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望南看了眼甘语,见她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秦陆,瞬间明了,揽着甘语一个过人的动作丝滑地从秦陆身边绕了过去。“我想起来他是谁了。”秦陆在身后喊。甘语脚步一顿。“你当初不就是因为他跟我分的手吗?”甘语震惊了——原来男人是真的会在意比他帅的人啊,竟然有这么在意!在意到时隔五六年,连甘语都认不出的人,秦陆竟然能两眼认出来!绝了。秦陆再次追上来站到两人面前,先看了眼厉望南,才看向甘语:“我就想和你聊几句。”甘语讽刺道:“怎么你和你老婆是商量好了?一个个都要找我聊,我是教导主任?”秦陆一噎,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她找过你……”“你现在知道了,”甘语打断他,“所以你背着你老婆来又是想说些什么呢?”秦陆闻言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看了看厉望南,又低头道:“能不能先让外人走开,我们单独聊聊。”厉望南的目光犹如实质,直愣愣地钉在秦陆脸上,仿佛两道激光线要把眼前的人激成一阵烟,他伸手一挥就把他拍散掉。甘语却像没忍住一般笑出了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秦陆:“你搞清楚,你才是外人。”秦陆猛地抬头看她。厉望南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心中舒坦了。这有什么可吃惊的?甘语不理解。他还活在梦里吗?秦陆憋了半晌,憋出了一句令甘语觉得如梦似幻的话——“你真的爱过我吗?”老天鹅啊。甘语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段子。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也要遭遇“爱过”这种陈年老梗。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讨厌过,恨过,喜欢过,现在无感。”秦陆无声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嘲讽:“就是没有爱。”甘语沉默了片刻,道:“我们那个年纪,懂什么是爱啊,最多就是喜欢了,难道你的就是爱吗?都是一时被情绪蒙蔽而已。”“被情绪蒙蔽,”秦陆低声重复了一句她的话,叹了口气,“你其实一直都在记恨高中那年的事情吧?”没等甘语回答,他又自说自话道:“我懂了,我懂了。”说完,没有再看甘语一眼,转身走了,走出两步之外,他突然又停下来扭头问:“那你现在对他就是爱吗?你爱他吗?”甘语一愣,刚想说一句“关你什么事”,秦陆已经再次掉头走了。秦陆走后,甘语和厉望南也都没了散步的心情,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出发去机场了,便回病房问陈茹冰拿了车钥匙送厉望南去机场。高速上根本没什么车,但厉望南这一路上时不时就要扭头看看倒车镜,都开到停车场的单向通道了他还在看。甘语忍无可忍:“别看了,以为我没发现你趁着玻璃反光偷看我啊?”厉望南:“……”他讪讪笑了两声,收回视线老老实实把车停好。“问吧。”甘语往车座上一靠,道,“想问什么?”厉望南有些不好意思,但不问又实在心里没底,磨蹭半晌,终于硬着头皮问了:“你觉得爱很……”他迟疑着又重新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最终决定还是打直球吧:“你对我是不是也只有喜欢,还没有爱?”甘语肩膀一塌,紧绷着的劲儿一下松弛了。她就知道,他把这话听进心里了。她这一路上其实也在想这件事情,现在她有答案了。现在谈爱,真的有点早。对于厉望南来说,他认识她很久了。可是对于甘语来说,她认识他也只有不到两个月。连例假都只来过一次而已。甘语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但她自己确实还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意。她对厉望南,是喜欢,非常喜欢。他懂她,了解她,处处维护她,顺着她,无条件为她站边,她们精神上合拍,身体上合契,她由最初不了解时的感动,到了解时的欣喜,再到相处之后的喜爱,虽然时间不长,却也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感受。厉望南知道他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懂甘语。他也知道其实不该问,不必问,但是,哪有理智啊,就是想听到她说喜欢他,爱可以慢慢来。只是可恨自己还是上了那秦狗贼的狗当,凉了凉了还要挑拨离间!在甘语准备开口的时候,他抢答了:“我知道,是喜欢,对不对。”甘语的心脏忽然抽了一下,看到厉望南一脸懂事一般的满足,有点心疼。“对我只有喜欢的感觉,没有讨厌过,没有恨过。”厉望南一一复述,“很好,正面情感,我赢面很大!”甘语鼻子一酸,她解开安全带,倾身搂住厉望南的脖子:“不存在赢面,因为你没有竞争者,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一个。我所有的喜欢都是你的,日渐积累,越积越满,不断地升高升高,爱就是这样积累出来的。”这话说出来,甘语总觉得有点怪,这个调调有点熟悉,像极了当时她来辰星面试时HR给她画的大饼。厉望南好像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他想了想,总结道:“有点像积分换豪礼。”甘语笑得抬不起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嘎嘎直乐。她点到为止,他配合着她不去探究更多,让时间和经历升温两人的感情。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爱她,耐心的等待而已。甘语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嘴唇,撬开他的唇缝,与他交缠翻腾。车内的温度逐渐攀升,两人的额角鬓边都有水津津的汗珠冒出。厉望南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把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有些郁闷道:“想知道你和秦陆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前男友的事最好少问,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她坐直身体靠在方向盘上,“想知道什么?”厉望南搔了搔鼻尖,有些不自然道:“就那些什么恨情仇的起源吧。”甘语整理了一下正准备说,却忽然发现,那些原本以为她会记一辈子的事情和感受,现在好像真的淡了,淡到她已经记不清那件事情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起的,她记住的,只有当时的愤怒和耻辱,但是现在,这两种情绪也因为记忆的褪色变得微不足道。说起来,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对于少年人的要强和甘语当时的处境来说,这就是件大事。“你知道我是跳过级的吧。”甘语缓缓开口。厉望南点点头,“知道,以前学校贴吧有你的介绍,上学也比别人早一年。”甘语便继续说:“当时我是高三下半学期才跳的级,班主任安排我坐到了秦陆的旁边,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月考后,我们根据成绩重新排座位。我当时是半途插班进去的,又是班里年纪最小的,本来就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大家都知道我爸是校长,自然而然对我也敬而远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传言,说秦陆喜欢我。”甘语大概是班里最后一个听到这个传言的。当时年纪尚小的她着实有些懵,在她的记忆里,她跟秦陆话都没有多说过几次,只是帮他讲过几次错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他抄而已。父母对她的教育十分严厉,她也没到开窍的时候,而且正是最关键的时期,听到这件事只是短暂地愣了几分钟便过去了。没想到几天后,秦陆突然在一个课间把她堵到座位上塞给她一封情书。当时周围有不少同学看到,还小小地起哄了一阵。甘语有些羞恼,她气呼呼地拆开信看到“亲爱的甘语”这五个字时惊呆了,随便往下扫了一眼,时不时就能看到“爱”“好爱”“思念”这种字眼。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对秦陆的印象一直挺好,长得高高大大又帅气干净,成绩在他们这个尖子班虽然不算太亮眼,但也始终排在中游。当时上课铃响,或许是嫌信烫手,她随手塞到了书桌里,一节课下来便把这回事彻底忘了。几天后,班主任突然来找她谈话,说班里有人举报她早恋。甘语蒙了。没有的事情,她自然不会承认。于是班主任叫来了校长。厉望南听得心中一紧,不由脱口问道:“你爸打你脸了?”甘语苦笑着摇头:“没有,但是他当众踹了我一脚,力气很大,我倒下去的时候把第一排的桌子都撞翻了,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生气,可我也是真的很茫然。”“我说我没有早恋,只有秦陆给我写了情书,但我没有回信,也没有喜欢他。”“他不信?”厉望南心疼地攥紧了她的手问道。“嗯。”当时班主任为了保住校长面子,特意喊秦陆站起来问话,秦陆先是低着头不说话,后来在班主任的严厉追问下战战兢兢地说了声“没有”。班主任问他既然没有,为什么还吞吞吐吐不敢说话。甘语本来以为她就要翻盘了。却没想到,秦陆竟然拿出了一封信,说那是甘语写给他的情书。甘语觉得可笑极了,这更是无中生有。结果等她看到那封信,脑子里就“轰”的一声炸开了。甘清许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班主任拦着,他可能真的会动手扇她——“这是不是你写的?这是不是你的字迹?你才多大就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让你来A班你就是来这里污染环境的?”甘语仔细看着那封信,她真的没有写过,但是那个字迹真的模仿得很像。她百口莫辩,甚至当场抄了“亲爱的秦陆”几个字,拿给甘清许和班主任看,但是外人看字哪里会那么仔细,一眼看上去确实是像的。她无奈地求助同学们,求助那天围观起哄的同学,但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当天他就被甘清许提到了13班,平均分最低的一个班。甘清许说:“既然你无心学习,就在这里耗着吧。如果你有心学习,环境也无法影响你,看你自己了。”被众人一路艳羡着的天之骄子,转眼沦为笑柄。后来她在13班遇到了新同桌苗淼,苗淼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这件事,但她相信她,同时,她告诉了甘语一个消息:A班有保送双一流的名额,甘语是校长的女儿,成绩又好,是最有可能被保送的。甘语颓废了好几天,这次的冤屈感比从小到大的任何一次都强烈,都不甘,都更要屈辱。她好恨,恨得心里满是苦味。小小年纪,第一次体会到江湖险恶。她想去找秦陆理论,甚至想求他帮她跟甘清许解释,也想过去找其他平时处得还算可以的同学帮忙作证。但每次都被苗淼按住了。她对甘语说:“没用的,冤枉你的人可比你更清楚你有多冤枉。”她抱住崩溃的甘语,鼓励她:“你一定要出淤泥而不染,考出最好的成绩狠狠打这些人的脸。”厉望南心里疼得厉害,他无法想象,她当时承受了多么大的恶意和冤屈。她那时甚至还未满16岁。可她终究是做到了,天之骄子永不低头。她可以逃开那些令她厌恶的人和环境。“就是从那时起,我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甘语说。厉望南静静地压抑着自己的眼泪听她说——“我爸靠不住,这人真的不能处。”“……”厉望南无奈地揉了揉她,轻声道:“你不用哄我,现在惨的是你。”甘语笑笑拉过他的手亲了一口,“不用心疼我,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你今天问起来,我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件事。”她叹了口气,幽幽道:“软弱就会挨打啊。”厉望南心疼得说不出话,紧紧把她搂进怀里,眼睛酸得像被人滴了醋。怪不得她的脾气那么火爆,怪不得她敢跟高他一头的男生叫嚣,她敢为还是陌生人的他打抱不平甩唐宁耳光。因为自己也曾落入过无人帮助的绝望境地,但是最后她遇到了扶她站起来的朋友。可恶。当时为什么他不在!好恨!更恨那狗贼秦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