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好的人不多,不管最后她能不能完成任务,她希望阿翁和三哥能长命百岁。 周嘉暄正压低声音和雪庭说话,眼前青影一闪,九宁已经扑到他身前了。 小手紧紧抓住他的,双眉微蹙,脸色有些白。 周嘉暄不明所以,搂住她轻轻拍了两下。 衔蝉跟过来,笑着解释说:“郎君,九娘刚才做了个噩梦。” 周嘉暄轻笑了几声,搂着九宁,对一旁的雪庭道:“让你见笑了。” 雪庭抬起头,黑色兜帽下露出一张如画的秀净脸庞,目光如冬日初雪,平静澄澈。 他摇头示意无事。 周嘉暄低头,手指抬起九宁的脸,柔声哄她:“好了,梦醒了就不怕了,噩梦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九宁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锦袍上使劲蹭了好几下。 梦不会是真的,她是那个变数,等她长大了可以保护三哥。 三人进了花厅,侍婢过来奉茶捧果。 九宁擦了把脸,朝雪庭见礼。 雪庭侧身站着,没有受她的礼:“举手之劳罢了。” 九宁这会儿心情没那么沉重了,听他说话语气温和,人又长得漂亮,笑着问:“我可以叫您舅舅吗?” 旁边的周嘉暄对她使了个眼色。 九宁忙道:“我失礼了,请雪庭师父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出家人都要斩断尘缘,雪庭是慧梵禅师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日后要继承慧梵禅师的衣钵,称呼他为舅舅实在不妥。 雪庭抬眸,目光在九宁脸上转了一转。 她笑意盈盈,颊边梨涡轻皱,看起来很放松。 “只是个称呼而已。” 他双手合十,淡淡道。 听了这话,周嘉暄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周围陪雪庭下山的武僧似乎也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面露古怪之色。 九宁没意识到雪庭说了什么,直到周嘉暄频频给她递眼色,她才张大嘴巴,反应过来。 其实她只是没当过好人,不知道和雪庭这种真正的大善人说什么,随便说着玩的…… 半晌后,九宁决定打蛇随棍上。 大好机会,不能错过呀!在雪庭这个出家人看来,叫舅舅和称呼他的法号没什么两样,可在世人眼里,绝对是不一样的。 有个慈悲为怀的舅舅高僧,还怕当不好一个圣母吗? 而且还能拉近和雪庭的关系。 九宁脑子里念头转得飞快,笑着递了杯茶给雪庭,道:“深夜劳舅舅下山,辛苦舅舅了。” 雪庭接了她的茶。 也等于应承了她这一声“舅舅”。 互相厮见过,十郎和十一郎的祖父找了过来,请雪庭移步。 原来雪庭到了刺史府以后并没有直接去看十郎和十一郎,而是先过来见九宁。两家人都快急疯了,好不容易把大救星盼过来,还没来得及好好奉承几句,大救星根本不理会他们,抬脚就走了。 妇人们哭得更厉害了。 两位祖父无法,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求雪庭赶紧去瞧一瞧两个孩子能不能救。 雪庭端坐于榻前,神色平静,慢慢放下茶盏,吩咐身后的一名武僧,“你过去看看。” 武僧应喏。 十一郎的祖父脸色一僵,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找一个下人敷衍他们? 不是说雪庭小师父慈悲亲和,眼中众生平等,不论对世家还是对平民老百姓都一视同仁的吗?怎么今天态度这么冷淡? 难道他们家的两个小郎君连那些平头老百姓都不如? 张口想要说什么,旁边的族人眼疾手快,怕他得罪人,忙拉住他的衣袖。 “雪庭小师父是高门子弟,难免清高,听说他身边的人也通医术,先让那个下人看看再说,别冒犯了小师父。” 十一郎祖父心中暗恨,但有求于人,腰杆实在硬不起来,只得先领着武僧回院子。 等族人们离去,周嘉暄扭头问雪庭:“那毒好不好解?” 雪庭点点头,“刚才听你说起他们的症状,不算严重,两剂药就够了。” 周嘉暄放下心来。 果然不一会儿,饮墨小跑进花厅,喜滋滋道:“好了,两枚药丸送进去,十郎已经醒了!十一郎的脸色也好多了,能听得见人说话。” 又对着雪庭作揖,道:“使君已经预备了素宴。” 雪庭站起身,戴上兜帽,“不必了,既然两位郎君已经苏醒,就不打搅府上了。” 不等周嘉暄说什么,九宁忍不住开口挽留他:“舅舅,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外边天色已黑,先住一晚再走吧。” “对,你深夜下山,又深夜上山,别说人受不住,就是马也疲累。我们家也不能这么怠慢客人。” 周嘉暄示意饮墨去准备厢房。 雪庭仍是摇头,“我们是出家人,不讲究这些。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如此。” 周嘉暄知道他性子清冷,虽然行善事,但不爱和人打jiāo道,便没有再劝。 说话间,他已经出了花厅,武僧们簇拥着他出去。 九宁在后面相送,一直送到长廊外面。 “不必再送了。” 雪庭回头,墨色斗篷几乎和黑魆魆的夜色融为一体,转身和兄妹二人拜别。 周嘉暄和九宁忙回礼。 九宁让阿二和阿三代自己送雪庭回永安寺,“舅舅路上小心,夜里风大,宁可走慢些。” 雪庭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腕上。 九宁保持抬手的姿势,让手腕上的佛珠更显眼。 因为知道雪庭要来,她特意让衔蝉找出他送的佛珠戴上,刚才厮见的时候还故意拉高袖子,他总算注意到了。 雪庭没说话,暗夜中神情模糊。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周嘉暄道:“我听师父说,周都督为九娘备了一份生辰礼,想来过两天就能送抵江州。” 九宁呆了一下,周都督不是远在长安吗,竟然又给她准备生辰礼了? 等等,雪庭是怎么知道的? 周嘉暄也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周都督给九宁准备的惊喜,肯定是好东西,笑了笑,没有多问。 提前知道,就不是惊喜了。 想到又能得到一份生辰礼物,而且周都督出手,一定是很不一般的生辰礼物,九宁心痒难耐,眨巴眨巴眼睛,希望雪庭能透露一点内幕。 是价值千金的古董?还是世所罕见的珠宝? 雪庭却没有接着往下说,朝二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五六个武僧紧跟上去,一行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浓稠夜色中。 那边周刺史准备好宴席,亲自过来请雪庭。 十郎和十一郎的家人欣喜若狂,也红着眼睛过来,要给雪庭磕头。 到了这边,却被告知雪庭已经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 九宁今晚也大开眼界。 来去如风,说的就是雪庭吧? 出家人都这么大公无私吗? 做了好事,不要报酬,不要感谢,甚至连一顿斋饭都不要……拔腿就走了…… 来如流云,去如清风。 哪像她,每次被迫做了点小善事,一定要想办法让别人知道。 第二天早上起chuáng,坐在镜台前梳洗,九宁才想起来准备好的茶叶还没送出去。 她叫来冯姑,要她找个妥帖人把茶叶送去永安寺,另外再添些上好的银器,尤其是名贵的茶具——都攀上亲戚了,不能小气。 冯姑应了。 十郎和十一郎顺利脱险,笼罩在周家众人心头的yīn霾一扫而空,下人们也觉得轻松不少,至少可以放心大胆地想笑就笑。 九宁作息规律,依旧是一大早去箭道练骑she。 昨晚后来没有做梦,所以看到周嘉行拿着小弓和箭囊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九宁心平气和,没有拔腿就跑。 照样练习站位和拉弓。 “苏家哥哥,你认识我伯祖父?” 练习是非常枯燥的事,九宁闲着也是闲着,状似无意地试探周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