的心底。
疯狂亦是一种难以抵御的传染病,更何况她骗不了自己,原来她亦想念这具身体。
疯狂褪去,已经是黎明。天还没亮,窗外路灯的光透过十字纹的薄纱透进来,把一片温柔都掷在他的脸上。
童然侧着头去看身边沉睡的人,看他安详的睡容。他是她的陌生人,但是他们却应该彼此熟悉。
童然伸手想去抚摸他脸上起伏有致的线条,可是停在了半空中。
她在心底问他:荣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如此和我纠缠,是为了报复,还是全然不知?
那一天,苏致宣留下的话让她留了心。真相原来早就昭然若揭,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所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轻松解释,为什么荣俊留她在身边。
她把手收回来,或许,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李云破坏了他的家庭,气死了他的母亲,这一回她替母亲赎罪。
所以,你怎么伤害我,我都无所谓。所谓最好的报复,不是苏致宣那样对她身体的摧毁,而是对感情的蹂躏。那么我奉上我的感情,任你践踏。反正,没有什么能再伤害到我了,没有。
她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的瞬间,他的眼睛睁开了。看着她透着粉红色白皙的面庞,下颌尖尖的,脸蛋上却仍有隐约的婴儿肥,还能寻找到少女时期的痕迹。他想去摸一摸那张脸,手刚伸出来,她却翻了一个身,将后背留给了他。
他的手在空中停住,最后落在她的腰上,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地搂进怀里。他的呼吸扑在她的后颈,潮湿而温暖。
她终是将最后一丝理智也抛弃了,算了,就这样吧。然后转过身,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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