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一周,傅明琮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发短信,有时候是一个笑话,有时候是一句类似天凉加衣的问候。她虽然不回复,但每次看到他的短信,都会心里波动许久。周四下午,江绿汀接到了从北京发来的快递,是盖了章的出版合同。看着这份合同,江绿汀又想起了傅明琮,没有他,就没有这本书的出版。她犹豫许久,终于给他发了条短信回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谢谢。傅明琮很快回复:那你请我吃饭吧。江绿汀有点骑虎难下,敷衍道:我最近好忙,以后再说。“以后是那一天?周五?周六?周日?”江绿汀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索性关了手机。周五下午放学,当张弛开车来接她和同同回霍家的时候,她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潜意识里,竟然觉得霍家是个避风港,她可以躲进去,避开傅明琮。周末两天,江绿汀索性关机,专心写稿,以免再接到傅明琮的短信,或者电话,扰乱心神。周一回到学校,她也采取这种方式,每天下班之后关机,八点半给同同讲故事的时候才开机。半个月后,江绿汀将《千山万水》的全稿交给了风冷翠。风冷翠看完全稿之后,给了江绿汀一个好消息。她们公司有影视部门,经理看了这篇稿子之后,觉得很适合改编成电影,已经推荐给了一家知名影视公司CT娱乐,让江绿汀耐心等待消息。事情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仿佛印证了那句话,机遇留给有准备的人。她写了这么多年的小说,出版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肯定和鼓舞,如果能够拍成电影,更是锦上添花。一直想要专职的念头愈发的强烈起来。她开始琢磨,要不要瞒着老妈偷偷辞职,反正她不在S市,也发现不了。一晃又是两周过去,高考结束,陈洁回到了霍家。江绿汀不必每周五去霍家带同同,她史无前例的轻松,只等着风冷翠的消息。终于在周四这天,风冷翠通知她CT娱乐确定要购买这篇小说的影视版权,会找一位编剧来改编成剧本,希望江绿汀也能参与其中。这个好消息,简直让江绿汀欣喜若狂。风冷翠告诉她,CT娱乐希望剧本能快些赶出来,到时候电影和同名书籍一起发行,效果会更好。所以,希望她尽快来一趟北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面谈商议,比如见制片人,见合作的编剧,签合同等等。这一刻,江绿汀终于下定了辞职的决心。一片光明的前途铺展在她的脚下,而且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路。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可以实现,她当然不能错过。做了决定之后,江绿汀去了章校长的办公室。章校长听说她要辞职吃了一惊,当即问了一句:“霍易霆知道吗?”“我还没有告诉霍先生。”章校长略一思忖,道:“因为关系到同同,我得和霍易霆说一声。”她拿起电话,给霍易霆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把电话递给江绿汀。江绿汀接过电话,霍易霆径直就问:“你要辞职?”声音很急,和平素的沉稳淡定截然不同。“是啊,我本想告诉章校长后再向你报告呢。”电话里静默了两秒,江绿汀清晰地听见霍易霆深呼吸的声音。“晚上见面再说,下班我去找你。”霍易霆大约是在开会,只说了短短一句话便匆匆挂了电话。但是,江绿汀还是敏感地觉出霍易霆有不想让她辞职的意思,不然也不会晚上特意过来和她细谈。曙星待遇好,一向不缺老师,同同终归要长大,要自立,她只不过是他的老师而已,并非是他妈妈。江绿汀有点想不通霍易霆为何不想让她辞职?下午六点半,霍易霆给她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江绿汀走出校门,霍易霆从后视镜中看到她,便推门下车。江绿汀看见他第一眼便发现一个异常之处,他的衬衣领口竟然解开了两个扣子。这可真是难得,他素来都扣得严严实实,典型的禁欲系做派。霍易霆见面就问:“你为什么要辞职?”“其实我早就想要专职码字,只不过因为有债务压力,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没了负担,我很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刚好又有了这么个机会。”江绿汀把辞职的原因告诉了他。霍易霆骤然听到她要辞职的消息,急匆匆过来是想劝阻,因为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但看到她的明媚笑容和飞扬的神采,忽然感到自己不该狭隘的将她笼罩在羽翼之下,即便是出于一种保护的心理。“你应该试一试,这是个好机会,不过,”霍易霆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没关系,直说就好。”霍易霆直言不讳道:“据我所知,出书和拍电影完全是两回事。出版不难,但是投拍电影却是个很大的投资,没有见到合同之前,一切都不算数,就算是签了约,也有许多陷阱。”江绿汀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只不过机会就在眼前,难道不去抓住?“我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其实心里很紧张,也很担心。”她个子娇小,面相也嫩,此刻惴惴不安的样子,颇为可爱,霍易霆几乎想要抬手去揉揉她的头发。他柔声道:“刚好我近期要去北京出差,如果你信得过我,到时候我可以帮你看看合同。”“太好了,谢谢你啊。”江绿汀脸上的忧色一扫而光,一双眸子笑盈盈望着他,光彩熠熠,潋滟生辉。霍易霆睿智过人,如果有他把关,自然是求之不得。“你什么时候去北京?”“我和编辑说好了是下周三,你呢?。”“我周四过去。到了北京之后,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霍易霆本想和她一起过去,但又怕她看出自己是专程陪她前往,于是刻意迟后一天。江绿汀好似突然间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和支撑,嫣然笑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欠了你的人情,感觉这辈子都要还不清了似的。”霍易霆笑了笑:一辈子慢慢还就是了。江绿汀翌日办了离职手续,然后搬去顾淼在市中心的一处房子里。当初顾淼买这个小房子,就是为了出租挣钱,纯属投资。刚好房客上个月搬走了,江绿汀便直接搬进去居住。顾淼过来帮着她收拾房间,打扫完毕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江绿汀在S市的朋友很少,顾淼算是唯一的死党和闺蜜,两人无话不谈。两个正值婚嫁期的女生,谈论最多的话题自然就是情感。顾淼问道:“你和傅明琮复合了吗?”江绿汀就知道她一定会问,笑着摇了摇头。顾淼急得想要咬她,“他既然肯回来找你,你干嘛不同意复合。”江绿汀知道她只要说了原因,顾淼必定会告诉傅明琮。所以避而不答,催她回去睡觉。转眼到了周三,江绿汀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启程去北京。酒店是在网上提前订好的,她先到酒店放下行李,然后给霍易霆打电话。霍易霆的手机关机。因为此刻,他正在飞机上。江绿汀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告知酒店地址和房间号,便于明日他和她联系。然后收拾了一下离开了酒店,打车前往和风冷翠约好的地方,XH路的一家名叫“甜蜜时光”的手工巧克力馆。江绿汀很奇怪,为什么风冷翠要约她在手工巧克力馆见面,而不是她的办公室。但是既然她这么安排,她也不好反对。地方倒是特别好找,她到了XH路,很快就找到了风冷翠所说的“甜蜜时光”。站在门口打量店面的时候,江绿汀突然发现,这条街的斜对面,竟然就是X大,傅明琮读硕士的学校。她定了定心绪,轻轻推开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此刻是傍晚时分,店里安安静静,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很热情的过来招呼她。江绿汀笑着说:“我是来等人的,不好意思。”女店员笑着问:“您是江老师对不对?”江绿汀点头。“他已经来了,在里面等你。”店员指着旁边一间房间。江绿汀有点激动,忙走进去。房门虚掩着,露出一尺多的空隙,她推开的一刹那,整个人都惊呆。傅明琮从窗前转过身,着白色衬衣,袖口挽上去,蓝色表盘在夕阳下反着光。一切都如同她初见他第一面的模样,只不过,时光一眨眼,已经近十年。她震惊地说不出话。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像是被定住了,移不开分毫。傅明琮走过来,步伐一步一步,像是敲打她的心上。她觉得心跳如鼓如雷,快要从喉咙间跳出来。傅明琮站在她对面,笑着拉开长桌旁的凳子,柔声让她坐下。江绿汀终于是缓过来神,问道:“风编辑呢?”傅明琮笑了笑:“是我想先见你一面。”他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眸光沉静而深邃地望着她:“你一直躲着我,也一直不肯接我的电话。没办法,我只好拜托风冷翠,替我安排了这个会面。”“有事吗?”江绿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紧握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傅明琮目光转向窗外,说道:“你看,斜对面就是我的学校。”江绿汀点了点头。“两年前,你给我打电话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刚好就在这里。那会儿我正在做巧克力,打算送给你做生日礼物。”江绿汀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往事,心里有些伤感。傅明琮说:“那时,我心里一边鄙视自己,做这种肉麻俗气的事情很幼稚很可笑,一边又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只要你高兴就好。”江绿汀听见他的话语,眼前好似清清楚楚看得到他当时做巧克力的那一幕画面。曾经那么美好的情感,终究未能抵过现实的锋芒。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声说:“对不起。”傅明琮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盒子,慢慢推到江绿汀的面前:“两年前做得那一份巧克力已经不在,这是我重新做的一份。”江绿汀接过那盒巧克力,看着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眼眶有些发热。他还记得她的属相。“巧克力可以重新做,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江绿汀心里一震,抬起眼眸。傅明琮眸光灼灼望着她,突然出其不意地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很重的力气,将她的两只手,覆盖在掌心下。江绿汀心里再次一震。同样的地方,她向他提出分手,两年后,同样的地方,他向她提出复合。傅明琮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问道:“你答应了是吗?”此情此景,江绿汀根本无法拒绝。当初的辜负,虽然情不得已,却毕竟是她先开口。她紧紧咬着唇,眼眸湿湿的带着水光。她不让自己说出答应的字眼,但也说不出一个否认的字眼。嗓子哽得很疼,如同那天婚宴上一口气灌下去的两杯白酒,喉咙如火烧。傅明琮笑了笑:“那我,就当你是默认答应了。”江绿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百转千回,百感交集。傅明琮突然松开她的手。“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满心欢喜甜蜜的时候,被人突然捅上一刀是什么感觉?”江绿汀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怔。傅明琮往后退了几步,身子靠在桌子上,脸上的笑意全无。他冷冷的望着她:“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世上根本就没有风冷翠这个人,你是不是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江绿汀眼眶中的温热泪意陡然消失,心里的激动感动还有百转千回的情愫仿若被一桶冰水给冻结起来。傅明琮勾了勾唇角,笑容冰冷而带着嘲讽,“你是有多自信,会认为我被你玩弄了抛弃了还对你念念不忘,无怨无悔?”江绿汀瞬间心寒如冰,脑中一片空明。傅明琮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分手两年,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一幕。我坐在甜蜜时光里,亲手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然后,接到你的分手电话。”江绿汀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傅明琮同样,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两人的眸子都亮的迫人,不同的是,她眼中都是痛楚,他眼中都是愤恨。傅明琮冷笑:“在最甜蜜的时刻,收到最残忍的消息。这个感觉是不是很好?”江绿汀慢慢站起来,慢慢说道:“所以,出版影视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你在报复我?”“不错,都是假的,包括那份合同。”傅明琮抱臂冷笑:“两年前我在这里,就是你现在这般心情,现在原数奉还给你。”江绿汀身体微颤,扶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认识了将近十年的人,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他。他像是活在她的幻想里的一个唯美幻梦,或者说,她爱的是她的暗恋的情怀,她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是那份不得不终止于现实面前的遗憾。突然间,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微微颤抖:“很好。傅明琮,我要谢谢你。”傅明琮眯起眼眸,冷冷望着她。“谢谢你,让我彻底地放下了过去。”江绿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伤痛的笑意,而后,疾步走了出去。还好,岁月的打磨,已经让她足够坚强。没有在他面前倒下,没有在他面前失控。她只是很失望。曾经甜美而酸涩的回忆,美丽而青涩的初恋,最美的一段情怀,都戛然而止在这一刻。推开甜蜜时光的大门,落日正好悬在X大一座教学楼的屋顶上。阳光斜照过来,刺得她眼前一花。她快步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眼泪如雨般簌簌而下。两年来的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终于结束了,以这种方式。车子开到半路,到了下班高峰期,开始堵车。出租车开开停停,在离酒店还有一站路的时候,又被堵死。江绿汀提前下了车,沿着街边的人行道慢慢走着。暮色四合,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心。她没想到傅明琮会这样恨她,恨到时隔两年还设了这样的一个局来让她空欢喜一场,让她来体会这种得到再失去的痛苦。街上的汽车多的数不清,密密麻麻的堵在路上,一眼看去望不到头。她看着车流,心里很是茫然,本来以为已经找到了最为喜欢的道路,走到跟前,才发现是海市蜃楼,一场幻梦。傅明琮知道她的死穴所在,所以在她的梦想上插刀。这样,才能让她痛的最厉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拿出来,看到霍易霆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商谈合同。她回复道:“霍先生你明天不用和我联系了,我明天回S市。”发完之后,几乎马上就收到了他的回复:“怎么了?”“没什么, 再见。”江绿汀此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提及出版和影视,就像是在伤口上抹盐一样痛。她关掉手机,走到路边的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目光扫到旁边摆放的烟酒,又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瓶二锅头。回到酒店,她先去洗了把脸。镜子里照出来一张憔悴伤心的面孔,两只眼睛红的像是兔子。她吸了吸鼻子,自嘲的笑:傅明琮说的没错,她还真是傻。时隔两年,竟然还以为傅明琮对她念念不忘,对她深情一片。她爬到床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上演一部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这些天,她一直在梦想着《千山万水》也能搬上荧幕,原来是一场笑话,一个骗局。她难过的不能自己,打开了那瓶二锅头。二两应该就能喝醉吧。她举起酒瓶,眨着干涩的眼睛,还研究了一下度数。活到二十六岁,连酒吧都没去过。都说一醉解千愁,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大醉一场,忘掉这一切。打开盖子,她喝了一口,真是又辣又涩难以下咽。电视里热热闹闹的演着分手的戏码,她一口一口的喝着二锅头,呛得涕泪交流,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擦鼻涕,床前的地上扔满了纸团。手里的一小瓶酒被她喝掉了大半,电视屏幕上的人物开始出现了重影。她本来是斜靠在床头,开始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很重,于是顺着床头,身子慢慢滑下去躺到了床上。头挨到枕头,她舒服的叹口气,心口火辣辣的像是烧着一团火,她迷迷糊糊的想,这或许就是醉的感觉,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睡过去。恍恍惚惚中好像有人在按门铃,离的有点远,像是幻听,她懒得理会。过了会儿,床头上的电话响了,这次是真的在响,就在枕头边,她拿起话筒,含含糊糊地喂了一声。“快开门。”江绿汀迷迷瞪瞪地问:“你是谁?”电话里的人深呼吸,一字一顿说:“我是霍易霆,开门。”江绿汀握着话筒,含糊不清的说:“什么门啊?”霍易霆继续深呼吸,耐着性子说:“你房间的门。”江绿汀握着电话,想了想才踉踉跄跄地下了床,赤着脚走到门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挑清俊的男人。她扶着墙,费力睁大眼睛,认出是霍易霆,自言自语般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霍易霆闻见了一股酒味,又看她满脸通红,惊讶的问:“你喝了酒?”江绿汀此刻脑子一片糊涂,只想睡觉,抬手便要关门。霍易霆忙伸手去挡,江绿汀身子软的跟水一般,被房门一碰,就往后倒去。霍易霆迅速扶住了她。江绿汀就势靠在了他的怀中,闭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句“再见,晚安。”霍易霆见她这样,当然不放心离开,反手关上房门。房间里入目之处一片狼藉,地上的纸团洒落的到处都是,几乎无从落脚。他将她扶到床边。江绿汀软绵绵的往床单上一趴,嘟囔道:“他骗我。”霍易霆听不出是男他还是女她,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把她身子翻过来,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接到她的短信,他便觉得不对劲,紧接着打电话她已经关机。还好,她早先给他发了个短信,告知了她的酒店和房间号。于是直接赶到酒店找她。江绿汀没有回答他的询问,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扯过一个枕头盖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此刻头晕的厉害,不想说话,也不想听见有人说话。霍易霆知道,江绿汀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看上去温柔绵软,其实自制力很强,若不是受了重大的打击和刺激,绝不会独自闷在房间里灌醉自己。他急切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把她闷在脸上的枕头拿开。这个动作忽然就惹恼了江绿汀。枕头被抽走,手里空空落落,类似一种突然被人夺走希望的感觉,如同傍晚时分,傅明琮冷笑着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她扑到霍易霆身上,抢过枕头,便朝着他扑打过去。闷在心里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途径。霍易霆本能抬手去挡,但看着她突然涌出来的眼泪,又放下了手臂,任由她打到疲累而住手。江绿汀哭的满面是泪,清丽的面孔湿漉漉的像是淋了雨,他恍若看到了两年前在眉山避雨的她。霍易霆正要给她拿毛巾擦脸,起身的那一刹,江绿汀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霍易霆身子一僵,有一种电流通过的感觉。江绿汀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衬衣,使劲晃了晃,气愤而委屈:“傅明琮你欺负我。”原来是把他当成了傅明琮。霍易霆缓缓将她抱在了怀里,抚摩着她的后背,柔声说:“我不会欺负你。”江绿汀突然搂住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霍易霆倒吸了口气,又好笑又好气,真是没想到她喝醉了,这么刁蛮厉害。江绿汀咬了这一口,终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光,心里的气愤都发泄完。她无力的靠在霍易霆的怀里,断断续续说:“你妈说,我爸不到四十就病故,兰洲二十多岁就去世,所以,我们家的基因都是这种短命的基因,不能和你在一起......她还说,我爷爷我爸爸都看不起他们家,现在他们发达了,我就去倒追你,真是不要脸.....她说除非她死了,眼不见为净......”她说着说着,觉得好累。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把心里所有的郁结都吐了出来。霍易霆低头苦笑,她此刻真是醉糊涂了,再次把他当成了傅明琮,就像两年前在眉山悟觉寺外。“傅明琮,我已经不喜欢你了。”霍易霆心里一动,垂目看着怀里的她。这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但停了片刻,依旧忍不住再问:“真的不喜欢了?”江绿汀嗯了一声,喃喃说:“我甩你一次,你骗我一次。现在,我们两清了......我再也不会觉得内疚了。”霍易霆伸手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一字一顿:“那你,喜欢霍易霆吗?”等了半天,江绿汀却没有回答,原来已经睡了过去。霍易霆垂目凝睇着她的脸。白皙的肌肤布满红晕,甚至连眼皮,鼻头都是红的,一张脸红扑扑的冒着热气。他慢慢放下她,走到卫生间,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江绿汀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她手脸擦干净。霍易霆关掉电视,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六月天,房间里已经开了空调,霍易霆展开床上的薄被,盖在江绿汀的身上,她睡得很沉,呼吸绵长。霍易霆坐在床边,微微蹙眉看着她的睡颜。一开始他听说《千山万水》可以出版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毋庸置疑,江绿汀在写作方面很有天分,而且《千山万水》他看过,文采斐然,感情充沛,虽然故事只写到一半,却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完全有出版的资格。但当江绿汀说到此书有望改编成电影,而且这么快就来北京签合同的时候,他觉得不大对劲,并非是质疑这篇文章的内容不足以支撑一部电影,而是因为电影投资不是一个小数目,从立案到拍板,未免进展的太快。虽然江绿汀没有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但霍易霆睿智过人,此刻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是傅明琮在设局。显然傅明琮很了解她,所以这个局轻而易举的击中她的要害,才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时隔两年,他还耿耿于怀要来报复昔日的恋人,要么是他这人心胸狭隘,要么是当初用情很深。霍易霆不必去分析他是哪一种情形,只是庆幸自己来了北京,而且是今天就来了。更庆幸江绿汀告诉了自己酒店名字,不然偌大北京,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伸手,轻轻抚摩着她披散在床上的头发,心里温软,安静。她终于放下过去,他也是,终于放下了过去。报复未必能惩罚对方,反而会禁锢自己,不如放手。不知不觉,已是深夜。霍易霆在楼上另外订好了房间。不过,江绿汀醉成这样,他不放心晚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这里。这间房是标准间,旁边还有一张床。霍易霆想了想,抽了房卡,去自己房间洗漱之后又回到江绿汀这里,睡在旁边的床上,打算晚上照顾她。江绿汀酒品很好,醉了不哭不闹,一晚上睡得一动不动,温顺乖巧。霍易霆低声问她是否喝水,她也不答,翻个身继续睡。一夜过去,江绿汀都很安静,偶尔嗫嚅几声,像是在梦呓,却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霍易霆时睡时醒,因为有晨跑的习惯,醒的比较早。洗漱之后,他叠好被子,走到江绿汀的床前。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来,照着她年轻的脸颊,白里透红的好颜色,眉目清秀端庄,睡姿甜美可爱。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拿了房卡出去给她买早餐。他记得附近有家店的早点生意特别好,生煎和蟹黄包最为有名,还有各种养生粥。江绿汀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第一感觉是头疼,嗓子发干,微微咽了下口水,那股白酒的辛辣气依稀还在。她一清醒,脑子里便回想起昨天和傅明琮在甜蜜时光里发生的事情,至于酒醉后的事情,她却完全没有印象,更不记得霍易霆的存在和出现。她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走过旁边那张床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霍易霆昨夜在这里睡过一晚。镜子里的她,虽然眼皮还微微有点肿,但看上去比昨天傍晚精神了许多。睡饱的肌肤,白里透红。心病还须心药医。傅明琮的这一剂猛药,终于让她从内疚和亏欠中走出来,当傅明琮说出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心底的某个地方彻底死去,而后是如释重负的平静。霍易霆曾经说过,傅明琮看见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表情很平静,这代表两种情况。一是已经放下了她,二是不相信他是她男朋友。当时她以为是第二种,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第一种。一想到霍易霆,她感觉自己昨夜好似做了一场梦,梦里霍易霆和她在一起。奇怪的是,那梦还特别的真实,就跟实实在在发生过一样。江绿汀一边刷牙一边纳闷,自己怎么会梦到霍易霆呢。难道是因为今天他要来北京,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绿汀想到这儿,不禁暗暗头疼,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自己大张旗鼓的辞职,兴致勃勃来北京奔赴梦想,结果却是个骗局,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反正已经给他发过短信,她决定继续关机,免得他打电话来询问她事情的进展。等回到S市,再和他详细解释。她换下衣服,开了水龙头洗头洗澡,洗掉身上的酒气,也洗掉晦暗的情绪。一切都重新开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会轻易就被打垮,也不会轻易就伤心绝望。既然已经来了北京,就当是出门旅游,索性玩几天再回去,反正也已经辞了职。她并非第一次来北京,长城故宫颐和园那些著名景点都已经去过。只有香山,因为每次来都不是看枫叶的季节,一直没有去过,心情不好的时候,登高望远最能开阔心胸。时间还早,她决定等会儿就去爬香山。洗完澡,她清清爽爽的带着行李,离开了房间,去前台退房。霍易霆提着大老远买过来的早点,回到酒店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打扫客房。霍易霆一听江绿汀已经退了房,脸色一变,立刻下楼追出酒店大厅。路上是熙熙攘攘的车流,行色匆匆的路人。而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江绿汀此刻已经打车离开了酒店。两个人先后错开的时间,不过是十分钟而已。出租车径直开到香山脚下,江绿汀在附件先找了个快捷酒店放下行李,然后便直接上山。此刻不是看枫叶的季节,也不是周末,园中游人并不多。清朗明媚的天气,即便没有如火的枫叶,风景也很不错。她走走停停,专心看风景,不去想甜蜜时光里的伤心,只当自己来北京是一场即兴而发的旅游,为了告别过去。走到半路,她拿出手机想要拍几张照片。开机之后,先跳出来两条短信,一条是霍易霆发来的,问她现在在哪儿。还有一条是她老妈,问她来北京之后情况如何,有没有签下合同。两条短信,她都不知如何回复,于是暂且放到一边,先拍照片。昭庙,西山晴雪,香炉峰,她挑了几张很出色的发到微博上。在半山亭小憩的时候,她眺望着远处,暗暗对自己说,只要努力,她早晚有一天会出书,也早晚有一天能写出可以拍成电影的故事。时过正午,她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开始叫,于是疾步下山,打算去找个饭店吃饭。当走到静翠湖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负手立在湖边柳荫之下,一道深邃目光正凝睇着她。刹那之间,江绿汀以为自己错认了人。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得睁大了眼睛,当真是霍易霆!他怎么会在这儿?那么巧,他也来香山?她惊讶愕然地望着他,甚至都忘了打招呼。霍易霆已经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总算找到你。”他的口气如释重负,神色也颇为关切着急,仿佛是找了她许久才找到她。“你怎么在这儿?”“你不知道?”霍易霆此刻又好笑又好气,接着又问了句:“你不会是昨晚上的事都忘了吧。”“什么事?”江绿汀果然是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表情。霍易霆揉了揉眉心:“这事有点说来话长。公司的安排有了变动,我昨天就来了北京。晚上过来寻你,刚好碰见你在房间里喝的酩酊大醉。”江绿汀瞬即脸色就红到了耳边,捂着脸羞窘的说:“我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霍易霆眸光沉沉地望着她:“出版的事是傅明琮设局骗你?”江绿汀一愣,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因为你昨天晚上把我当成了傅明琮,抱着我说了很多话。”江绿汀又羞又窘,红着脸呐呐问她说了什么。“好多,说来话长。”霍易霆手掌按住胃部:“我找你一上午,差点没饿昏过去。”“你也没吃饭?”霍易霆一本正经说:“我以为你要到香炉峰跳崖,急匆匆赶过来,那有空吃饭。”江绿汀噗的笑了:“我哪有那么脆弱。”笑过之后突然又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香山?”霍易霆道:“你不是发了几张照片到微博么。”江绿汀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微博?”“我早就知道,因为我关注了你。”江绿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冲口而出:“你是湛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