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尔看她那样心里烦得慌,便走去外边抽烟。他站在露台窗前,迎着夜风点起一根万宝路,看着那打火机的光一山一灭,突然心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尼尔,Neil? 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十分耳熟,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Neil……Neil…… Nathaniel? 纳撒尼尔?埃普罗?! 米切尔瞬间呛了口烟,重重的咳嗽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一本FBI绝密资料,世人都知道G.A的老大是埃普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黑道教父的全名是纳撒尼尔?埃普罗! 难道说邓凯文刚才叫的是埃普罗吗? 他为什么会用这么亲昵的称呼来叫埃普罗呢? 米切尔回过头去望向病房,惨淡的灯光冷冷映在大理石地面上,反she出没有温度的光。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往病房的方向走了两步。 邓凯文到底做了怎样的梦呢?他在梦里再一次想起了埃普罗吗? 在G.A几年隐秘的时光中,他跟埃普罗之间到底发生过哪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以至于十几年过去了,他还会在梦中下意识的用最亲昵的称呼叫埃普罗的名字? 米切尔用力抽了口烟,感觉到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蔓延,那一刻他拿着香烟的手指竟然有些微微的战栗。 (2) 邓凯文躺在chuáng上,隐约听见身边有男人和女人的jiāo谈,听见有人迅速跑来的声音,甚至从眼皮的缝隙中看见刺眼的雪白灯光。但是他没有意识,他清醒不过来。 就像是陷入流沙之中,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蜂拥而至,从他的嘴巴、耳朵里一个劲的灌进去,就算他拼命伸手呼救,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像无声而恐怖的哑剧一般,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吞没,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 Neil……Neil……” 是谁在叫? Neil,Neil!” Neil……!” 邓凯文猛地回过头,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的向他跑来,满脸期待,张着双手,转眼就到了近前。 他一时大惊,下意识的想避开,但是双脚却极度沉重,连稍微动一动都做不到。 就在两人即将撞上的瞬间,突然那小男孩竟然一头扎进了他的身体,就像穿过一团空气那样,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邓凯文震惊回头,只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衬衣,黑西装,微笑着对那小孩伸出手。 他们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兄弟或者是父子,仿佛站在温暖永恒的阳光之下,一切细节都亲昵而慈爱,没有半点危险。 邓凯文的瞳孔瞬间紧缩,他认出了眼前这两个人——那竟然是年轻时的埃普罗,以及童年时代的自己! 刹那间场景仿佛漩涡一般旋转起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卷下水面,深渊中伸出一只巨大无形的手,在轰鸣中一把将他狠狠拉了下去。 他惊恐的奋力挣扎,却像蚍蜉撼树一般无济于事……直到记忆轰然破闸,他在巨大的咆哮中发出一声听不见的惊呼。 —— 二十年前。 美国纽约。 产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痛呼,间或有护士匆匆来去,走路时步伐带起一阵快速的风。 一个黑眼黑发的小男孩坐在长椅上,紧紧抿着粉色的嘴唇,手心里的汗冰冷cháo湿,他不由自主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一个护士突然从产房里冲出来:孩子的父亲呢?父亲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产妇没有留下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人送她来医院。”另一个护士说着转过身,看向长椅上孤零零的小男孩:只有这孩子跟产妇在一起……据说是大儿子。” 两个护士同时沉默了一下。 小男孩呆呆的望着她们,隐约觉得她们在说一些不好的事情,半晌才怯怯的叫了一句:妈咪……妈咪在哪里?” 两个护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柔声问:亲爱的,你爸爸在哪里?” 小男孩再次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手,小声说:他走了。” 走了?”护士疑惑的重复,你知道爸爸在哪里吗?你妈妈需要他。亲爱的,你知道爸爸的名字吗?或者是电话号码?任何联系方式都可以,你知道吗?” 小男孩怯生生的望着她,半晌摇摇头:爸爸不要我们了。” 他想起那天家里爆发的剧烈争吵,摔碗砸东西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只看见爸爸带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门前,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神情十分的温柔。 Kevin,爸爸必须要跟你说再见了。” ……你还会回来吗?” 年轻的父亲看着他,半晌才悲伤的摇了摇头。 那天他看着父亲从房子的台阶走下去,连头都没有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走到他伸手,仿佛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一般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起头,只看到母亲脸颊未gān的泪迹和通红的双眼。 从那天清晨直到现在,七个月过去了。 那是凯文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两个护士再次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不决的问:产妇手术前签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协议吗?” 没、没有……” 情况太危急,产妇已经没有神智了,可以征询产妇的意见吗?” 太勉qiáng了,太勉qiáng了……如果她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下去,我们就必须放弃产妇的生命……” 她们同时迟疑的沉默了。 在这个时候的美国,危急情况下保孩子不保大人是医院惯常的做法,甚至在法律上也有这方面的倾向。 但是从小男孩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产妇的丈夫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庭。那个男人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失踪了,如果产妇一旦离世,那么这两个孩子都会立刻成为孤儿。 我们必须替她作出选择,”一个护士低声说,再拖下去两个都未必能保住。” 她的同事最终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走回手术室的时候,突然走廊上响起很多人的脚步声,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楼梯冲了上来。为首那个看上去年纪还不大,面相深刻而冷峻,眉目间带着一股煞气。 走廊上几个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刚有人想拦住他们,突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是G.A的人!” 是……是埃普罗!我昨天才在电视上看过他!” 走廊上瞬间想起窃窃私语,但是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埃普罗走到手术室门前,虽然他神情冷漠而肃厉,说话语气却一点也不粗鲁,相反还有些冷淡的彬彬有礼:请问,产妇名字是不是叫卡珊德拉?” 护士叹了口唾沫,很快点点头:是的,请问您……” 我是胎儿的父亲。”埃普罗打断了她。 是、是——那实在是太好了,现在产妇的情况比较危急,您必须作出决定……” 请务必同时保下大人和孩子。但是如果情况不允许,”埃普罗顿了一下,语调生冷平静:——那就保孩子。” 护士们立刻吃了定心丸一般连连答应,飞快的跑进手术室里去了。 埃普罗从手术室门前退开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那我妈咪呢?” 他一回头,看见一个七八岁的东方小男孩坐在长椅上,长得竟然非常可爱,只是因为惊恐无助而显得脸色苍白。 埃普罗铁硬的目光让这孩子更加害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声音更微弱了:……我……我妈咪呢?” 这是那个女人离婚前的儿子,一直跟着她生活。他父亲是个东方人,这孩子应该是混血。”助手立刻对埃普罗低声说道。 埃普罗点点头,走过去站在长椅边。他身材非常高大,俯下身来才能平视着小男孩漆黑水润的眼睛: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看看埃普罗伸出的手掌,迟疑半晌之后轻轻把小手放上去,两人于是缓慢而一本正经的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Kevin Den,你可以叫我Kevin。” 埃普罗打量着这孩子,似乎感到十分有趣:你好,我叫Nathaniel,你可以——嗯,可以叫我Niel。” 凯文擦擦眼睛,因为刚才他忍不住哭了,眼眶里还留着泪水,一擦就显得红通通的,嗯,Neil。” Niel。”埃普罗纠正他。 Neil。”凯文坚持说。 小孩子口音不准可以原谅,但是一口一个Neil”实在有点可笑,埃普罗身后的助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埃普罗用力揉揉他漆黑柔软的头发:好吧,随便你吧。不过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叫我Neil,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叫,也许我就忍不住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