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吱将衣服叠好，严严实实地藏在身后，前一秒还念叨着要吃东西，下一秒像打了霜的茄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衍舟翻动了下手里的烤串，见许吱半天没说话了，心想小姑娘是不是饿极了心情不好，于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还特意将烤好的食材放到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何灵平时最会察言观色，立马看出了付衍舟心里那点小九九，趁人走了之后，才悄悄地问许吱：“你跟付衍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融洽了？”
许吱咬了一口烤肠，肉香浸透了整个口腔，她瞬间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郁闷一扫而空，边咀嚼边回答：“他其实也不难相处。”
何灵哈哈大笑：“我敢打赌，全校的女生应该只有你这么以为。”
许吱白了她一眼：“那关于他女生缘很好的传闻从哪里出来的？”
“那是凭他那张脸给人的主观印象，实际上敢跟在他后面的人就一个。”
许吱抬头问道：“谁？”
“那谁，陈娜拉啊，从高中入校就开始缠他了。”
许吱拧开瓶盖，喝了口柠檬茶，感觉没之前那么甜了。
“不过，现在他的绯闻又多了一个，你想不想知道是谁？”何灵见许吱不说话，摇着她的手臂，“你问我嘛，这个八卦在我这里积攒太久了，好想释放啊。”
许吱将头偏了偏，余光正好扫到炉子边的付衍舟，轻声回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何灵兴致缺缺地说：“他今天专程过来给谁过生日，你心里不清楚？”
许吱想了想，又说：“我跟陈奥学长也很熟哇。”
“你说老三啊？”何灵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小妮子是调教不出来了，哪有什么恋爱的细胞。
许吱转过头，一本正经地说：“他又热心，人又踏实，就是学习一般。”
何灵连连点头：“行行行，你是寿星佬你说了算。”
说话间，付衍舟一行人过来了。
陈奥坐在何灵正对面，倒了杯饮料，咕噜喝了一大口，这才解了渴，问相谈甚欢的两个女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何灵神秘兮兮地说：“聊最近学校的八卦。”
“许吱什么时候对这些话题感兴趣了？”
“怎么，我们许吱大美人坯子，不少人来我们班上就为了看她一眼呢，还不兴人家交友啦。”
何灵那张嘴没个把门的，每逢聊开就爱说大话，尤其今天的人里面还有些不认识的。
许吱的脸热了起来，一抬头，就感觉到对面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散发了无数的小火球在她身上噼里啪啦炸开来，她更烫了。
何灵正讲得津津有味。
把许吱那档子事拿出来讲了一遍，也就是许吱初中跟一个男生做朋友，最后才发现他一直在暗恋自己，最后弄得朋友都没得做，只能避而远之的尴尬史。
末了，何灵还有板有眼地补充了句：“许同学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是能轻易动心的人。”
许吱撞了下何灵的胳膊，示意何灵别再瞎掰了。她从上学以来身边就没几个男生，哪有什么夸张的暗恋，不过就是那个男生一时兴起，最后说清楚了，是人家太尴尬才疏远了自己，她可没那么高冷。
“所以那个男生喜欢了许吱三年，最后还没得到一个结果？这也太难追了吧，好想知道谁是下一个勇士。”
老三说完，陡然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凝滞，忙咳嗽两声。
何灵半开玩笑地说：“所以说呀，电视剧里的高岭之花单身都是有原因的。像我这样立陷爱的少而又少。”
老三挺直了腰杆说：“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干脆毕业了我也不谈恋爱了，就等你一年，咱俩凑一对得了，免得出去祸害社会。”
“说谁祸害社会呢？”何灵没忍住丢了一根竹签过去，“滚吧你。”
谁也没料到画风转到这步，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付衍舟摇了摇手里只剩半瓶的柠檬茶，口干舌燥也不管是谁喝过了，只想用它赶跑胸腔里的郁气，等喝完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是有多闲，还真的听何灵瞎扯这么久，居然听进心里。
他不是有话就能憋住的个性，平时也是直来直去。
尤其是许吱坐在对面，难得散开长发，偶尔垂在桌面，她向后撩到耳侧，露出高高的美人尖，好看到近乎张扬，这完全就是持美行凶了。
付衍舟抿了抿嘴，淡声道：“吃饭别拢头发。”
众人正说在兴头上，男生突然出声，谈话声都停了下来，看向坐在桌子最边上，一直没参与到话题里的付衍舟跟许吱。
大概是付衍舟的声音稍沉，听得许吱愣了一下，乖乖拿头绳把还未干的头发扎起来了。
何灵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这家伙虽然现在对付衍舟没那么抗拒了，但什么时候行动上也变得这么乖巧了。
这次许吱没跟他对着干，付衍舟都有些不习惯，清了清嗓子，故作不在意地提醒：“小小年纪，别跟有些人学着早恋。”
有些人。
明明没指名道姓，但老三感觉自己被批评了。
许吱没仔细留神他讲话，视线还定格在那瓶去了大半的柠檬茶上，再看着握在瓶身上的那只手，不自然地收回视线。
这算……间接接吻吗？
付衍舟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突然问道：“你跟你们班男生关系怎么样？”
“啊？”许吱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回了，“我这学期才转过来，不怎么熟悉。”
付衍舟点点头：“很好，以后也少来往。”
“嗯。”她应下了。
气氛忽然变得不大自在，付衍舟这才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俩。面上有些过意不去，怎么刚才他有种调教小媳妇的感觉？
“我也就看在你哥面子上提醒你，别人我才不管。”
欲盖弥彰的解释，算是把这波尴尬压过去了。
许吱心里本来跟蚂蚁啃噬一样，又麻又痒，在听到这句话时，所有情绪突然闪退。她既觉得松快，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憋闷，弄不清楚这股情绪起自哪里，去向何方。
“那什么，许吱，给我递一只烤虾。”
她正发怔呢，旁边有人喊。
许吱往面前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桌里大部分好吃的都在自己面前。
她伸手正要去拿，付衍舟的手伸过来，比她动作更快，拿起那盘虾递过去，抬眸睨了那人一眼：“别总使唤人。”
那人不好意思，想要跟许吱道歉，她连连摆手：“我没关系的。”
老三见不得付衍舟这么护短，往他那边侧了侧身，小声嘀咕：“平时也没少见你使唤人家，现在倒护上了。”
“那也只能我，别人不行。”付衍舟答得干脆利落。
老三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他两声。
整盘虾都被付衍舟端走，许吱还想吃，这下也不好再去拿回来。
付衍舟看向她时，发现她的眼神从那盘虾上掠过。
他手在离开盘子的瞬间，在里面拿走一只，问道：“要我给你剥一只吗？”
“谢谢。”许吱馋起来，一点儿没客气。
付衍舟喜欢她这个样子。
原本许吱只想吃一只，谁知她刚吃完碗里的虾，第二只又剥好了放在她碗里。肥美的虾肉看得她垂涎欲滴，她盯着付衍舟的动作，视线微移了下，嗯，付衍舟的手真好看。
再往上，看手的主人，夜灯就在他那侧，整个院子的光线似乎都被他吸引了去。付衍舟鲜有这么耐心的时候，而他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做一件事的这一刻，帅得简直无法形容。
许吱心脏颤了颤。
“好吃吗？”整盘虾都差点儿被他剥完时，付衍舟抬头漫不经心地问。
“好看。”她舌头一闪，鬼知道她回的啥。
许吱端着水杯的手都抖了抖，恨不得当下抽自己一巴掌：你怎么敢觊觎付衍舟的美色呢？
而被她搞得莫名其妙的人正盯着她。
许吱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这虾的颜色好看，一看就是新鲜的。”
好在付衍舟没多问。
许吱低头，掌心里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她深呼吸，谁知付衍舟那张脸一直在眼前晃着，怎么躲都躲不开。
“还想吃什么？”付衍舟扫了她一眼。
“鱿鱼。”许吱今天像怎么也吃不饱似的，嘴里的虾还没咽下去，忙答道。
“看你馋成那样，我去给你烤。”说完，付衍舟站起身，眼底还噙着一丝笑，语气里的温柔兜不住。
老三是彻彻底底地羡慕了，他从来没在付衍舟那里得到过这种待遇，此时活生生酸成了一个柠檬精。他细着个嗓子，朝那个颀长的背影喊：“舟哥哥，人家也想吃。”
付衍舟白了他一眼：“自己没长手？”
老三摊摊手，冲着许吱说：“你看，区别就是这么明显。”
付衍舟在那边嗤笑：“我也可以给你烤，就怕你吃了晚上睡不着觉。”语气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恐吓。
众人哄笑，何灵更是笑得嗓子冒烟，找许吱拿水喝。桌上的冷饮全都被喝光了，只有热茶无人问津，热水跟辣味搅在一块，完全是火上浇油。但此刻何灵也顾不得了，只想喝水。
那水壶比许吱想象中要沉，她单手拿起来往杯里倒水的时候突然一阵无力，铝皮水壶重重磕在桌面上，打翻了桌上的水杯。
何灵比她反应还要强烈，惊呼着一把扶住水壶，但并未阻止得了里面的热水浇在许吱左手上。
大家反应比较大，忙问道：“没事吧？”
大概是手腕上有护腕阻挡，所以那下面的皮肤感觉到疼痛也后知后觉。
许吱缩了缩手臂，将整只手藏在袖子里，结果何灵硬生生拽过她的手，左看右看，想要帮她把护腕取下来，不解地问：“你怎么还戴着这个，赶紧取下来，把手腕放在凉水下冲冲，不然一会儿该起水泡了。”
“没事，小问题。”许吱下意识拒绝。
何灵又心疼又内疚：“怎么没事，都怪我。”
她拽着许吱的手不肯松开，朝着大厅喊：“舅舅，后厨有冰块吗？”
比起疼痛，许吱更在乎的是隐藏在护腕下的伤痕，当下她站在众人的视线里，心里另有其事，脸上顿感火辣辣的。
何灵回身说：“我找舅舅拿了冰块，敷一下就没事，我先帮你把这个取下来。”
许吱刚要打断她，手被另一个人拉住。
付衍舟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盖在许吱受伤的地方，转头看向何灵：“我带她上楼冲一下吧，你们继续吃。”
“还是我来吧。”何灵想再过来。
付衍舟突然说：“别碰她。”
何灵愣了愣，停住了动作。
付衍舟将外套轻轻打了个结，随后扣住许吱的另一只手，拉着她在众人的视线中走了。
二楼有一个小卫生间，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
许吱站在付衍舟面前显得又瘦又小。
他弯下腰去，迅速解开外套，看到她手背上已经红肿一片。
他扫了她一眼，轻轻去取那只护腕，布料擦过的瞬间，女生轻嘶了一声。
付衍舟动作轻缓了些，但没有停下，只是一点点往外移。小姑娘的手腕纤细，他的手指从上面滑过，感受到她的温度。
从来没有哪个女生会跟他说“付衍舟你把自己变好先证明给我看”。
也从来没有哪个女生表面上看起来温顺无比，实际上身上长满了刺。你以为这是刺，走近一看，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绒毛。你以为她只有一副盛世美好、天真无邪的模样，但其实看到的只有裂纹。
护腕被取下来了。
他看着那道伤口。
这一次，许吱并没有抽回手。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想让他看清自己。
付衍舟扭开水龙头，将她的手放到下面冲了片刻，疼痛缓和了些。
许吱偷看了他一眼，男生脸色不太好看。
疼痛在一点点消退。
他握着她的手没放，伴随着哗啦水声，他轻声问道：“谁弄的？”
许吱低头小声说：“没有谁，我自己。”
付衍舟沉默。
许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葩？”
“我没这么无聊。”付衍舟声音平静。
她漂亮的脸蛋映在他的眼底，他想象不出为什么她会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对世界保持温柔，却对自己充满敌意。那是她自己的事，他无权干涉。
这一点让他心里莫名升腾起无边的火气，但对着面前这张小脸，火气又变成了疼惜。
许吱对上他的眼神，没看懂。
卫生间里安静得只有流水声。
半晌，付衍舟幽幽地喊了一声：“许吱。”
“嗯？”
付衍舟压低了声音说：“偷偷伤害自己的小鬼一点儿都不可爱。
“所以你以后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哦。”
“‘哦’是什么意思？老师没教过你，如果真的听到脑子里去了，最起码要回一句知道了。”付衍舟突然凑近，脑袋向左侧了三十度，从下往上打量着许吱的表情。
他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许吱心跳漏了一拍。
她站在卫生间的里侧，背对着光，而他刚好在门口的灯光下，一明一暗。
“我知道了。”她认认真真地回。
付衍舟将许吱整个动作收在眼底，她规规矩矩地站着，像极了挨教导主任训导的模样，姿势板正。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过于威严了，于是变回平常懒散的模样，松开许吱的手，靠在水池边上，看着她自己冲了一会儿。
小姑娘动作慢悠悠的，付衍舟一点也不介意。
他还想时间再慢一点儿，而他看向她的目光就能够再久一点儿。
见付衍舟跟许吱下楼回到院子里，何灵闻声忙站起来，小声问道：“许吱，你怎么样？”
“没事，已经好了。”她晃了晃手，虽然还是有点肿，但没起水泡。
何灵放心多了，吐了吐舌头，凑在许吱耳边说：“刚才付衍舟吓死我了。”
“他没恶意。”
何灵挽着她的手臂，点头道：“我知道，他护着你嘛。”
许吱看了眼正跟老三说话的付衍舟。
这顿烤串吃得时间太久，桌上的已经凉透了。没人再继续动筷子，全都哈欠连天地嚷着收拾了回房睡觉。原本准备的帐篷也懒得搭了，大家匆忙收拾好四下散了。
许吱的怀里还抱着付衍舟的外套，正想要溜回房间，就被付衍舟叫住：“你干吗跑这么快？”
“没有哇，我累了，想睡觉。”许吱说谎的时候习惯性地看自己的脚尖。
付衍舟一根食指点在她的额头，轻使了点劲儿，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干吗？”
“你说干吗？衣服还我。”
许吱想到外套上的唇印，生硬地摇头，说道：“我拿去给你洗洗，脏了。”
“不用这么麻烦。”
“要的要的。”许吱坚持。
付衍舟突然站定，打量着她。
许吱心虚得很，此刻心没由来地乱撞，好似有一把火烧红了她的脸。
两秒过去，付衍舟像是窥探到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蓦然笑了：“许吱，看不出来，你这么想抱着我的衣服睡觉哇。”
“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
“我感冒了发烧。”
付衍舟哈哈笑了两声：“你都烧了一晚上了。”
许吱被他几声轻笑折磨得脸一阵白一阵红，此刻像喝醉了酒一样，再也无法安然地站在他面前，迅速地将衣服拧成一团，双手抱紧，然后绕过他的身侧，说道：“那个，我先上去了。”
她慌不择路，逃得比兔子还快。
这个生日过得热闹无比。
周一回学校，课堂上开始发各科考试试卷。与此同时，学校里开始张贴高考动员的横幅，学校通知月底会开誓师大会。
这是十中的传统，据说每年都会为毕业班举行一次。许吱算了算时间，付衍舟跟她同在一所学校的时间，也就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她依然会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而付衍舟又会在哪里呢？
依照他那么爱玩的个性，恐怕很少再回来了吧。
许吱看了眼自己比上次摸底考高出不少分的英语试卷，暗暗提醒自己该收心了。
高考的气氛感染着这个学校的所有准毕业生，黑板上临近高考的数字越来越近，那用红色粉笔特意加粗的字体显得格外刺眼。
自习课已经下了十二分钟，付衍舟还坐在课桌上没有一点儿要走的迹象，教室的后排就他一个人。
从上高中以来，付衍舟就没好好学习过，所以，当他现在重新拾起书本，根本就没弄明白为什么他要跟这帮从来都看不顺眼的书呆子坐在一间教室里，还要绞尽脑汁地做手里这本练习册。
他脑海里甚至有种留给他的时间不多的紧迫感。
他开始计算分数，查看排名，甚至默默计算离压线上二本还差多少分。
果然儿女情长是绊脚石，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突然想要拼搏一把，理由可能是来源于学校超市里播放的一部烂大街的偶像剧。
当时，他拿着一瓶可乐去收银台结账，电视里的穷小子男主一脸惨相地跟朋友说，给不了她任何未来的喜欢，说出来比草都轻贱。
他才不是穷小子，每个月的零花钱足有五位数。
而许吱也根本不是偶像剧里人见人爱的女主角，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还有点心事的小丫头。
可从电视里偶然听见的这一句话，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小时候他觉得她好玩，想逗她。后来，盼着她喜欢他，欲望越来越多，怎么也填不满。他的姿态越来越低，付衍舟甚至觉得哪怕她怜悯自己也是好的。直到那天她红着脸从他面前逃走，他看着她的背影才突然明白，他才不是什么暖男，如果喜欢一个人只能默默无闻地守候，他做不到。他喜欢她，就要拥有她的全部。
他要走进她的未来，即便很难。
付衍舟微微苦恼了一会儿，继续啃题。
老三在球场上没等到他，单手举着篮球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啪地一掌拍在课桌上，眼睛瞪着握着笔杆子在稿纸上演算的付衍舟，浑身散发着怨气。
付衍舟受到干扰，这才微抬头，淡淡道：“起开。”
“你魔怔了？”老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再对比自己的，嘀咕道，“也没发烧哇。”
“你才发烧。”付衍舟没好气地回道。
“那就是受刺激了。”
“别烦我，打你的球去。”
“大哥，你可别抛弃我去做你的好学生啊？走吧，跟我一起去，在球场挥汗如雨那才是你嘛。”
“自己去，”付衍舟顿了顿，难得地好脾气说，“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想好好复习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我？”老三一听见学习两个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了，连连摇头，“算了吧，我不是这块料。”
“那你想过毕业了做什么吗？”付衍舟问。
老三想都没怎么想，答道：“去职校呗，我家里人已经给我打算好了，我就去学门技术，以后进社会照样吃香。”
付衍舟闻言，笑了笑：“没想到你早就规划好了。”
“那是，我再没心没肺，偶尔也会装点事儿，是不是？”
付衍舟点点头。
老三没想到他会挑起这个话题，不禁问道：“你呢，你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付衍舟眸子深了深，沉声道，“我就想考个大学。”
付衍舟轻咬着最后两个字，没什么底气。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哥们儿绝对支持你，”老三说，“你就好好干，哥们儿做你坚实的后盾。”
付衍舟笑了：“我尽力。”
两人说话间，老三余光瞥见外面走廊上有人走过，他眼尖，立马认出了是谁，朝着门口号了一嗓子：“许吱。”
付衍舟跟着他看过去，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已经走过了后门，没停下。
“都这个点了，回家吧，再拼命也得劳逸结合啊。”老三催促道。
付衍舟收回了目光，“嗯”了一声，站起来将书本收好放进书包里，右手握着背包带子，往后轻轻一甩，挎在右肩上，跟着出了门。
许吱这次考试成了班上进步最大的学生，头一回在班主任那儿冒了个尖。老徐在自习课后找她谈话，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在班上凶巴巴的老师私底下是个十足的话痨，谈话结束时已经很晚了。
班主任办公室下面一层是付衍舟所在的班级，许吱在楼梯口见教室灯亮着，鬼使神差地从那间教室的走廊过去。她原本想悄无声息瞅一眼，没承想付衍舟那家伙真的在，要是被多事的老三问起她明明不顺路为什么要从他们教室路过，她找不到理由搪塞，于是只能装作没听见飞快下楼。
付衍舟一直到校门口都没找到许吱。
从他教室到校门口最近的就是这条路，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远远看到一个人影。
难怪，她走的那条路最近在重修，车辆都过不了，人也少，胆小的学生一般都不从那儿过。
付衍舟跟上去，他没想去打扰她，只是戴了耳机，随便在手机里找了首歌。
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
远远地，付衍舟盯着她的后脑勺看。路灯在她身上打了一层薄薄的光晕，给女生增添了一丝温柔。
她就像耳机里传出来的音乐一样，一点点流淌进他的心里。
付衍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矫情的念头——这条路要是再长点就好了，永远这样走下去也挺好。
他想跟她独处，但他知道她怕他。
付衍舟深吸一口气，再定睛看过去时，女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而她的前方几棵树下，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
他关停了音乐。
“最近学校里有传闻你们听过没，就五班那个许吱，听说她脑子有病才转到咱们学校来的。”
“不是因为她妈妈再婚吗？你从哪儿听来的？”有人问。
“这事怪就怪她那个狐媚子妈，不知道找了个什么人，听说总趁她妈妈不在的时候对许吱动手动脚的。”
“啊？好恶心……那许吱不反抗啊？”
“谁知道，”说话的女生笑了一下，“老男人是恶心，但她也不见得多干净，你看她成天往付衍舟跟前凑那样，还好付衍舟不吃她那套，不然……”
几个人低语几句，呵呵笑了两声。
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陈娜拉，这话是你传出去的吧？”
其中一个女生出声维护道：“顾以择，你最近怎么回事？娜拉犯得着传这种话吗？你怎么老向着那个许吱说话？”
“学校里没人有这个闲心，你早看她不顺眼，上次球赛你不也故意把她绊倒吗？你就算再讨厌许吱，这些编排她的话也有点过分了吧？”
陈娜拉气愤地说：“是我怎么了？你跑这儿来当正义使者来了？有本事就去向教导主任举报我呗，你能拿到半分证据我跟你姓。”
“陈娜拉，大家怎么说都是同学，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你知不知道谣言会害死人的……”
男声突然停顿，多了几份讶异：“许吱？”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而陈娜拉第一个注意到了付衍舟，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付衍舟，你怎么在这儿？”
闻言，许吱扭头，眼底闪过一丝难过。
四目相对间，她看到他浓稠如墨的瞳仁。
他在这里，比让她一个人暴露在他们面前更让她难堪万倍。
顾以择快步朝许吱走过来，关切地问：“许吱，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慌作一团，满脑子都在想付衍舟听见了多少？
“刚刚大家都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你放心，这些话不会在学校传开的，还有之前的事，对不起呀。”
“啊？”她抬头，“嗯，没事，我回家了。”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可偏偏顾以择扣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许吱，你听我说……”
许吱侧眸，见付衍舟走过来了。
“她说要回家了，你没听见？”付衍舟的声音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戾气。他脚踩在地上的一根断树枝上，发出“咔嚓”一声闷响，那根枯枝再次断裂。
“顾以择，你要是不想我在这里动手就放开她。”付衍舟说。
几秒过去，那只拽着许吱手臂的手松了松。她挣脱出来，大步往前面走，头也不回，似乎嫌这样也慢了，于是越走越快，从这边跑到路的尽头，一直到主干道上，行人多了，她才停下来。
回头时，那条昏暗的小道像一个狰狞的骷髅。
许吱的心疼了一下。
她再一次被裹挟在流言里，就如同之前一样，不，应该比之前更糟。她抬头，寂寥无星的夜空像掉下来的一块黑布，从头到脚将她包裹住，无法呼吸。
付衍舟知道许吱走远了，天知道他刚刚是怎么控制住脾气的。
几个女生都感觉到了他周身的低气压，全离他远远的。
顾以择没动，见付衍舟突然朝自己走近了些。他话还没出口，就感觉眼前一黑。受到重力的袭击，他惨叫一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紧接着有血从鼻子里滴落下来，砸在地上。
“付衍舟！”顾以择朝付衍舟吼道，“你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付衍舟勾了勾嘴角，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冰冷的声音在这条昏暗的小道上响起：“你可以起来试试。”
顾以择挣扎着站起来，却见陈娜拉飞奔过来挡在付衍舟面前，喊道：“别打了。”
“滚开。”付衍舟说。他知道自己近乎要疯掉。
“付衍舟，你别这样，”陈娜拉颤抖着声音说，“大家只是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嘛。”
“我要是在学校里听见关于这个传言的只字片语，到时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付衍舟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道，“就算追到地狱，我也要弄死你们。”
陈娜拉被他眼底的狠厉吓得呆住。
“还有你，”他指着站都站不稳的顾以择，“离许吱远点。”
付衍舟留下一句话便往许吱离开的方向跑去，路上人流如织，他却没有再找到许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