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屋顶上的马

女主原本家庭幸福、职场顺利的舒适生活,在她二十九岁这年一朝分崩离析,丈夫出轨、事业停滞,要如何破局重生?

第四章·歧路徘徊
颜锁心上了出租车,等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就已有了悔意,她本该抓住这个机会跟裴严明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然而她就这么轻易地被激怒走了。
她有些懊恼地打开房门,却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一行流利的钢笔英文书写:“What you do not wish yourself, do not do to others.”
这句翻译过来是《论语》中一句经典的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纸条是魏诤写的,他想表达的是既然颜锁心不喜欢隔壁的音乐声,那么就该知道她半夜敲洋钉的声音更会打搅到邻居。
当然让他恼火的真实原因还是知道了颜锁心告了他黑状的事情,但魏诤不会这么直白地撕破脸皮,即便将中文书写的内容贴在别人的门上他也觉得不太体面,因此颜锁心的大门上才会出现这么一张迂回的由英文书写的留言条。
以前魏诤跟颜锁心交接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有手书的英文留言,颜锁心是认得魏诤那手漂亮的印刷体的,因此不用具名她也知道是谁留下的。
颜锁心原本想三两下撕掉留言,但想了想拿起笔在下方写了几笔。
这个晚上很安静,魏诤一夜好眠。他觉得英文条虽然迂回但也足够让颜锁心领会到他的不满了,这令他的心情重新变得愉快了起来,直到他晨跑完了回来看见自家门上也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依旧是他昨日的留言条,只是多了一行字,现在变成了:What you do not wish yourself, do not do to others.
By an extremely sensitive man who has small heart. (一个极度敏感并且小心眼的男人留。)
魏诤将纸条连看几遍,然后拿起笔也添了一句:You are so lucky because of your big heart.(你心大所以你走运。)其实上了车,他就已经开始后悔这样幼稚的行为,他觉得跟一个婚变的女人计较实在是有失男人的风度,尤其是这样充满幸灾乐祸的行为。但车子已经上了高速,他也没有再回去撕下那张留言条。
魏诤九点准时到了斐拉德克,此时的颜伯亮已经在工厂里转了无数圈,远远的魏诤能看见这个大眼珠子的老头子正在喊人清理某个角落里的油污。
一般来说,颜伯亮是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的,早上吃完了饭就来工厂,下了班吃完了饭,随时又会返回去。
“哎呀,这都九点了,这是来上班的还是来吃午饭的?!”颜伯亮轻指着腕上的浪琴表语带嘲笑。
这只表是裴严明上班后买的,要八千来块,后来他又有了更贵的,就把这只表送给了自己的岳父。颜伯亮一向很珍惜这只表,往常总是塞在衣服里,也只有在掏表看时间的时候才会亮出衣袖。
“魏总有时也加班的。”打扫卫生的老女工笑着道,“我上中班的时候,看见魏总有时也要到了晚上八九点才回家。”
“有时加班?”颜伯亮加高了嗓门,“我们这辈的人那是天天加班,是有时准点下班。”
“他们这些年轻人哪里能同您这样的老企业家相提并论?”老女工笑着道。
魏诤自然没留意他们的谈话,在斐拉德克的第二周他也面临着第二个问题,那就是仓库里堆满了成品货物,销售部却在嚷着生产跟不上销售。
“既然产量跟不上,为什么仓库里会积压这么多产品?”魏诤在跟销售部开例会的时候提出了这个问题。
销售部的经理曹乐水是个秃顶的中年人,脑门上遮盖着寥寥几缕细嫩的发丝,但他本人却精力旺盛、能言善道,胡丽娜给魏诤暗示他来头不小。
曹乐水唉声叹气地解释:“魏总,咱们做终端的,市场是千变万化的呀,有时这个月磨砂壳的产品特别好卖,可是等了两个月厂里才生产出来,那时就不好卖了呀!”
销售部的其他人员也齐声抱怨:“生产部门反应太慢了。”
曹乐水摊手道:“我们跟老储说过很多遍了,这事老储也清楚!”
散会后,魏诤问胡丽娜:“这曹乐水什么来头?”
“他是老板的大舅子,平时除了老储,谁也不放在眼里。”胡丽娜说着还特地小心地看了下四周。
魏诤觉得胡丽娜语调怪怪的,似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但他也没有很在意,只让胡丽娜把所有供应商的名单都拿过来,他翻阅了下每个供应商从下单到交货的日期后又问:“电镀的单子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现在环保抓得很严,听说电镀单子比较多,这家电镀厂是咱们常年的合作单位,走的是颜经理门路。”胡丽娜又给出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魏诤没有吭声,只是仔细地翻看合约,而后道:“那跟颜经理约一下,我们抽空去一趟这家廖氏电镀厂。”
“好的。”胡丽娜踏着高跟鞋利落地出门去了,她提到电镀厂瞧着是无意的,实际上就是给魏诤送子弹。魏诤与颜伯亮新老交替,迟早要决出胜负,既然战争已经开始了,她胡丽娜当然要提早做出贡献。
谁胜谁负,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她很快就按照魏诤的吩咐去找了颜伯亮:“颜经理,魏总说要跟你一起去廖氏电镀厂。”
“去廖氏的电镀厂做什么?”颜伯亮从生产线上下来问。
“不大清楚,可能是销售那边说咱们产量的事情,曹经理提了要求,魏总可能各个环节都要过去看看吧。”胡丽娜装作不解地猜测道。
果然提起销售,提起曹乐水,颜伯亮就满面的不悦:“曹乐水那家伙,明明是他们自己卖不出销量,专门挑做不出来的嚷嚷,仓库里这么多货他们怎么不卖?”
生产部跟销售部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至于曹乐水跟颜伯亮那就是死对头,胡丽娜早已习以为常,委婉地问:“那我跟魏总说什么时候过去?”
“我们下午正好要过去签合约,就下午一点过去吧。”此时恰巧有统计员从车间里走出来,颜伯亮招手把他叫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统计表扫了一眼,脸色就有些难看。
刚开始新的流水线生产了许多不合格的产品,这让颜伯亮很是得意了一番,然而仅三天之后,从昨天的统计数据来看,新模式的混乱似乎已经有所改观,良品率在逐渐好转,而产量更是大幅度飙升。
下午魏诤走下办公楼,就看见颜伯亮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台阶下面,他还是第一次见颜伯亮穿工作服以外的服装,中长款大衣很衬颜伯亮挺直的腰背,于是真心地夸了句:“颜经理穿大衣挺有气势的。”
“在厂里面要的是把事情踏踏实实地做好,要气势做什么用?”颜伯亮不太领情地道。
这老头还真是别扭,魏诤转过了头,胡丽娜笑着打圆场:“颜经理不用气势也能吓唬得了工人。”
颜伯亮没有去搭胡丽娜的腔,显得有些倨傲。
“老庄呢?”魏诤没有看见司机老庄的人影,于是问胡丽娜。
胡丽娜还没有回答,颜伯亮倒先开口了:“老庄送货去了,咱们民营企业盘子小,养不起专门给人开车的小车司机,老庄是开大车的。”
魏诤此时才明白,原来老庄是厂里的大货车司机,给他开车只是个兼职。
胡丽娜略有些尴尬地道:“主要是平时魏总您用小车的时间也不多……”
魏诤仅是有些意外,倒也没多想:“那开我的车吧。”
颜伯亮上了车之后有些意外车子的整洁,他没想到魏诤管理车间不讲究,自己的车子倒是弄得挺干净。
胡丽娜则表情羡慕地左右打量车子:“魏总,车子配置不错啊,很贵吧?”
“还行吧。”魏诤眼望着前方发动了车子。
颜伯亮上车时光顾着看干不干净,倒没注意到这辆车子贵不贵,现在细细地瞧来果然价值不菲的样子,于是他嘴里嘟囔了句:“代步的工具罢了,实用性为上,花那么多钱买的那都是面子……”
胡丽娜看得艳羡,忍不住扭头反驳了句:“颜老,这车是油电混合的,很环保你知道吗?”
颜伯亮对车子是不大懂的,但他一直都是个大方向不错的人,环保当然是没错的,因此他也就不吱声了。
很快廖氏电镀厂就到了,来迎接他们的是个短发的女子,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胡丽娜很客气地称呼她为闵经理,然后低声跟魏诤介绍:“这位闵经理就是小廖总的夫人。”
闵薇见魏诤看着有些陌生,但对相貌英俊的魏诤有些好感,便笑着问:“这位是……”
胡丽娜立刻笑着回道:“这是我们斐拉德克新来的总经理魏诤,魏总。”
闵薇目光就略略瞥了下颜伯亮:“原来是魏总啊,那往后多多关照。”
“不客气。”魏诤问,“闵经理管销售还是生产?”
“都……不是。”闵薇稍许一愣。
胡丽娜帮着答道:“闵经理管财务的。”
廖氏结款催得很紧,每次都是闵薇来,还特别爱摆谱,因此胡丽娜对闵薇很是熟悉。
魏诤习惯了外企人员的各司其职,大家都按流程办事,一时之间有些不能理解闵薇一个做财务的人跑出来见自己做什么,他今天来是为了解决加工周期的问题,于是就问:“我能见一见你们厂里的销售跟生产负责人吗?”
闵薇跟胡丽娜都没想到魏诤这么直白,几人有些面面相觑。廖俊智带着秘书满面春风地从办公楼里迎了出来,连声地道:“厂里实在是忙不过来,怠慢了,怠慢了啊!”
廖俊智习惯了让闵薇先出来接客户,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出来,好显得他业务繁忙,简单地相互介绍过后,他将魏诤引进了会议室,转头对闵薇道:“你去泡杯咖啡吧。”
闵薇抬眼看了廖俊智身后那年轻俏丽的秘书,心头就有无名之火,瞪了眼那个女秘书:“还不去泡咖啡?”
秘书瞄了眼廖俊智,见他没吭声,便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出门泡咖啡去了。
“我这咖啡可是特地托人从印尼带回来的,说是正宗的麝香猫……”廖俊智打了个哈哈挺机灵似的没有完全把猫屎两个字说出来,“咖啡,魏总你可要帮我鉴赏一下,听说你是从外企出来的,那对咖啡很有见解吧。”
“我对咖啡没什么研究,我平时喝茶多点。”魏诤客气地道。
廖俊智立刻扬声吩咐秘书:“白菱,泡壶茶过来,要大红袍。”
“还不快去!”闵薇又冷脸吩咐白秘书。
“廖总不用客气,我们这次过来是想解决一下加工的周期问题。”魏诤开门见山地道,“现在廖氏平均的供货时间是四十五天,这周期是不是长了点?”
“啊呀,魏总你是不知道,现在环保是个大问题,那些做不下去、没有背景的小厂都关门了,现在也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大厂才能正常生产。”廖俊智立刻倒起了苦水。
颜伯亮插嘴道:“我们公司产销增长得比较快,最近还要接一批大单子,你看你们厂能不能帮帮忙?”当中隔着一层姻亲,因此颜伯亮说话还是很客气的,电镀层加工是归他管的,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廖氏工期有时是太拖了点。
其实廖俊智就是因为看到了这层关系,有时反而会将斐拉德克的单子往后挪一挪。
“忙我是一直在帮的呀,那真的是看颜伯你的面子,要不然斐拉德克的一些单子我是真的排不了,现在一般的关系是做不了电镀这行的。”廖俊智刚想把廖氏跟某个政府官员的关系再聊上一聊,却听魏诤问道:“你们排污也不达标?”
廖俊智愣了愣,然后大声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可是正规生产,排污肯定没有问题。”
“能参观一下你们的车间吗?”魏诤又问。
“当然没有问题!”廖俊智满口答应。
他们起身的时候,白菱刚好端着茶进来,闵薇状似不小心地碰了她一下,白菱手中托盘里的茶壶就掉到了地上,滚烫的水溅了她一身。
“你怎么搞的?笨手笨脚。”闵薇恼怒地小声道,“等会儿把地毯擦干净!”
廖俊智好像没看见闵薇把白菱呼来喝去一般,连声招呼着魏诤他们朝前走,猫屎咖啡跟大红袍都没喝上,廖俊智觉得这位斐拉德克的新总经理有些来者不善,但他自负能应付得了。
廖俊智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工厂,看得出来车间的规模不算小,设备也很新,他最后特地带他们参观了厂里的污水处理系统,指着那两个高大的储水罐不无得意地道:“魏总,这就是我们的污水处理系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工厂抓环保,那可是当工厂生命线在抓的,绝对不会像一些小厂那样,面临整改停产的风险。”
颜伯亮也很满意,他虽然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才定下在廖氏电镀厂做加工,但他是个做事情很讲原则的人,廖氏的表现越好当然他脸上就越有光。
魏诤瞧着那两只高大的储水罐道:“污水处理要有点时间吧。”
“最少要四十八小时!”廖俊智叹气,“污水处理是既影响产量,也增加成本,所以耽搁工期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我跟颜老说了,这新合约是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提提价了,要不然老朋友也合作不下去啊。”廖俊智顺势提了提涨价的事情。
“你们一个月用水量挺大的吧。”魏诤点了点头。
“那当然!”廖俊智肯定地道,“我们厂是用水大户,一个月最少九百吨,现在水费也涨得厉害。”
“你那个储水罐至多是十五吨吧,两个三十吨,四十八小时处理时间,也就是每天能处理污水十五吨。”魏诤转过头来问,“你们每天用水是三十吨,扣除三吨的生活用水,你们每天产生二十七吨的废水,污水处理掉十五吨,剩下的去了哪里?”
廖俊智突然觉得平时灵活的舌头有点僵硬,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位着装时尚、相貌俊秀,似乎很有点华而不实的年轻人。
回程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胡丽娜自然是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这位从外企来的魏总果然很有办法,一下子就抓到了老颜的要害。
颜伯亮脾气不算太好,做事情也爱较真,在斐拉德克之所以德高望重就在于他严于律己,从不以权谋私,可廖氏的事情让颜伯亮显得不那么高风亮节,也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
回来的路上颜伯亮是全程都黑着脸,方才那一刻廖俊智没有红脸,他倒是已经先涨红了脸。自从跟廖氏合作以来,廖氏的加工费比别的厂要高,工期也比别的厂要长,他都予以了支持,理由正是因为廖氏“正规”,他一直相信即便是老储在廖氏那套崭新的污水处理面前,也会认可这个理由。
然而今天魏诤仅凭三言两语就拆穿了这块“正规”的遮羞布,颜伯亮痛恨廖氏不争气之余,也开始正视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相反他是狡猾的,还相当的有手段。
对于正在开车的魏诤来说,他远没有想那么复杂。他之所以来廖氏,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解决加工周期问题,而另一方面他认为加工合约不应该由管理生产的部门签订,他想将签订权收归到供应部,方便以后进行供应链整合。
魏诤看来这也就是个流程问题。
“胡丽娜,你也有其他的兼职吗?”回程的路上太过寂静,于是魏诤带着闲聊的口气问胡丽娜。
从来反应迅速的胡丽娜却被问得卡壳了,支吾地道:“我、我在会计部做出纳……”
魏诤明白了,老储给他配的司机与秘书看来都是份兼差,他轻微地摇了摇头笑道:“辛苦你跟老庄了。”
胡丽娜见魏诤没有生气,神情顿时就变得轻松了,嘴里却半真半假地道:“都是给老板打工嘛,还不是老板说做什么就做什么,魏总你没来之前,我是给老储做秘书的。”
听着胡丽娜那撒娇的口吻,后车的颜伯亮突然就咳嗽了起来,魏诤的脑海里不知怎么闪过了那位小廖总背后白秘书的样子。
回到斐拉德克已经是下班的时间,颜伯亮下了车道:“咱们开个会,讨论一下换电镀厂的事情吧。”
魏诤看了下腕表:“明天再开吧。”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放到明天?”颜伯亮瞪着眼睛语气不满。
但魏诤没迁就他:“我们需要跟供应部一起开会,现在已经下班了。”
颜伯亮很笃定地道:“我们的供应部是天天都加班的。”
“没有必要的加班,跟没有准备的会议都是一种坏习惯,纯粹浪费时间,无谓增加办公成本,以后跟办公室里的人说,要开会就提前通知,没有事情就按时下班。”
颜伯亮眼睁睁地看着魏诤驾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斐拉德克的大门。
隔日中午颜锁心就接到了梁南珍的电话,她最近几天只要听见电话铃声响就会忍不住心跳,猜想这是不是裴严明打来的求和电话,往常冷战从来不超过两天就会打来求和电话的裴严明,这次却变得异常的“沉得住气”。
“锁心啊,饭吃了没?”
“吃过了。”颜锁心难掩心中的失望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啊?”梁南珍有些激动地压低了声音问,“会不会是有孩子了?”
颜锁心只怕母亲沿着这条思维发散下去,连忙打断了道:“妈,你别瞎猜了,怎么可能?”
梁南珍的语气就有些索然无味:“你爸让我问,你那房子卖得怎么样了?”
“还在卖呢。”颜锁心最近的心思都放到了裴严明“外遇”这件事情上,接连几次客户要看房都没心思去。
“那你抓紧点啊,你爸催着呢。”梁南珍的语调里有些犹豫,但又透着几分焦急。
“怎么了?”颜锁心问,她了解自己的父母,没有事他们是不可能催她卖房的。
果然梁南珍语气立刻就变得愤愤不平:“老储请了一个人当总经理,门槛精得要死,你爸爸这个阿木林(吴江方言:傻瓜)在单位里就要被人轧出来了。”
自从颜锁心到了上海外企上班就习惯了说普通话,久而久之连带着梁南珍也跟着颜锁心说起了普通话,今天情绪一激动又说起了本地方言。
颜锁心当然知道斐拉德克对于颜伯亮的意义,她也有些着急地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去替你卖房,你就不用操心了!”梁南珍大包大揽地道。
颜锁心没法不答应梁南珍的提议,又有些发愁梁南珍过来会发现她与裴严明的问题,反复纠葛下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上了卫生间听见同事们正在议论婚外情:“我有个朋友被第三者插足了,那个第三者表示要谈,你们说这怎么谈?”
“这有什么好谈的?!”有人立刻道,“你家里东西被偷了,小偷要找你谈话,谈什么?博同情啊!你同情她,你有什么好处?小三要跟你谈,难道要跟你道歉呀,她是来劝退你的!”
另一个同事也感慨地道:“这个偷人比偷东西的可要厉害多了,偷东西的人,他搬不走你的房子,搬不走你的家,但这偷男人的女人,她是连着你的男人、你的家、你的房子、你所有的东西都要一口吃掉!”
前面一个同事又道:“这种做了人家的小三,还敢跑到人家原配面前去谈的都是厉害的角色,女人半辈子遇上这么一个,搞不好一辈子都要为她买单。碰上这种女人,只有战,不用谈,没有第二条路。”
等人都走光了,颜锁心才起身,随着冲水声,她觉得自己有很多天真的想法也随之被水冲走了,她一直沉浸在受到了伤害等着裴严明来道歉的心情当中,然而此刻她似乎才领悟到……也许她等来的不是道歉,而是一场战争。
梁南珍隔日一大早就买票前往上海,等她进了小区的门就碰到了抱着卷毛泰迪的沈太太,两人热情地闲聊了一番。听说梁南珍要卖房,沈太太可惜之余也很热情地答应平时要是梁南珍不来,她可以帮着招呼客人看房。
沈太太是小区的业主代表,安全问题梁南珍倒是没太担心,更何况现在的家电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都偷了也不值几个钱,只要颜锁心贵重的证件随身带着,晚上将门反锁上就好。
梁南珍很开心找到人帮忙,当机立断就带着沈太太先认识下家门。上次两人仅在楼下闲聊过,沈太太并没有“登堂入室”过。沈太太则很聪明地提议先将自己的狗放回家,顺势邀请梁南珍先去她家,等看见了沈太太的家,那么巧就在同栋楼,梁南珍对沈太太更是信任了几分。
两人有说有笑地上了楼,来到颜锁心的房前,沈太太的表情才变得有些古怪:“这就是你女儿的房子啊?”
“临时住的,我女儿女婿在浦东有新房子,女婿前两年在长春上班,所以女儿就住到了这里。这儿离他们的单位近,他们俩都是在外企上班,单位也算是世界五百强。”梁南珍故作谦虚地道。
沈太太跟着梁南珍进了屋,里面的东西大致已经打包好了,包括刚挂上去的照片,只留下满墙的洋钉。
“这孩子搞什么呀,房子都要卖了,敲那么多钉子在墙上做什么?”梁南珍瞧着那堵沾满了黑色小脏点的墙,感到匪夷所思。
沈太太的表情却古怪里有通透,像是领会到了某种深层次的东西,看着一脸懵懂的梁南珍小心翼翼地问:“梁阿姨,你女婿在这个小区没有房子吧?”
“没有啊。”梁南珍不解沈太太是何意。
沈太太的表情更增了几分笃定,看着梁南珍语带同情:“梁阿姨,本来这些话我是不大好讲的,不过咱们谈得来,我就大着胆子提醒你一句……”她手指了指那面满是钉子的墙,“你女儿跟住在隔壁的那个男人好像关系不错……”
梁南珍隔了少顷才领会了沈太太的意思,在她的震惊中沈太太又补了一句:“就是上次你看见的那个,样子长得蛮好的年轻人。”
“这不可能,我家小孩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沈太太讲了整个来龙去脉,梁南珍仍是难以置信。
可同时她也说不清楚,倘若没有关系,一个陌生的男人怎么会知道颜锁心的家门密码,而且眼前这满是钉子的墙似乎也在向她暗示着,颜锁心的婚姻的确存在问题。
“也许是老早的男朋友吧。”沈太太宽慰她道,“不过你女儿既然跟人家分了手,这个大门的密码要早点换了呀!”
沈太太给梁南珍透露完了这则石破天惊的消息,就很知趣地回家去了,给梁南珍留下了消化的空间。
梁南珍坐在沙发上,越想越心慌。裴严明是个多好的女婿啊,怎么女儿不懂得珍惜呢?她在心中暗自责备着,同时她也下了决心要帮女儿将这个麻烦,不动声色地,暗地里,偷偷地解决了。
一个长着桃花眼、模样标致的男人瞧着就是个祸害,梁南珍迅速地就将责任都归结到了同她仅有一面之缘的魏诤身上。
到了晚上,梁南珍刻意地等着跟颜锁心吃过了饭才回去。饭桌上她几次旁敲侧击,颜锁心满腹心事根本没意识到母亲的反常,而梁南珍从颜锁心的魂不守舍上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无论如何要解决掉这个桃花眼的男人,梁南珍心中再次下定了决心,她心里揣着这个大秘密,同谁都没有讲,连丈夫颜伯亮都不例外。
而颜锁心这几日的夜晚都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她想了很多,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与裴严明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令她再一次相信了这十年的感情。
她为此特地向戴维扬询问了不慎有婚外情的男人的心理。
戴维扬说:“这男人嘛,说句不好听的,真的一辈子对谁忠贞不渝也是不太可能的啦!能拉得回来还是要拉回来的,把他推出去便宜第三者呀,二锅头烧酒香,二婚的女人就一言难尽啦。”
他端着咖啡打了个不指名道姓的比方:“比如那个谁……外企总经理,听着是很好听,但其实就是个天花板呀,难道美国人还会让你当全球CEO?不可能的嘛,他们宁可用印度人。所以这男人过了三十五岁,心里就会想要做点什么,事业上做不了什么……那就要在其他上面出花头喽。”
戴维扬说者无意,语调轻飘飘的,颜锁心却是听者有心,心情越发沉重。
梁南珍经过了几天的艰难等待,总算碰上了开车回来的魏诤,他因为这几天保姆请假,没有人料理家中的那一缸鱼,因此不得不亲自从吴江赶回来喂鱼。
同时魏诤还带回了斐拉德克的智能锁,打算将自己的门锁换一换,以后只要通过App远程遥控开门,就可以请其他人帮忙解决问题,没必要亲自驱车往返两个多小时就为了回来喂趟鱼。
魏诤抱着智能锁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自己家大门口站着位皮肤白皙、面貌和气的中年妇人,她原本是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但是看见魏诤走出电梯,整个人立刻就挺直了,像是处于某种备战的状态。
“你是许阿姨叫来的?”魏诤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边开门边问道,他没有过多的考虑,只以为眼前的中年妇人是保姆许阿姨叫来顶工的。
“你……叫什么名字?”梁南珍心情很复杂,她很想直接开口让这个长相标致的男人以后离女儿远一点,但眼前的问题是,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姓魏,许阿姨没有告诉你吗?”魏诤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我不认识什么许阿姨。”
魏诤抱着手中的智能锁盒转过了身:“你不是我家保姆介绍过来的,那你是谁?”
梁南珍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魏先生,你认识我女儿颜锁心吧?”
魏诤错愕了几秒:“认识。”
梁南珍神情变得更肃穆了几分:“那她已经结过婚了,这,你也应该知道吧?”
“她从来没说,不过我有感觉。”魏诤内心充满了困惑,不明白颜锁心的母亲为什么要跟他谈论颜锁心的婚姻状况。
“魏先生,锁心是个单纯的人……”梁南珍原本想义正词严地奉劝魏诤不要介入别人的婚姻,甚至还想警告她两句,这几天里她打了很多腹稿,然而她说第一句就卡住了。
“可以这么说。”魏诤表示了同意。
尽管颜锁心让他背了黑锅,但魏诤生气过后就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记仇,更何况出于礼貌,当着别人母亲的面,他也应当赞同梁南珍的话。
“魏先生,婚姻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也是知道的吧?”梁南珍声音哽咽了起来。
“当然。”魏诤的语气很肯定。
梁南珍似乎受到了鼓舞,她无比诚恳地道:“魏先生,您的条件那么好,想必将来一定能找到合心意的女孩子。”
魏诤开始预感到有点不妙,梁南珍已正式向他提出了要求:“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可以吗?”
瞬间,魏诤总算弄明白了梁南珍在讲什么,她竟然在怀疑他跟颜锁心……搞婚外恋?!他觉得头顶上仿佛响起了道炸雷,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梁南珍却误会他不肯跟颜锁心分手,于是急切地道:“你不是想破坏锁心的婚姻吧?我跟你讲,我们对女婿是很满意的,他们两个从大学就谈恋爱,有十来年的感情,跟你这样一时……一时的意乱情迷那是不一样的!”
梁南珍的语气越说越坚定,她斩钉截铁地道:“而且我们也绝对不会同意锁心找像你这样的男人做丈夫!”
“喂,老阿姨,你、你是不是弄错了?”魏诤感到不可思议,都有些口吃了,“我什么时候跟颜锁心搞婚外恋了?!”
梁南珍冷笑,果然是个花心的男人,转眼就会推个一干二净,她字字千斤地沉声道:“没有,那就最好了,锁心这边的房子我们已经决定卖掉了,你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又瞧见了魏诤怀里的智能锁包装盒,看见上面的品名,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这样的把柄可不能留在这里。她当机立断从魏诤的手中抢过了智能锁盒:“这么有钱能请保姆,锁还是自己买吧。”
为了怕魏诤纠缠,梁南珍抱着盒子一溜小跑,连电梯都没搭就沿着安全楼梯跑下楼去了。
魏诤双手还维持着抱盒的动作立在原处,他被梁南珍一连串的话跟动作惊呆了,比起眼前这只黑锅……魏诤觉得颜锁心之前让他背的那只黑锅实在算不了什么。
隔天颜伯亮就又看见了打着哈欠开会的魏诤,这次老储也来参加会议,商议的正是更换电镀加工厂的事情。
几天前魏诤已经决定了要更换的加工厂,但出于尊重老储,他仍旧解释道:“廖氏有严重的排污问题,随时都有可能被查封,这会给我们后续的合同带来隐患,所以我才决定更换成太仓电镀园的加工厂,那里是由园区政府统一处理污水的。”
老储连连点头:“知道,知道,环保是个大问题,我们的确需要考虑,那园区厂的价格怎么样?”
魏诤道:“是会比过去廖氏的加工价格稍贵些。”
老储有些为难地道:“但廖氏这次可是同意单件加工费下降十元,这价格是很有竞争力的,而且他们也保证了以后我们加工单优先安排,工期也可以再压缩一周!至于你说查封……廖氏厂是很有关系的。”
魏诤摇了摇头:“园区厂的价格虽然贵点,但更正规,廖氏有严重排污问题,那迟早会有整顿的风险,怎么能寄希望于他们所说的跟相关人员的那点关系呢?!”
老储机灵地问:“他们既然排污有问题,但还没被关门,这不就证明他们是有关系的吗?”
魏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答不上来。
散了会,他觉得脑子里都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被老储这关系论给绕的,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魏诤仍然决定要说服老储更换电镀厂。
于是他先给供应部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暂时不要与廖氏签合同,供应部的经理陈安却吞吞吐吐地道:“我们已经把合同发给廖氏了……”
“发给廖氏了,怎么会?!我还没有签字,你们怎么能发合同出去?”魏诤有些惊愕,作为斐拉德克的总经理,工厂的合同是需要他的审批与签字的。
陈安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是老板同意了啊……”
魏诤此刻才隐约意识到,在这里可能什么他都说了算,也可能什么他说了都不算,因为在这里没人听他的。在民企,大家都只听老板的。
魏诤决定要找老储谈谈,却没能立即找到老储,这个时候魏诤才发现老储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于是他找来了胡丽娜询问。
“老板去看地了。”胡丽娜果然很清楚老储的动向。
“看什么地?”魏诤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看地盖房子啊,卖房子可比卖锁赚钱多了。”胡丽娜感慨道。
魏诤有些哑然,他此时才想起来老储还是个跨行的房地产商,他微微沉吟:“那老储什么时候有空?”
胡丽娜见魏诤的表情有些不太愉快,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魏总,发生什么事了吗?”
魏诤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给老储思考缓冲的时间,于是他通过胡丽娜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供应部的合同没有我的签字,就直接发给廖氏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胡丽娜立刻道,但其语调不是那么强硬,甚至还有些飘。
魏诤没有理会这位兼职秘书的小心思:“公司的所有权跟管理权若是不能分开,那我留在这里的意义也就不大了,因为那意味着斐拉德克只需要老板,而不需要管理者。”
过后胡丽娜怎么去跟老储说的魏诤不知道,但是老储却很快雷厉风行地召开了部级会议,将大小经理都聚到了一起,明确了魏诤的地位,也重申了他的重要性:“往后要是有谁不经过魏总的批准就随随便便地跟人签合同,那就是不把公司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谁不遵守规章制度,谁就给我走人!”
传言里老储还语重心长地道:“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但咱们能邀请的管理人才却少之又少,受到邀请还愿意来我们这里的人那更加是万中无一!魏总能来,是咱们斐拉德克的福气,咱们怎么能不配合他把事情做好呢?”
这次会议魏诤没有参加,他完全是听胡丽娜转述的,无论她有没有添油加醋,对于老储这样立场鲜明的支持,魏诤还是挺感动的。
销售部的曹乐水私底下跟陈安说:“场面话说得再好听,我们也不可能不听老板的,你说是不是?”
陈安肯定:“那是老储让我们给他面子。”
曹乐水立刻不满地道:“那我们都给他面子,他不能谁的面子都不给吧?!
你看他前面不给老颜的面子,现在也不给你的面子,你们可都是跟了老储多年的老人!”
“人才难得嘛,再说人家五百强的总经理到咱们民营来,那是咱们斐拉德克的面子,面子不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嘛,咱们要替老板着想,心胸跟格局都要放大点!”事情虽然是供应部弄出来的,但陈安却不会来当销售部的炮灰,话说得滑不溜丢。
曹乐水肚子里哼了一声,心里颇有些瞧不上陈安的胆小。
梁南珍很快就将颜锁心的房子给卖了,买家依旧是那对瘦高个的母女,那瘦高的妇人对梁南珍道:“你家女儿真的很难说话,这么一大笔房款总归有个不凑手,现在又是过年的时间,你说对吧?你女儿是不是不想卖房啊?”
“不会,不会。”梁南珍勉强地笑道,“主要是这笔钱我家老头子急用,我女儿是着急了点,不过你说得对,过年的时候确实资金紧张,你过年了给也可以。”
对于梁南珍来说,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房款,而是把房子卖掉,因此她爽快地答应了付款条件,倒是曾凡担忧她答应得过于爽快,签合约的时候把交房放到了付全款之后。
梁南珍期间还跟踪过魏诤一段时间,最后没被魏诤发现,倒是被闵薇撞见了,她好奇地问:“梁阿姨,你为什么跟踪……他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梁南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也不敢多说,留下狐疑的闵薇匆匆就走了。
闵薇事后跟廖俊智说:“颜锁心的妈妈跟踪那个魏诤,你说为什么呀?”
廖俊智答道:“为了颜伯亮吧,听说他在斐拉德克跟这位新总经理斗得不可开交。”
闵薇听了有点不大相信,但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也只好算了。
周末李瑞找魏诤健身,他在跑步机上边挥洒着热汗边道:“听说你将斐拉德克的老厂长给撵了出去?”
“是骆明珠这么说的吧?”魏诤反问。
李瑞当即否认:“当然不是……她就是跟我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那你应该知道那可不是我逼他的。”魏诤按了停止键,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白毛巾擦头上的汗。
李瑞“啧”了声:“魏总你这可就欺负人了,一个城乡民营厂的老厂长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你就是故意的吧?”
生产车间的流水线改动过后,产能首先超过了两倍,然后是三倍,再加上出了廖氏电镀厂的事情,颜伯亮觉得颜面扫地,不顾老储再三挽留,硬气地辞职回家了。
“总之是他自己要辞职的。”魏诤拿着白色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将毛巾折叠好向着更衣间走去。
“喂,喂,你这就走了?!”李瑞大叫道。
“跑了一个小时了。”
“我这内啡肽才刚跑出来,而且我的肱二头肌跟胸肌都还没有锻炼!”
“回去抓哑铃吧。”魏诤头也不回地道。
李瑞只能十分惋惜地下了跑步机跟上魏诤,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人家为厂里工作了一辈子了,就算做也做不了几年了,也得给人留点面子吧。”
“他们要是想议论那就议论吧,西班牙有句谚语,要想猴子不背后丢石头,比不让它们上树还难。”魏诤从箱子里取出自己的背包,他不想明说,但他的确是存心的,铲除掉颜伯亮这样食古不化的人,对工厂的改革会容易得多。
李瑞搭着魏诤的肩:“你上次不是说过,任何公司在多元化的社会里都是不可或缺的政治机构。政治机构什么力量大?人的力量大啊,你过去不就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嘛,反正杀鸡儆猴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放这老头一马,当缓和气氛。”
“我不需要缓和气氛,更不需要不懂配合的生产经理,都年过六十岁了,早点退休回家吧。”魏诤又补充了一句,“另外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是美国的社会学家德鲁克说的,下次你要引用千万别说是我魏诤说的。”
李瑞被拒绝也没觉得太突然,魏诤对于工作一向很有原则,他笑着道:“走,走,吃饭去,顺便给我饯行。”
“你又要休假旅行?”
“去成都啊,这个时候不去海螺沟泡着温泉看雪景,一年都会有遗憾的。”
魏诤笑着摇了摇头,李瑞这人有点浪子的性格,无论是对景,对人,对感情还是对事业,情绪永远是在路上,他也喜欢在路上。魏诤的内心深处是极度不喜欢这样不安定的感觉的,但就是那么鬼使神差,李瑞居然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李瑞那辆爱驾普拉多当然已经运去成都了,因此两人都坐上了魏诤的车子。
前面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魏诤的车子缓慢地降低了车速,车内响着李斯特的钢琴曲,他随意地往窗外一瞥,就看见了坐在路边公交车站台的颜锁心。
她穿着一件黑色滑雪服,厚实的衣服让她看上去像是被裹在了茧子里,眼神有些迷离,眸子随着路上的缓行的车子无意识地游动着。
“快瞧,那是谁!”旁边副驾驶座上的李瑞也有发现,魏诤掉过了头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而后就看见了背脊挺直,背着香奈儿黑色小包,手插在白色呢料大衣口袋里过马路的任雪。
李瑞大约怕魏诤已经想不起来这是谁,贴心地解释道:“任雪,我跟你说的……裴严明在长春的那个情人,这女人可了不得,听说都要挤到总部来了。”
前方的绿灯亮了,魏诤重新开动车子,李瑞仍在絮絮叨叨:“她来了总部,这往后不就跟裴严明同在上海了,真不知道裴严明那正牌夫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种事女人被蒙在鼓里可怜,被揭开了真相也可怜。”
魏诤道:“你这种怜香惜玉的精神给认识的人就可以了,什么时候连不认识的女人也怜惜上了?”
李瑞笑着道:“就是因为不认识才同情啊,你说这位裴夫人怎么也不想办法认识认识丈夫的同事们,咱们也好给她点暗示啊,免得她吃了哑巴亏你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
“你认识裴严明的太太?”李瑞惊讶地道。
“不认得。”魏诤略有些生硬地回答。
李瑞还要再问,但是他的手机有微信的提示音,他打开来看了一眼就立刻大嚷:“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你不是要去喝茶?”魏诤问。
“抱歉,抱歉,佳人有约!”李瑞眉开眼笑。
魏诤将车停好,李瑞就下了车,他大踏步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在另一处车站上等他的陈小西。
她仍是穿着那天的浅蓝色大衣,只是没有穿上次那双精致的布鲁托浅口鞋:“不好意思,你给我介绍的口语老师,他说今天可以见面,所以还要麻烦你陪我出来见一见。”
李瑞笑道:“放心吧,我李瑞走南闯北,普通话能听懂三十种,英语虽然没有三十种,但七八种还是听得出来的,杰克的纽约口音骗骗咱们‘底特律’总部领导是绝对没问题的!”
陈小西“扑哧”笑了一声,脸上总带着的淡淡阴霾,骤然间就烟消云散,前后对照让人眼前一亮。
他们说着话就走进了一家花园式咖啡馆,经过走廊的时候,陈小西突然低低地“呀”了声,李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咖啡馆的下沉式庭院里面对面坐着任雪与颜锁心。
虽然上海冬天的温度基本都在零上,但经常会有种贴着肌肤的湿冷,尤其是坐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因此整个下沉式庭院里喝咖啡的就只有她们两人。
“好像是朵拉在跟朋友喝咖啡。”陈小西跟李瑞道。
李瑞轻笑了声,神情里带了点轻佻的不以为然:“跟她喝茶的那个,很快就是我们的同事了。”
“是来接替人事部经理位置的?”陈小西很聪明,一点即透。
“没错。”李瑞肯定了她的说法。
“那……她跟朵拉认得?”
“听说是老同学。”李瑞颇有深意地提醒陈小西,“这可不是个纯良的女人,你以后,要离她远点。”
陈小西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进咖啡馆室内找了张位置坐了下来,李瑞自然地接过了餐单:“你想喝什么咖啡?”
“我……无所谓,什么都可以,我对咖啡不是太懂,以前就喝过速溶的。”
陈小西赧然道。
“那来杯焦糖玛奇朵吧,甜一点,比较容易上口。”李瑞笑着道,“其实我也不懂,我就是看女孩子点得比较多。”
陈小西浅笑了下,然后问:“我约你出来的时候,你好像在听交响乐啊。”
“对,我在魏诤的车上,本来是准备跟他去喝茶,不过也没什么正事。”李瑞笑着道。
“魏总喜欢喝茶吗?他在办公室里总是喝咖啡的,我觉得他好像挺懂咖啡的。”陈小西讶异地道。
“因为大家都喝咖啡嘛。”
“魏总真是个好人。”
“他这种人就是精致的利他主义,自己活得累,也不让周围的人轻松。”李瑞吹牛道,“不是我说,绝大部分的人都愿意跟我李瑞吃三顿饭,也不会愿意跟他魏诤喝一顿茶。”
“魏总是有责任感,他大概家里的条件很好,所以习惯了为生存条件没那么好的人多考虑一些。”陈小西轻声反驳道。
李瑞当然不会过深地讨论魏诤家里的私事,于是概括了句:“大概是吧,所以你不必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对他而言就是换了份工作而已,再说了他离开斯威德也不全是因为你。”
陈小西喝着咖啡,然后从包里摸出一支录音笔问:“这支笔录音能把对话录清楚吗?”
李瑞惊讶地接了过来问:“你买来录英语对话的?”
陈小西点头,李瑞感慨地道:“就凭你这么好学上进,斯威德的人事要是不聘用你,那是她们没有眼光,就算不在斯威德工作,你也能找到好的工作。”
他将录音笔还给了陈小西:“放心吧,这笔挺好的,能录清楚。”
“能录多远的对话?”陈小西接过了录音笔又问。
“十米以内吧,要是你英语老师不介意,那就放近点。”
“谢谢。”陈小西将录音笔不着痕迹地插入大衣口袋中,站起了身说,“我先去上个卫生间。”
庭院里的任雪已经慢悠悠地喝了半杯咖啡,才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你不用再大张旗鼓地四处打听了,跟你丈夫有私情的人就是我。”
“你、你跟裴严明……”颜锁心自从接到任雪的邀约电话后就有了某种猜想,因此两人方才才古怪地沉默着,她强忍着不开口就是为了等任雪自己挑明,可是面对任雪这份“坦诚”,她的质问显得有些不太连贯。
好运的女人,日子舒坦得久了,逐渐就会像一只蜗牛,遇到点风吹草动就缩到壳子里去,可是此刻的颜锁心却更像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因为属于“家”的壳已经不在了。
“没错,就是我。”任雪薄薄的嘴唇涂着红色的唇釉,看上去就是富有气场的阿玛尼400,“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都可以告诉你,这样比你东打听西打听让别人看笑话要好。”
任雪的理直气壮让颜锁心产生了错位感:“我被人看笑话,难道被人笑话的不应该是你跟裴严明的偷情行为吗?”
“你觉得自己跟裴严明还有感情吗?你在上海过着安逸的生活,裴严明在长春被当地人排挤,你有关心过他吗?两年里你去过几次长春?陪着他度过这些日子的人是我。”任雪语调平静而冷酷,“所以我不觉得那是偷情,偷情的前提是严明对你有感情,但是你们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
她的话听起来就像是有人问你借了车,然后因为在借车的同时她也照顾了车,现在她开始觉得比起你这个不太懂得照顾车子的旧主人,她更值得拥有这辆车。
颜锁心手足冰冷,双颊却在发烫:“我跟裴严明有没有感情,不是你一句半句说没有,就没有的。”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裴严明亲口说的。他的原话应该是,他其实跟你一直就没有过像对我那样的感情,所以并不是我主动去介入你们的婚姻,我只不过是被动地接受了一个人的感情罢了。”
此时有人走过,任雪适时地停住了声音,而后才重新开口道:“没有人会因为一张结婚证就能天长地久,裴严明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但他更是个独立的人,女人自以为有着一张结婚证,就可以去讨伐男人,你不觉得那既是侮辱婚姻,也是侮辱女人吗?”
任雪很有条理地阐述着自己的看法:“合则合,不合则散。何必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委曲求全呢?一段有问题的婚姻,出现第三个人是迟早的事,没有我,裴严明也会有旁人的,所以说我从来不是真正的问题。”
颜锁心的大脑里闹哄哄的,像是旧式的火车拖着汽笛声碾压过她的神经,耳边却清晰地回响起戴维扬那混合着口音,但一语成谶的话:“小三要跟你谈,难道要跟你道歉呀?她是来劝退你的!”
任雪仍然态度诚恳地规劝道:“理性一点讲,颜锁心你是幸运的,至少你跟裴严明没有孩子的拖累,而且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你们都结婚了,此时抽身正是个好机会,你还可以向裴严明多要点财产做补偿……”
其实颜锁心也有许多话,比如她跟裴严明从恋爱到婚姻,这十年里覆盖了她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光,他们有许多誓言,许多计划,许多许多点点滴滴,它并没有任雪口里说得那么浅薄,但是这一刻她却像是失去了跟任雪辩驳下去的力气。
颜锁心抓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然后道:“任雪,我听说过有一种理直气壮的贼,惦记别人的东西,嘴里却是振振有词,但我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碰见。不过既然碰到了,那我就要跟这个贼讲清楚,我不允许你去我家里偷东西,哪怕你看上的是我家的破烂,但在我还没有把它丢出门以前,别进来做贼,否则我就会像现在这样——”
她说着将手里喝剩下的半杯咖啡朝着任雪泼了过去,褐色的液体溅了任雪一身,她惊呼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颜锁心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本来想给你一记耳光,但又觉得还是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任雪那件雪白的大衣上面沾满了咖啡渍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她此时已全然忘了理性跟风度,反复地说着:“蛮不讲理,真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然而有种女人,你要是跟她讲理,只不过是给了她不讲理的机会。
颜锁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的门,并没有留下任何费用。她以前看原配与丈夫的情人摊牌的戏,经常见到原配无论谈判失利还是得利都会留下钱付自己的账,颜锁心就想,为什么呢?要知道她们一定让你的丈夫付过不少账。
那时颜锁心从未想过,她会有机会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同看法。
任雪察觉到了旁人投来的奇异目光,她也不敢逗留,连衣服都没清理就结账匆匆离开了。她刚离开,陈小西就快步走了过去,从旁边的花盆里捡起了自己的录音笔。
她方才大着胆子走过两人的身边,然后将这支录音笔放到了隔壁的装饰花盆里,陈小西希望录到颜锁心给任雪走后门的对话,却没想到所录到的内容远超她的想象。
魏诤的门铃响了,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陈小西,他问:“你……有什么事吗?”
陈小西总是透着几分胆怯的脸上带着红晕,透着兴奋,她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录音笔:“魏总,你听听这个!”
魏诤狐疑地接过了录音笔,然后打开,里面的对话就响了起来,陈小西看着魏诤皱着眉头听完,才语调迫切地道:“魏总,颜锁心跟裴严明是夫妻,她是为了自己的丈夫才故意跟尤格尔告你的黑状,而且裴严明在长春跟任雪搞婚外情,现在甚至还把任雪弄到总部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魏诤拿着手中的录音笔问。
陈小西的声音略略高亢:“他们能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把这个放到公司的内网上,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真相是什么!”
“把别人的丑闻公布出去,然后我就能赢回那个上海总经理的位置?”魏诤摇了摇头,将录音笔还给了陈小西,“我魏诤不需要这样的手段,因为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为什么?”陈小西捏着录音笔,既有些困惑也有些失望地问。
“别人做初一,我们就要去做十五,那只会让自己整天为了……变成一个自己所不屑的人而忙碌。”魏诤指了指录音笔建议道,“所以,你也把它删了吧。”
“好的。”陈小西低下了头。
隔壁回来的颜锁心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禁笑了,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了会儿,就听见了隔壁响起的钢琴乐,她不知道那是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却还是受到了这温暖而轻快的乐曲感染,大哭过后的放松让她伴随着乐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手机响起。
她迷迷糊糊地赤脚下去,打开包摸出手机。这几天每当手机响起,她都隐约期待电话是裴严明打来的,总是会想倘若他开口向她恳求原谅,那么她要不要原谅呢?
然而她没能等来裴严明言辞恳切的道歉,却等来了第三者的摊牌。
“锁心,我是闵薇。”
颜锁心稍许愣了会儿,才意识到是裴严明的姐姐。闵薇在电话那头气呼呼地道:“你爸爸是什么意思啊,你跟裴严明闹矛盾跟我们没有关系吧?他有什么权力打电话来叫我们把斐拉德克的加工合同退回去?!搞搞清楚好吗?现在的老板是人家储东明,不是他颜伯亮!”
闵薇一通的埋怨,颜锁心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但她反感闵薇的口气,于是反驳道:“我爸的确不是斐拉德克的老板,这你们早知道呀,那当初就该去找储东明!”
大约是没想到颜锁心会这么不客气,闵薇有些卡壳,半晌才气道:“好,好,你们家就是这么对待亲戚的,我算是了解了。”
“现在了解也不算晚,我不欠你们的,我爸就更加不欠你们的!”颜锁心红肿着眼睛不客气地回道。
颜伯亮虽然被魏诤怼回了家,但老头子心高气傲,觉得廖氏当初是他介绍过来的,现在有问题,那他就算是离开了也要把这首尾了结干净,因此才有了他打电话给廖俊智索要斐拉德克合同的事情。
闵薇跟闵佳香抱怨了这件事情,闵佳香就将裴严明夫妇闹矛盾的事情告诉了她,闵薇瞬时就认为他们是因为这件事才被颜伯亮给针对了,于是在路上就忍不住生气地给颜锁心打了电话。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颜锁心会回得如此不讲情面,一向在裴家上下受到优待的闵薇哪里受得了这口气,随即打了个电话找裴严明告状。
“夫妻之间吵吵闹闹,这是很正常的呀!谁家父母不是尽量做好事劝和不劝散的,哪有像他们家这样把事情做绝了的?!”闵薇语重心长地道,“我倒不是为了那点生意跟你提,但是你一定要表明立场,他们总是这样为人处世,往后你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裴严明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了解颜锁心在父母那里的娇宠程度,所以基本上他是相信颜伯亮会因为颜锁心而搅了廖氏与锁厂的生意当作惩罚。因此一方面他为颜父颜母知道了自己出轨的事情而感到羞惭,另一方面他又对颜锁心将婚姻里的私事捅出去而感到强烈的不满。
他含含糊糊地道:“我知道了,我会跟锁心沟通的。”
闵薇足足说了四十多分钟才将电话挂了,裴严明刚松了口气,就接到了沈青的电话。
最近沈青有些预感,于是经常给颜锁心打电话,所以也就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她终于从颜锁心那里知道了裴严明出轨的事情,当即就像爆竹似的炸了。
她几乎立刻就给裴严明打了电话,而且开口就是:“我是沈青,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偷人,搞了个小三?”
“你听谁胡说八道?”裴严明有些脸黑地道,他一点也不喜欢颜锁心的这个闺密,这位从小父母离异的闺密,说好听点是自立自强,说难听点就是欠缺教养。
沈青冷笑:“裴严明,你在外面搞外遇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当初的学费是谁出的,没有颜锁心,有今天的裴严明吗?你吃锁心的,用锁心的,你还敢欺负她!”
裴严明读研的时候,闵佳香身体不好经常住医院,再加上当时闵薇家开厂不顺利,经常要回来借钱。相比之下颜锁心家就宽裕多了,因此有几次裴严明的学费都是颜家垫付的,但那只是借而已,基本上裴严明很快就还上了,但显然沈青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尖锐地道:“别以为你裴严明今天插了几根彩色的羽毛,就把自己当锦鸡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不起锁心,我就让全上海所有认识你裴严明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裴严明在沈青炮轰式的讥嘲之下,既感到愤慨,又觉得无地自容,整个脸都在烧,甚至不知道沈青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
拥有着水晶吊灯的西式餐厅里,白岚跟儿子魏诤道:“你苏伯伯有个世交家的侄女,钢琴弹得很好,人也长得漂亮,听说脾气性格都不错,要不安排你们今天见见面?”
“我没空。”魏诤不是不支持白岚寻找新的幸福,但要不要跟她男朋友家里牵绊过深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白岚惊讶地道。
“要去买几张碟片。”魏诤搪塞道。
“你想买什么?”白岚问。
“就是买一些……”魏诤切着手里牛排道,“听起来让人心情好点的乐曲。”
白岚立刻关切地问:“你心情不好吗?”
“不是!”魏诤道,“我替别人买的。”
“男的……还是女的?”白岚的眼睛亮了起来。
魏诤抬起头来看着跃跃欲试的白岚:“是个女的,不过人家已经结婚了,我跟她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关系。”
白岚有点失望,叹息道:“你说你,难得这么体贴,怎么就不找个没结婚的呢?”
“这不叫体贴,这叫怜悯,是最基本的人类感情。”魏诤纠正道。
“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就很轻松啊!”
“她是个外行,品味也很一般,我觉得应该欣赏不了《无词歌》!”魏诤不太客气地评价道。
白岚笑着道:“那就理查德?克莱德曼呀,流行钢琴乐,通俗易懂。”
“理查德?克莱德曼可以。”魏诤点头道。
没等魏诤吃完饭,老储十万火急的电话就来了:“廖氏被查封了!”
廖氏排污有问题,电镀厂被查封完全在魏诤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巧。
他们刚给廖氏下的那张单子是来自国内著名品牌宜居的加工单,宜居是做门窗起家,目前也想跨足智能锁行业,之前由于产能的问题,他们的加工单老储是想吃又吞不下来,现在魏诤令斐拉德克产能翻了几番,老储就亲自带着曹乐水把宜居的单子给争取了过来。
这是他们首次为宜居供货,宜居牌子大,要求也多,内部斗争更是激烈,断供带来的后果不可估计。老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为了能尽早实现上市的目标,他很看重跟宜居的合作。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魏诤挂完了电话,跟白岚说了声,然后开车回了斐拉德克。
进了办公室,魏诤就吩咐胡丽娜将之前他整理好的那些备用电镀厂资料拿过来。
胡丽娜一边拿资料一边拿眼睛偷瞥,魏诤翻着手中的文件夹问:“你有什么事?”
“魏总,你可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让廖氏给查封了?”
魏诤抬起头不解地道:“廖氏查封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丽娜连忙改口:“是,当然给魏总你没关系!他们是不知道得罪了谁,叫人给举报了。”
魏诤翻看着资料,像是看穿了胡丽娜的想法:“不是我举报的。”
“我去给您泡茶啊!”胡丽娜面色讪讪地走了出去。
廖家被查封有些令人始料不及,但所幸魏诤一直没有放弃跟其他厂家联络,因此很快就联系到了电镀园里的一家厂,斐拉德克上上下下,从魏诤到下面的物流部整整忙碌了两天才算将加工的货物转送了过去,一场断供的风波才算是彻底消弭。
魏诤刚收拾完手上的文件,就听见了敲门声,抬起头见是人事部骆明珠站在门口。
“魏总,你忙啊?”骆明珠笑着走了进来,看见她那双细长的眼睛,魏诤莫名地就想到了李瑞,如果李瑞能放弃只喜欢大眼的嗜好,魏诤倒觉得李瑞的这位骆同学很适合他。
“我是过来跟你谈颜经理的事情。”骆明珠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道,她似乎知道了魏诤不太喜欢绕圈子。
“他不是离职了吗?”魏诤淡淡地道。
骆明珠听出了魏诤语调里不愿妥协的意思,于是她选择了退而求其次:“魏总,你知道我们这家厂原本是集体股份,现在有相当一部分股份还在以前的员工手里,以后无论我们是要搞融资还是上市,都需要他们的支持。而颜经理已经在这家厂工作二十年了,这样的老员工,就算是离职了,我们也应该去慰问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魏诤当然听明白了,这是要让他跟颜伯亮缓和关系,因为颜伯亮不但手里有斐拉德克的股份,而且还能影响其他小股东手里的股份。他当然不能拒绝,只是他想不到自己刚刚把尊大佛请出去,回头就又要去给它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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