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纪秋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眼中一片欣赏。 金延雪不会轻易开口,但只要她一开口,就带着笃定的语气, 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难题能够阻拦她的脚步一样:“琅琊书局的名气就摆在那儿,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头的书是有门槛的,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就换个地方售卖, 仙君可曾听过……过海生的名头?” “过海生?”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过海生这个名字, 取自瞒天过海一词, 现如今还有人以为这是个姓郭的人的名字,但其实不是, 这只是个代号……” 按金延雪所言,这“过海生”实际上就是专门去做一些放不到台面上的活计的, 用一句更加简单通俗的话来解释, 这群人就好像是武侠小说中必然会有的“百晓生”,他们散布各地, 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就此组成了一张情报网, 专门为金家传递消息, 也做一些买卖情报的活计, 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帮人居然也和金家有关系。 “……”纪秋檀听完她的话之后,目光中忽然就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个人有能耐, 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有能耐—— 金延雪把控金家才几年?十年有吗?快了, 但她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九, 再想想她是什么时候接手的金家? 这个女人的形象一下子就变得可怕了起来。 “金姑娘……是个人才。”他头一次有些词穷,只能默默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金延雪听他夸奖,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缓缓道:“所以,仙君想要传递出去的这些漫……漫画书?是这个称呼没错吧?这些完全可以交给他们,他们也做习惯了传递情报的这个活计,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只给一个人传,而是要给很多人传,但这也不难。半个月,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向您保证,毕竟让您手中的这些漫画书传遍整个大周!”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周之外的地方或许会慢一些,毕竟,要进别人的地盘。” “足够了。” 她的这么一番‘豪言壮语’让纪秋檀免不了有些感慨,在这么一个车马极慢的世界,又不是后世那个物流发达的地方,金延雪居然敢放出话来说,自己只要半个月,就能将他想送的东西传遍整个大周,这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她并不是那种只会动嘴皮子的人,而是说了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所以,纪秋檀思忖片刻过后,点了点头:“这样吧,我相信金姑娘的能力,但这既然是我们之间的合作,我自然也是要出些力的,明日我会叫人去金家送些法器,那些法器是我的人最近研制出来的一些不用灵力催动也一样可以使用的运货船,等明日,金姑娘和他见上一面,他会和你说明那些法器究竟要如何使用的。以及……” 说到这,他顿了顿,再次将一个小小的木盒放在了桌面上,推到金延雪那头。 “这是洗髓丹,还有入门心法,算我送姑娘的一点小小礼物。” “……!!!” 金延雪的眼神瞬间变了。 她一开始还想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失态,可是,眼前那个小小的木盒却好像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般,吸引着她,让她呼吸都不由得错了一拍。 “这……” 金延雪伸出手,指尖终于是触碰到了木盒。 盒子不算大,也就比她的手掌稍微大那么一圈,可是打开以后,里面静静的躺着几颗乌黑的药丸,侧面还夹着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小册子摊开,入眼就是“吐纳 之法”。 “谢过仙君。”金延雪极力克制住心中那股兴奋而又激动的心情,艰难挤出一抹笑来,天知道,这会儿若是四下无人的话,她定要放声尖叫! 原本她打的主意,是将前这位深不可测的仙君给拉拢到自己这头来,金家的发展需要强有力的靠山,她极力地表现自己的用处,想着要是能够顺利攀上关系,他们金家定然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更上一层楼,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做更多的事。 却没想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大方,直接就给了她洗髓丹和修炼心法! 这对于凡人来说,可是禁物。 从前金家为郎氏鞍前马后,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也不过是无人敢动的地位和金银财宝。 可是……可是…… 可是这位纪仙君却给了她这些?! “仙君,您将这洗髓丹交给我,是不是往后,还有什么别的安排?”金延雪仍旧不敢相信。 她知道,眼前这位仙君和其他修士不一样,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在规矩森然的修真界堪称“一身反骨”,更知道对方对待凡人的态度是相当友善的,也从没有拿自己的身份去压迫过其他人,可是,给洗髓丹的意义却不一样。 她没忘对方还有个“凶神”的名号。 哪怕对方如今坐在她眼前,一直都是一副和气的模样,但连着诛杀两位“大神”的事迹还摆在那里,她难免忐忑,头一次不敢妄加揣测对方思想,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多问一句。 “给你自然是让你自己支配,若是金姑娘对此事无意,交给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纪秋檀道。 “可……”金延雪眼神晦涩,“凡人不得修行,这是规矩。” 纪秋檀挑眉:“难道是我看走眼了?金姑娘竟然是个守规矩之人?” 金延雪抿唇。 接着又听他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我一直都觉得,这规矩实在太过荒唐,求仙问道一事自始至终看的都是缘分,而并非规矩准不准,若是有缘,入门并不难,三月筑基、三年结丹,这便是与此路有缘,若真无缘,哪怕日日守着天材地宝,百年之后也一样化为枯骨没入黄土,规矩又如何?不过是他们那些得了好处的人想将那些好处圈的更死一些的借口罢了,然而这世界本不该如此。” “……” 金延雪的目光突然就抖了起来。 她看着脸上带笑的男人。 对方模样长得很年轻,看起来也最多就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但修士的修为过了金丹之后,外表便不会再继续衰老,她拿不准对方今年究竟多少岁,只知道对方如今这样子,竟然让她看得有些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而这番话听得她心中忽然间涌上来了一种恐惧……和兴奋,因为她听懂了对方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那让她控制不住地双手颤抖,似乎头顶上那个已经封死了许多年的天花板骤然被人打破,而后,一道光就这么直直地落了下来,落在她面前。 纪仙君在外“胡作非为”,并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而是为了要让其他人得到什么。 所以他说,那些规矩本不该存在。 他并不在乎这个规矩骤然被打破,他应得的会不会被人夺走,他不在乎这些。 他只是说,看有没有缘。 有缘者,皆可登天。 若是无缘…… “人定胜天。” “……” 会谈结束了。 金延雪坐在二楼,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离开酒楼,向着远方而去。 他没有使出飞天遁地的术法,只是在寒风之中,默默地迈着双腿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 路边,一只流浪的小猫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在他脚边摔了个跤,他便停下了脚步,微微低头,而后蹲了下去,伸出手在它头上拍了拍。 它似乎是吓坏了,禁不住瑟缩一下,但很快却又在他手下被抚平了恐惧,忍不住用湿漉漉的脑袋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 他便伸手将它托在掌心,抱了起来,毫不在意它脏兮兮的身体会不会把自己干净整洁的衣裳沾染上灰尘和污垢。 “小家伙……看着真可怜,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要不要跟我走?” “……” 他会为任何人停留,不论那人是何身份。 哪怕是一只冷的已经失去了准头和方向的小猫,也一样能得到他的怜惜。 “咔嚓” 金延雪打开木盒,又再次合上。 方才的激动和兴奋这会儿终于是被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吹得淡了一些。 她表情慢慢又变得平静下去,唯独那只捏着木盒的手,仍旧收得很紧。 “你难道是打算要推翻这世界的规则?”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喃喃自语,“若真是如此,你告诉我,我又能在其中做些什么?” “……” - 街上前段时间堆积下来的雪如今还没化,反而是被冻得更结实了。 纪秋檀走在街上,路上这会儿人不多,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看他,反应基本上都差不多,先是飞快地看他一眼,而后,立马就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没一会儿,本来人就不多的街头变得更加空旷了,多数都是在躲,因为大家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我又不会吃人,你说,他们跑这么快做什么?”纪秋檀低下头,拿手指轻轻戳了戳怀里小猫的肚子,这小家伙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一只耳朵还残缺着,估摸着是跟它的同伴打架时被咬掉的。 若是就这么放任它在街上游荡,估摸着过不了一两天,它就要被饿死、或者冻死在这里了。 “等会儿有人请客,你要不要一块儿蹭个饭?”纪秋檀笑眯眯地又捏捏它湿漉漉的下巴。 和那只不听话总到处跑的小黑猫不一样,现在躲在他怀里的这一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花猫,毛色很普通,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模样,但却比那个黑家伙乖多了。 纪秋檀拿手指挠它下巴,它就舒服地忍不住仰起脑袋,窝在他怀里取暖,一副可怜兮兮又可以任人摆布的模样。 “喵呜……” 眼看着前方已经快要走到目的地了,纪秋檀便把它给放到了宽大的袖子里。 小花猫便识趣地乖乖收起爪子,拿两个毛茸茸的前肢抱着他的胳膊,跟着他一块儿进到了寻仙楼。 “纪道友,这边。”刚一进去,里头立马有人就起来了。 郎月明今儿个在这里包了场。 偌大一个寻仙楼,上下三层却都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这一桌。 这机会也是实在难得,他爹暂时还不知道他今天出门是为了来见谁,若是知道,恐怕他今天就没那么容易踏出郎氏的大门了! “先前送帖子过去的时候,我都没敢想纪道友会点头应约。”郎月明表现的格外热情,因为今天要说的事情很重要,所以他提前就把周围其他的仆役给支到了别处去。 这会儿四下无人,只有备好的美酒佳肴摆在面前,纪秋檀拿手指挠挠小花猫的下巴,总有一种今天是出来应酬的感觉:“郎兄有心 了,居然备下这么一大桌好酒好菜,但我今日确实是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 “是我考虑不周,纪道友是个大忙人,又哪里会像我这般成日在家闲着没事做,我先自罚三杯,道友随意。”郎月明心里打着小算盘,笑嘻嘻地说要自罚三杯,余光却是又飞快将对面的人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隐藏了真实修为,竟然看不出他如今究竟是什么实力! 不过想来,一定不会低。 过往那些战绩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的,做不了假。 “……” 郎月明心中一通思索,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他今日约纪秋檀见面,是有他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的,金家人最近的动静可实在是不小,而他作为郎氏一族的成员,自然也是清楚那些弯弯绕。 若是换个人,郎氏指不定就发难了。 但金家搭上的却是那个姓纪的…… 最近云台这一带的气氛着实有些紧张,大家谁都不敢再闹腾了,别说郎氏了,华光宗的人都没敢吭声,生怕一个不留神,下一个被盯上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而郎月明却和那些人想的不一样。 他自觉已经从先前的水镜中读懂了纪秋檀的想法,心中一些“大逆不道”的心思就开始疯狂增长,他今日前来,目的也是格外明确,他想为自己拼一个更加开阔的未来! 他是庶子,享受到的资源永远要被嫡子压一头,以前他也曾经不甘心过,他不服气,为什么自己明明表现的比对方好,但却还是得不到父亲的关注,就因为他是庶子? 可后来,他经历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这种无谓的较劲心就慢慢歇了下去。 因为他突然看明白了。 自己在这里不甘心,想要争抢,其实真的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他是郎氏的人,这辈子都是。 而郎氏的根基在云台。 这个地方的资源永远都比不上四大宗所在的地方,他争来抢去的,抢的是那一块糕点的一小半,可是,这些糕点最开始的时候明明一共有十块,但只有一块放在云台,余下九块都在四大宗那儿,甚至,他们还能有额外的“糕点”可以吃! 这不公平。 郎月明知道,“公平”二字其实说起来就跟听笑话一样,平白无故惹人发笑。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而言。 云台这头的修士死死的压制着另一头的凡人,压的他们不敢动弹。 四大宗又死死地压制着他们,他们同样是被上头给压得不敢动弹。 一层接一层。 可四大宗的人凭什么就能一直享受着这样优越的待遇? “……” 郎月明心中有此疑问,他也就必然要思考,他们又凭什么压制着下头的凡人。 思来想去其实也不过就是“实力”二字。 他不觉得这个横空出世的“纪道友”突然出现是个坏事,对方把这边的情势搅得一片混乱,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会终结在云台这附近,对方一定还会继续往前。 四大宗的人不会由着他们发展。 纪道友看着也不像是那种甘心留在他们这个小地方的模样。 郎月明这么一想,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若是纪秋檀他还要继续,若是他真的能让四大宗也被他搅和的一团糟。 那郎氏,是不是也就有机会再往前一步了? 这么多年了,四大宗一直占据 着那方风水宝地,也是时候该换人待了吧? 他们凭什么就能一直这样舒服下去? “……” 一杯酒饮尽。 郎月明突然又想起了齐天大圣播放至最终回时,那个让他瞬间热血沸腾的场景。 闹他个天翻地覆! 大圣单枪匹马,大圣无所畏惧!! “咣!” 三杯酒结束,郎月明双眼放光地向前看去。 - “阿嚏——!” 另一头,孙悟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旁边哪吒赶忙捂他嘴:“小声点!下头人要听到了!!” “……” 两人四手,在屋顶上一番明争暗斗过后,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打听到了杨家兄妹此时好像是在定安县,孙悟空当即一个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 然后,他似乎走过头了。 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地形实在是太过不熟悉,找定安县的具体位置居然成了近期以来最大的困难,不过幸好他们二人都是大有神通之人,凡人们或许要走上一辈子的道路在他们脚下,也不过只是须臾之间,就到了。 二郎庙,他们看到了。 但他们现在却没去找杨戬,而是趴在一个大户人家的房顶上,正在偷听里头的人说话。 “方才是不是你小子在心里偷偷骂我来着?”孙悟空支着耳朵,用神识跟哪吒交流。 而对方绷着一张稚嫩的脸,哼笑一声:“明明是你心里有鬼,才总觉得有人骂你,我才不做那种无聊的事!” “……” 正说着,底下的人已经交流完毕,呼的一下,屋里的烛火也熄灭了。 有人偷偷摸摸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哪吒看着他那做贼似的背影,顿时一脸鄙夷。 方才他们二人途经此处,却无意中撞破了一档子杀人案,潜入这家府邸的那几个人心黑手辣,上来直接就杀死了院中的护卫,一刀一个,下手格外利索,一看就是老手了。 而他们刚才进到屋里和另外一个人密谈,还以为这次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绝对不会有人察觉,可是他们又怎么能想到,房顶上居然还有两个人支着耳朵,把他们刚才说过的话给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真是歹毒,居然要将他们这院里上下二十来个人全部都给杀掉,然后栽赃给这家的大公子?”哪吒只是看着年纪小,但这只能怪当初重塑肉-身的时候,动手的人给他雕刻的就是这个奶娃娃的模样,真说起来,他实际年龄可比底下那一群人大多了! 活了这么些年,他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但他仍旧是看不惯这群人的肮脏手段。 “吓唬吓唬他们?”哪吒说着,转头朝着孙悟空那边看了一眼。 对方自然也是冲他眨眨眼。 很快,两道诡异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安静的庭院中。 杀手甲刚把尸体给拖到水池边,突然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什么!”杀手甲头也不回,很是不耐烦地晃了晃肩膀,仍旧忙着处理尸体。 他以为是同伴。 毕竟,这里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 但是对方却好像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一样,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什……”杀手甲回头,脸上还带着不耐烦的表情,没想到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一个脸色青白的陌生人,再仔细一看, 这不就是刚才被他一刀抹了脖子的那个人吗?! 杀手甲当场愣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 同样的面孔。 地上的尸体睁开了眼,冲他咧嘴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惨叫声骤然响彻整个院落。 趴在屋顶上的哪吒一看,他居然当场被吓得尿了裤子,顿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吓死你!看我的!” “咻”的一下,一道幽光闪过。 几个杀手眼中的世界顿时变了模样。 破败的府邸,狰狞的鬼脸,还有四处漂浮的笑声听起来简直是恐怖至极! 杀手甲吓得一翻白眼,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而他的同伴杀手乙也没能幸免。 屋顶上的两个人看着他们又是哭嚎、又是满地乱爬的狼狈模样,笑得直打跌。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把院子里的其他人给惊动了。 没一会儿,灯就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 哪吒手指一点,还想再来一下子,但下一秒,他就听到身后飘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二哥?!”哪吒瞬间双眼一亮,又惊又喜。 旁边的孙悟空却是懒洋洋地支着脑袋侧躺在屋顶上:“好久不见啊,三只眼。” “……” 底下,哭号声、尖叫声,还有辱骂声交织在一起,杨戬皱着眉,看了眼心虚的哪吒,又看了眼那个满不在乎的猴子,手一伸,直接就把里头个子最小的那个给拎了起来。 “真是胡闹!” 故友相见,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然而眼前这两个人没一个安生的,而且他们居然还是凑到一起来的! “你前几日就已经到了这里?那为何不直接来寻我?”杨戬直接把人给拎出了三里地,才终于是松了手,“非要跟那猴子瞎胡闹。” “欸,三只眼,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孙悟空咧开嘴,“这小子一路跟着我蹭吃蹭喝的,我都还没说些什么呢,怎么来做坏事也得先赖在我头上?” 杨戬瞥他一眼,却并不理他,只说让二人跟上,接着,脚下就忽然灵光一闪,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后,三人来到一处简陋的木屋门口,里头隐约还有灯在亮着。 推开门以后,杨婵就坐在里面。 她面前摆着喝了一半的茶,能看得出来,刚才是有人坐在这儿跟她谈话。 然而话谈到一半,熟悉的动静就突然传了过来。 他这才出门去,“抓”了这两个旧相识回来。 “……坐吧。”杨戬反手关了门,抬手挥去身上的寒意,屋外风声仍旧在响,甚至有越响越烈的征兆。 “二哥,你们就不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哪吒最先忍不住发问。 他今天一直保持着十来岁青葱少年的模样,又刚刚在那宅院处戏弄了几个杀手一番,因此,灵力一直在消耗,这会儿进了屋,立马就先给自己泡了杯茶喝暖暖肚子。 对面,杨婵柔柔一笑:“有何奇怪,我们早知你们肯定会出现,只是不知道你们究竟何时才能出现,小哪吒,你们和小秋见过面了吗?” 哪吒眨眨眼:“小秋?那是谁?” 孙悟空托腮,若有所思:“修真学院……的人吗?” “正是。”杨婵说话简练,飞快把前因后果给二人讲了一通, 终于是让他们两个人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 但一说完,哪吒的脸色就带着愤怒,啪的一下拍了桌子:“真是岂有此理!这到底是个什么破烂地方?恃强凌弱的坏东西们,就该直接扒了他们的皮!吊到南天门上吊他个三天三夜!” 他愤愤不平,旁边的孙悟空却是摸着下巴,盯上了杨婵手边一本名字很奇怪的书册。 “我和老和尚……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孙悟空嗤笑一声,兴致勃勃地翻了几页,随后,双眼圆瞪,“金蝉子?嘿!这是谁干的!居然把金蝉子给写成这个鬼样子……我喜欢!” 他哈哈大笑,新奇中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但很快,再看到另外一本书的时候,他笑容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过、过分了……这书不会是跟那水镜有关系吧?” “……” 孙悟空抬起头,看到对面的杨婵居然点了点头,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种同人文舞到正主面前的操作让他浑身难受,他可以接受旁人夸赞,也可以接受别人对他产生畏惧心理,但要是有人把他的经历串成故事讲给其他人听,还是天下人,他便忍不住开始抓耳挠腮,尴尬到无以复加。 “不看了不看了!”孙悟空手忙脚乱地把书给丢到一旁,使劲地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顺便,冲着旁边哈哈笑的哪吒龇了龇牙,全然不记得自己方才就是这么笑话金蝉子的。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两个闹完了,杨婵看着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戬,叹了口气:“二哥,那张请帖……” “今夜便回。”杨戬突然开口,三尖两刃刀在掌心闪过一缕寒光,接上了出门之前没有谈完的那段话,“那不是请帖,而是战书。”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杨婵说着,皱了皱眉,“不然你们先走,我身旁还有几个小孩跟着,我得把他们都安置好了才行。” “也好。”杨戬嗯了一声,冷峻的面容被烛火的阴影所笼罩,窗外的寒风好像突然便吹进了屋内,桌面上,红烛骤然一闪。 哪吒愣愣地看着他们,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去哪儿啊?” “修真学院呗。”旁边,孙悟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变出来了一根草,就这么又给叼进了嘴里,支着脑袋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个小秋,是在那个修真学院没错吧?我得过去找找这个人,然后……”揍他一顿。 - 另一头。 纪秋檀尚且不知“危险”已然降临。 他和郎月明在寻仙楼待了大半个时辰,吃是没吃多少,酒却喝了不少。 离开的时候,他拎着那只小花猫,眼前都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重影。 “终于结束了……” 果然出来跟人谈事就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不过是坐在那里吃吃喝喝,顺带着把事情给敲定了,都没怎么动,他却还是感觉浑身不舒服,脖子僵硬,背也有些痛。 回了山谷,风终于是停了。 他仰起头,看着黑沉沉的夜空中那一片片闪烁的星辰,咧嘴一笑:“真漂亮。” “喵呜……” 小花猫紧张兮兮地抱着他的胳膊,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能一路跟着他,而后,被他给带到了暖烘烘的房间里去。 洁净术早就已经把小花猫身上的脏污给除了个干净。 纪秋檀把它放在桌子上,随后就软绵绵地扑倒在了旁边的软榻上。 他酒量着实不怎么样,今夜又喝了这么多酒,路上再被风一吹,头晕眼花,动都不想再动一下。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恍惚间,他似乎是听到了卧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那人在他身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一片带着热气的布巾就贴了过来,细致地将他的脸上残留的水痕给轻轻擦掉。 “唔……” 纪秋檀眯着眼,傻笑一声:“你还没睡啊?” “嗯。”师琅玉眼眸低垂,看着他满是红晕的脸颊,手指微动,却很快又被压下,“喝酒了?” 纪秋檀嘿嘿一笑,眼前一片光晕乱闪:“只喝了一点——点——” 瞎说。 分明就是喝了好几坛。 师琅玉并不戳破他的“谎言”,也知道他这会儿说的话八成是不受脑袋控制了,便随手将在热水中浸泡过的布巾又给放了回去。 但身子刚一动,胳膊就被人给抓住了。 纪秋檀眯着眼看他,手指晃晃悠悠,半天也没有指到正确的地方:“你的眼睛……好了吗?” 师琅玉心中咯噔一跳,手上动作不动声色地偏离了水盆。 下一秒,水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撒了一地,却还在冒着热气。 纪秋檀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从床上滚了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师琅玉轻轻摇头,避开他的目光。 而纪秋檀这会儿也顾不上细看,只顾着抓住他刚才要去放布巾的手,飞快扫了一圈过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幸好是没被烫伤,你说你……眼睛都还没恢复好呢,着急跑出来是干什么啊?万一要是磕着碰着,再受伤了怎么办?!” “不会。”师琅玉唇角微地一勾,“我听得到,知道路怎么走。” “那也不行!好全了之前不准再这么乱跑了,听见没?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纪秋檀皱着眉,看着他手背上被烫红的一大片,顿时一阵心疼,凑过去呼呼吹了两下,“还疼不疼?我给你找药去……” “……” 火辣辣的手背上骤然吹过来一阵凉风,师琅玉眉眼微怔,看着他明明自己也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却还要挣扎着起来找药,手上突然就用了些力气,一把将他给按了下去。 “唔?”纪秋檀歪歪斜斜地被按回软榻上,眯着眼仰头看他,还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下一秒,那张沉静的面孔忽然就凑到了他跟前,鼻尖离他几乎只有一片小指甲的距离。 “……” 咚咚咚。 心脏诡异地开始乱跳。 纪秋檀瞪大双眼,和师琅玉近距离地对视,这个距离已然近到突破了普通朋友的距离,甚至有些过于亲密。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能感受到对方一呼一吸之间喷洒出的热气,床榻侧面透来幽暗又迷离的光,他的脸开始在师琅玉的注视下发烫,烫到整个人心慌意乱,额上不自觉便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脑袋却一片空白,耳旁传来阵阵嗡鸣,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师琅玉这是在做什么? 是梦吗? 他真的……喝多了? “……” 而师琅玉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孔,尽管眼前仍旧带着模糊,可他们离得这么近,这样的距离已然足够抵消那些模糊。 他的目光从对方茫然又迷离的双眼往下,一寸寸划过鼻梁,再到嘴唇。 那两片嘴唇今夜格外诱-人,不知道是否是在酒中浸泡过的缘故,微微张开着,隐约能看到藏在唇缝中柔软的舌尖,到处都是诱-惑。 他喉头发紧,一阵阵邪火往上冲,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覆上去。 但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能。 他不能这样做…… 对方喝醉了。 这是趁人之危。 “……” 呼。 师琅玉微微侧了头,盯着对方凌乱的衣襟,满面隐忍。 烛火轻轻摇晃,映出他鬓角隐约也有水光闪过。 下一秒,一只手突然贴在他左脸脸颊,将他侧过去的脸重新又给掰了回来。 “你就这点出息?”纪秋檀脑袋发懵,酒意又冲了上来,让他眼前只有那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