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可怜且失败的人,就连死都没能成功。 远处再次驶来几辆轿车,猛地急刹声如离弦之弓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一个看似臃肿的光头佬走下来,脑门上还顶着路灯反射的白光,跟个鹅蛋似的,害我噗嗤笑出声来。 王舅指着我们:“小畜生我记得你,当时你爹为了救你直接把你推出窗,妈的没死还长这么大了。” 张扬像是被他一语点醒,松开我就朝王舅跑去,像是一只野狗冲上去扑咬食物一般。 刚冲到面前就被王舅夺了匕首去,一把刺穿他的手掌,刀刃从手背露了出来,鲜血如洪水般决堤而出。 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王舅踩着他脑袋在地上碾:“玩社会玩到我头上来了,老子混社会时候你们还在家嘬你妈的**子。” 王舅依然那么恶心,就连说话都脱不了低级趣味。 几辆车里先后下了不少人,手里握着长刀,就站在路灯下,每一把都闪着白光,明晃晃地冲着他们。 只有张扬在地上穷喊,没有一个人敢上。 “要么打,要么滚。” 王舅话音未落,所有人退到了建筑前,贴着房间门,做好了随时钻进去的准备。 我像是打了场胜仗,发自内心傻笑,笑着笑着路灯带着他们一同消失了。 我感觉自己长了双翅膀,在空中遨游,飞到了一片坑坑洼洼的土地,孤身站在枪林弹雨下,一个部队的人摇起长炮朝远处开火,指挥的人满脸土灰,歇斯底里地吼叫,而他就是我爹。 我趴在壕沟里,能够看清他们每一张脸,可他们却看不见我。 壕沟被炸开了个坑,我摔了下去,却看见潭安拿着腊梅一把割开茉莉的喉咙,血涌如潮地喷了一地。 我想走上前去,却摔在黎落的床上,我看见桌案上的台灯和底下压着的信封,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玫瑰姐一袭白色长裙,通红着眼替我擦拭脸上的伤口,桌案上摆了一碗粥,冒着白烟,缓缓升空。我说了句口渴就又昏了过去,模糊中玫瑰姐走了出去,再也没进来过。 睁眼的时候我一时想不起究竟身处何地,直到门口传来男人的咳嗽声,我猛地惊起。 王舅坐在客厅抽着烟,烟雾在光线下格外显眼,迅速萦绕于我,我望眼四周:“潭安呢?” 王舅指指隔壁房间:“在我那。” 她躺在床上,满脸淤青,嘴角处又黄又绿的,看着着实让人心疼,我扑在潭安身边就哭了出来。 王舅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鬼喊什么,又没死。” 我没理他,就是要哭,哭的时候心里舒服得多。 王舅嘟囔着走出去:“你俩净给我惹事,明天下午送你俩回去。” 翌日上午,我和潭安趁着王舅出门拿车溜了出去。 约了竹青一伙人在废弃工厂见面就当是告别,玩车的人少了许多,缩个脑袋蹲一边抽烟。 竹青从大衣里拿出几十块钱来塞我手里,就说剩下的等有了就还我,连让我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潭安倒像是打了鸡血的人,执意要回去寻仇,他俩在一旁争吵起来。 叽叽喳喳地在我耳边叫唤不停,他俩声音越来越响,竹青死都不让我们再去冒险。 我在口袋里摸到了腊梅,一股兴奋感包裹我的全身,又听得潭安吵闹着要带人打回去,我拽着潭安手就往外走:“走,既然哥哥不答应,那我们去跟他们拼了便是。” 潭安愣了,被我拽得大步离开他们。 竹青也傻了,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站在原地大喊我们回来。 见我们渐行渐远,跟着在后面追,我拽着她也快跑起来,却迎面撞上张扬一伙。 他瞪大眼珠,两三个人把我们按进面包车。 是张扬开的车,一只手缠着纱布,开得飞快,扭来扭去,沿街赚撞翻了一排自行车,还有摆摊的商铺。 几个男子在后座按着我们,我静静地坐着,腊梅藏在口袋里不时提醒我它的存在,潭安冲着窗外大喊救命。 我听见车后追来几辆摩托车,加大了油门往我们追赶。 整条街就属我们最拉风了,引得了路人的叫喊,我倒是快活得想叫,却忍了下来。 多熟悉的院子呀,只是到了白天反而显得有些生疏。 我俩前脚被扔在地上,摩托车后脚就跟进,幸好两伙人都不多,很快势均力敌地扭打在一块。潭安扑向张扬,胡乱挥舞着拳头,被他一脚踹得在地上翻滚。 我看见张扬流着鼻血,追着潭安打,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是有多大胆才敢对姐姐动手呀,我李遥知发誓,今天必杀了他。 我记得竹青教我的“第三只手”,把两只手藏在背后,手里握着腊梅,朝张扬走去,呼喊他的名字。 很快,我就成了他的目标,他松开潭安,抹去鼻血。 世界安静下来,就剩我们俩对峙,我站在原地微笑看他朝我走来。 他察觉到我背后的双手,脚步变得缓慢,等到距离刚好的时候,我上前一步伸出左手。 他下意识的往另一边让去,可我的左手什么也没有。 而他的腰与我伸出的右手形成完美曲线,握着腊梅的右手便是完成进攻的“第三只手”。 刀扎进去又拔了出来。 张扬吃痛大喊,对我乱打乱踢,我也对他乱挥腊梅。 用力过度的他禁不起疼痛摔在地上,这下换我朝他走去了,却浑然不知腊梅在我的五指来回转动,刀刃时而朝上,时而朝下,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太阳在空中挂着,在地面拉出短小的身影。 他看着我来回翻转的腊梅,步步朝他紧逼,喊着向建筑物蠕动,试图寻求最后的掩护。 但那都是无济于事呀,傻小子。 我索性跪在他身上,把想掐我脖子的双手和微抬的身子全部刻上红色的线条,直到他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人都爬不起来了,可眼珠子还是瞪着我,我冲他微笑,在他眼前表演了翻转腊梅的本事,直到刀刃朝下。 双手紧握腊梅举过头顶,注入全身的力量朝脑门扎去。 我本以为成功了,却又被一股力从侧面推翻,整个人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几圈,摔得眼睛都花了,幸好腊梅躺在手边,让能量再次被激活。 腊梅早就和我融为一体,在我手里翻转得游刃有余。 此时的李遥知早已患上失心疯,便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竹青站我俩之间,不让我再靠近一步,我捡起腊梅走向他。 他也弹出了短刀,指着我唤我停手:“你这样会杀了他。” 周围的人都停了手,有的趴着,有的躺着,也有的满脸是血的坐着,极为和谐地注视着我们,像极了观看小丑表演的观众。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我成为最耀眼的主角。 生命有那么重要吗? 若此刻我没有腊梅,就得眼看着潭安被张扬活活打死,说不定下一个就是我。 既然爹的刀落在我手里,就该发挥它的作用,像多年前在战场杀敌一样肆无忌惮。 脑海里再次浮现梦里的场景,枪林弹雨的画面,爹爹狂怒地嘶喊,而我却被冲来的潭安死死抱住手臂。 她哭着直摇头,可怜极了,所有的劲头瞬间被解了下来。 如此的她和福利院里个性的她判若两人,想着她往日耍我的样子,这一次,我算欺负回来了。 我收起腊梅,捧着她的脸颊,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一只喘息的猛兽。 “好。”我说,“只听姐姐的。” 潭安抱着我点头,眼泪哗哗地流,真是太让人心疼了,我轻抚她的伤口,仔细端详着。 瞧,多热血的青春剧在潭安的打扰下硬是演成了爱情偶像剧,我笑她傻,在那瞎闹,见她在我怀里哭的模样,又心生可怜,依她了便是。 警察来了,来了两车子的,堵住了大门,吹着哨子让我们蹲下。 站在路灯下,他们看上去歪歪扭扭的,穿着清一色的制服,有的甚至也掏出了棍子。 “你莫动!”竹青见我手又往口袋里伸,赶忙喝住我,“对不起了,我的好妹妹。” 失了控般朝我俩咆哮而来,给我们推翻在地,死命掐着我的脖子,任凭潭安在一旁对他又打又骂。 “我杀了你们!”他不停重复这句话,喊得我耳朵都快聋了,咽喉处不断传来刺痛。 我仰面朝天地躺着,太阳缩在我的眼角,竹青的脸背光,什么也看不清,吐沫星子在我眼前横飞,就听得他一遍一遍地喊着,直到出现了两个警察把他扯走压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扭头看我,我看着他,他正冲我微笑,笑得格外开心。 脖子上硬是被留下几个深红的手印,还有他被押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几个警察依次铐上了全部的人,叫他们蹲在地上,等待处理。 而我和潭安却被警察扶起,安慰着护送上警车安稳离去。 这是我头一次坐警车,心里不由得忐忑万分,驶出的时候,街道上围了好些人,就连提菜的大妈也下了自行车抻着脑袋朝里面望。 我望见好几个人拴着手铐排序走出大门,还有竹青,他偷摸望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一出好戏在警笛声中落幕,我慢慢看不清他们,闭上了眼睛。 该死的竹青抢了我的主角光环,我卖力演绎那么久,他一场拙劣的演技害我这个施暴者瞬间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