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稍稍踟蹰了一下, 这时忽然有个极为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在他耳边大声吼道:“你没有好奇心吗?赶紧追啊!” 这一声简直能把人活活震聋,舒令嘉不由将头一偏, 回身看去。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俊秀少年在半空中飘着, 满脸都是焦急暴躁『色』,正瞪着他。 这少年面目陌生,但他身上的蓝衣跟威猛剑的颜『色』一模一样, 正是威猛剑的剑灵, 也是段浩延那个倒霉催的亲生儿子。 前他报仇的时候也『露』过一面, 但那时剑灵的身还是半透的, 整个影子也模模糊糊, 没过几天, 恢复的倒是快,现在已经很有人样了。 舒令嘉道:“威猛?” 剑灵发现段浩延竟然没死,本来急,被叫了这么一声,更是七情上脸, 火冒三丈。 “我有名字!你管剑叫威猛算了, 叫我段瑟!” 他总算把这句话喊出来了,顿时感到身心一阵畅爽。 原先因为讨厌段浩延这个混账老爹,不喜欢自的名字, 但是见识到舒令嘉的取名水平后, 段瑟才发现果然凡事都怕比较。 ——没有最烂, 只有更烂啊! 舒令嘉一时未置可否, 看来威猛还是十分情有独钟。 刻不是辩论的时候,段瑟暂时忍气吞声,又着急地催促他:“我用我的姓担保, 刚才那人绝是段浩延!他没死,你快追啊!” 舒令嘉奇怪道:“我追他做什么?又不是我爹。” 段瑟急道:“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一个大侠在路上看见奇怪的事情,是一定要尾随过去探个究竟的,然后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启一段传奇的故事,拯救这个肮脏的俗世!” “……” 舒令嘉转身着相反的方走去,漠然道:“不是大侠,不感兴趣。” 段瑟气道:“天呐!这是一只狐狸应该有的说话风格吗?真冷漠!那你帮我个忙呗,我一把天下无敌的盖世神剑为你所用,难道你不应该帮我解决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吗?!” 舒令嘉没理他,也没停步。 段瑟道:“你再这样,以后打架别想让我干活!” 舒令嘉眼皮都不抬,说道:“随便。别忘了,你已经认主,所以你只能我一个人的剑灵,但是我可以拥有很多把剑。” 段瑟差被他气到升天。 然而在下一刻,他发现舒令嘉七拐八拐,竟然找到了出口,然后直接飞身而起,闪出了秘境。 段瑟一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舒令嘉屈指结印,在空气中了几下,顿时有一道亮银『色』的线浮现出来。 段瑟道:“……啊,追踪术?你刚才在段浩延身上下追踪术了?” 舒令嘉道:“是。” 段瑟道:“那,那你刚才故意气我?” 舒令嘉道:“嗯。” 段瑟:“嘿!” 舒令嘉忍不住笑了:“行了,走不走,走快。” 段瑟白嚷嚷了一通,这会自一想,也又是生气又是好笑,身形一晃,缩回了剑里。 舒令嘉便顺着段浩延离的路线追了出去。 人都是脚程极快的高手,这一追一逃,很快便出了青丘。 方才的秘境中极尽阴暗诡谲,一出了山洞后才陡见天光大亮,春『色』媚。 舒令嘉眼见段浩延的身影已经过了河堤,也不用御剑,一提气便从湖面上直掠而过。 身畔柳丝轻扬,青山叠翠,足下湖水澄澈,倒映云天,不胜收。 眼看前方人影愈近,舒令嘉足下不停,袖风一扫,平静的河面上顿时掀起一条水龙,直冲着前方卷去,势要将他拦住。 在水龙堪堪出水际,前方的桥洞下面,竟然划出来了一条小船。 船头坐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手持横笛,悠然而奏。 舒令嘉出手的时候早已经用灵识探查过了,一整片水域上再无他人,这条船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带着股诡异气。 舒令嘉眉头微蹙,反手下压,水龙反落入水,在周激起漫天水花,小舟剧烈摇晃起来。 那舟上人收笛跃身而起,身形飞掠,灵气涤『荡』,一股寒意陡升,人间的水珠瞬间化作万千冰凌,着舒令嘉掠去。 人绝是少见的高手。 舒令嘉目光一冷,反手拔剑。 剑刃在日光下闪出一线冷芒,随即全然出鞘,无数道剑气瞬间迸散,与迎面击来的水珠兵刃交织成网,横亘在二人中间。 少倾,坚冰碎,水珠溅,流光一爆,河水『荡』涤。 舒令嘉势如破竹,踏水前掠,人同时落在小舟上。 身形交错瞬间,舒令嘉的剑锋划方腰间,眼看只有毫厘差,竟被那人硬生生攥住了手腕,使他分毫不得寸进。 舒令嘉毫不停顿,左手一拳着方胸口击出,那人也同样抬起另一手相接,手掌包住了他的拳头。 舒令嘉挣了一下没挣动,只觉得手臂一酸,心中微惊,没想到方还是个这么硬的茬子。 但他的心思转的极快,见人将自制住后,只手便也同样无暇他顾,顿时来了主意。 满天水雾间,舒令嘉抬起头,吸气冲着面前的一滴水珠一吹。 那枚水珠便陡然反飞出,方眉心打去。 舒令嘉在僵持中倏出奇招,便算是制住他的这位高手也猝不及防,偏头躲避,头上的斗笠却掉了下来,『露』出一种俊『逼』人的脸。 舒令嘉看清了方的样子,一怔过后,心里顿时一声冷笑。 ——拦他的人,竟然是景非桐。 方才还在秘境中,这会倒是跑他前面来了,蹿的可真够快的。 以景非桐的心机,段浩延没死这件事他不会不知道,或者说很有可能是他设计的。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算是狐狸的时候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气运,也不代表舒令嘉便会因这个人产生什么亲近和信任的感情。 景非桐毕竟是整本书中最后意欲灭世的反派,他的内里绝不会像表面那般温润无害。 舒令嘉还记得目前自是易容成了狐族少主绡的模样,按理说和景非桐应该是从未见过的。 他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请问为挡我去路?” 景非桐还抓着舒令嘉的手,没有作答,似是在这种时候出了神。 带着杨柳香气的微风吹过来,将刚平静下来的河水上漾起浅浅的波纹。 片刻后,景非桐才笑了一笑。 他沉默的样子像是含着某种『迷』惘的痛楚,而一口,便是春风吹绿漫山翠『色』,新牵起遍地风流。 “我瞧着今日天气晴好,本想会一下独自泛舟赏景的乐趣,只是刚刚上了船,便看见一道人影从我面前闪过,还意欲伤人。” 景非桐将舒令嘉放,摊手掌,把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时我被物偷袭,追出来的时候看见兄台,故而出手。看来……是误会了?” 舒令嘉看了一眼景非桐手里的东西,只见是几枚淬了毒汁的银针,针尖处微微泛蓝。 他无从判断这是不是段浩延的东西,但威猛在手中颤了颤,似乎认识物。 舒令嘉稍一感应,发现自下在段浩延身上的追踪术已经不见了,心中猜疑更深,冷淡地说:“我也是在追这个人,若不是阁下出手,怕是现在人都被抓住了。” 景非桐歉然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既然如,不如我将功补过,陪着兄台去将这人追回来吧。瞧他出手如阴毒,人相互照应着,或许也可稳妥一些。” 他语气不疾不徐,说话时微带笑意,显得风雅从容,十分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舒令嘉道:“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景非桐拱手笑称:“景非桐。” 舒令嘉倒是真没想到方会以真名见告,打量着他挑眉笑了一下,也拱了拱手:“原来阁下便是碧落宫的景殿主,倒是我方才失礼了。在下青丘绡。” “狐族少主……” 景非桐莞尔,略低了低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抬手道:“少主,请。” 人各有思量,又方都有些提防和猜忌,表面上倒是客客气气的,一同去找段浩延的踪迹。 舒令嘉隐隐觉得,景非桐好像是故意纵容了段浩延的假死,又是故意把他放了出来。 如果排除“景非桐暗中恋慕段浩延多年,不忍下手还他自由”这种猜测,那是景非桐想靠段浩延去寻找什么东西了。 既然方主动邀约,怕是也有看着他的意思,舒令嘉索『性』彻底瞧个究竟。 毕竟不管是不是待见这个人,他都得承认,待在景非桐身边有个最大的好处,那是不需要担心自会灵力耗竭变成狐狸,随用随补,简直像是穷小子突然暴富一样,畅快极了。 人很快到了距离青丘最近的一座城外面。 景非桐仰头看了看城门最上方刻的“芜城”个大字,目光微微一亮。 他舒令嘉说道:“少主,这里没有其他的路,那人多半进城了。咱一起进去看看?” 舒令嘉似笑非笑,道:“可以。” 他前从未来过青丘,自然也没有进过芜城,这座城受狐族庇佑,又盛产各种奇珍异草,来往商贩甚多,倒是十分繁华热闹。 没走出去多远,舒令嘉便看见自左手边的一座墙上,贴着张认尸的告示。 几个人围在旁边议论:“真是可惜,小伙子长得这么俊,结果年纪轻轻的没了。” “听说是睡着睡着再没醒过来,这种情况多半是有什么隐疾,也是命啊。” 世上日日有生死,一名年轻人的去世,虽然值得惋惜,但不稀罕。舒令嘉所以多看了几眼,是因为人群中站着一名粉衣女子。 她相貌清秀,高挑个,身后背着把长剑,神『色』专注地瞧着那幅画像。那神情空空洞洞的,却也不见如伤心。 舒令嘉注意到的是她的佩剑,这柄剑应是所有凌霄弟子初入门时统一分配的,等到剑道小有所成,才会有资格拥有专属于自的剑。 但他在气宗没见过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心宗弟子。 这粉衣少女身后还带着几名壮汉,瞧上去像是雇佣的镖师,她驻足片刻,便上去揭了画像,冲着那几个人说道:“走吧,跟我去领尸,再帮我送到青丘去行了。” 一名壮汉接过画像,同时挥手驱散了围观的人群,高声道:“都让,别挤了!死人画像有什么好看的?” 原本碍于角度,舒令嘉没看见那幅画像上画了什么,直到官差过来,周围的人纷纷散,那幅被揭下来的画像才在他面前一闪。 舒令嘉猛然一怔。 他发现,画像上面所画的那个人,竟与自易容的这张脸一模一样! 这具尸,是……真正的青丘绡? 前昌宁让舒令嘉扮成狐族少主的时候说过,族长绮沉睡不醒,真正的族长子下落不,为了让族人安心,他找了一名叫做绡的狐族少年,从小假成少主养大。 但绡也不经常在族中,最近昌宁一时没有他的消息,这才找了舒令嘉救急。 所以……狐族所以找不到绡,是因为他已经在外发生了不测? “少主。” 正好这时,景非桐也转过头来,他说道:“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咱去那边的酒楼上看看,打探一下消息如?” 舒令嘉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景非桐看见那幅画像,于是在方转头的同时,下意识地一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人前肩而行,距离本来不远,舒令嘉这样把身一侧,离的更近了,倒仿佛是他主动着景非桐往前迎了一步。 景非桐回头时,正好望进了舒令嘉的眼睛。 这一瞬,他顿时把自接下来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人视着,气氛有些莫名的古怪,像是猜疑,又像是暧昧。 片刻后,舒令嘉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抬起手臂,着酒楼的方示意:“也好,请。” 景非桐定了定神,莞尔一笑,头道:“好。” 转身际,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左侧一扫,又收回去了,唇畔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弱弧度。 舒令嘉稍慢他半步,在景非桐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个都是修行人,早已辟谷,俗世饭菜不吃饿不死,吃了也无所谓。 上了酒楼后,人随便了壶酒,着几样心,便坐了下来。 景非桐给舒令嘉斟了杯酒递过去,舒令嘉接在手里没喝,转了转杯子道:“景殿主,你有没有觉得这城里有些奇怪?” 景非桐道:“哦?” 舒令嘉道:“大凡修士、精怪与普通人间都是互有领地,来往极少,但我瞧着城中,各种妖族、修士、百姓鱼龙混杂,竟好像司空见惯一样。倒是怪事。” 景非桐见他不喝自倒的酒,笑了笑,端起酒杯啜了一口,却没有直接回答舒令嘉的问题。 他道:“少主,你乃是狐族族长绮的独子,那应该也知道狐族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吧?” 舒令嘉不动声『色』:“我打记事起母亲便是沉睡状态,自幼也不在族中长大。狐族的事有些听说过,有些便不甚了解。不知你指的哪一桩?” 他这话说的模棱可,景非桐含笑,给面子的把话接了下去。 “我指的是——如意神君,纵无心。” 舒令嘉蓦然抬眸。 纵无心,虽然他没见过人,但也知道这个名字在数百载前是多么的令人心惊胆寒,闻『色』变。 年他的出现,在无数的典籍中被人评价为是灭世兆。 纵无心虽然被人称作是“如意神君”,但他却非神,而是魔种。 在天地混沌初时,女娲造人,于泥土中注入灵智,但与生的,便是人心中难以摒除的贪欲恶念。 这样负面的情绪,有些被封在了人的躯中,有些则散逸到了混沌鸿蒙中,与世共存,甚至久而久,进化出了形态,被人称为魔魇。 魔魇起初只是由各种负面情绪凝汇而成,他凭借生存下来的本能催生人心中的恶念,占领人的躯,彼间也会互相厮杀吞噬。 而纵无心从千万魔魇中诞生,如同被养出来的蛊王。 他拥有自的思维与灵智,外表看起来同人无异,但他的可怕处在于擅长发现别人内心的黑暗加以『操』控,只要心志动摇,有可能成为他的奴隶。 所有人都被欲望、仇恨、爱念蒙蔽双眼,臣服于魔,便是『乱』世时。 这是世上最可怕的瘟疫,纵无心是瘟疫源。 偏生他每每蛊『惑』人心时,还十分喜欢以光芒万丈的神面貌在人的梦中出现,因被民间百姓称为“如意神君”。 人身上的各种传言不胜枚举,只消听见他的名号,舒令嘉都仿佛能感到一股令人窒息般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问道:“我母亲的沉睡与纵无心有关系?” 景非桐道:“年纵无心祸『乱』人间,经过好一番恶战,才被各族联合起来封印,但他被封的时候释放出了七大劫,让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一些。” “目前所知道的,是佛家澄心禅师和凰族青盏仙君遭遇死劫,百年前已经殒身殉道,令慈绮族长遭遇情劫,失踪多年,将你带回后便陷入了昏睡,至今未醒。” 听到这里,舒令嘉忽然白了景非桐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初说段浩延私下与魔勾结,触犯门规,这才被心宗到处通缉,如今看来,这魔指的恐怕是纵无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段浩延可以说是胆大妄为到了极,连这样的人都敢去招惹来往,也怪不得心宗震怒了。 景非桐看着舒令嘉,又道:“时参与的人还有西荒二老,嗔门门主吴新儒,佛门清泓法师,气宗掌门子濯等,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尚未应劫,但日后会遇上什么,不得而知了。” 事年代久远,涉及到纵无心,众人又通常都讳莫如深,舒令嘉从不知道子濯竟然也参与了这件事,闻言一惊。 他知道自时的脸『色』肯定微微地变了,若不是易容,只怕更加显。 他微垂眸掩饰了一下:“原来如。” “封印地跟青丘的距离很近,年双方激战时,芜城曾被纵无心占领过一段时间,其他族前来救援,所以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舒令嘉道:“所以我要追的那个人来到这里,说不定也是与纵无心有什么牵连了?” 景非桐笑了笑:“那……要查一查才知道了。” 舒令嘉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非桐一眼:“景殿主,您可真是热心。半路随便遇上这么件意外,都得跟着关切一番,看来碧落宫的宫务也不怎么繁忙么。” 景非桐浅笑道:“少主不也是一样?虽然前不清楚绮族长是因而沉睡的,你见到可疑的人,还是主动追了上去,热心肠啊。” 他故意很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伸筷子去挟碟子中的一块绿豆糕:“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正是我辈的责任。纵无心至邪至恶,我既然见到了,又如能任由少主犯险而置不理呢?” 舒令嘉道:“犯险?呵,这算什么险?景殿主这话说的,有瞧不起人了。” 他的筷子也恰好伸了出去,同样在景非桐要夹的那块绿豆糕边缘一,略扬了下颌,看着景非桐。 景非桐的动作顿住,说道:“少主,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换一块吧。” 舒令嘉道:“嗯?先来后到。不是应该……能者得吗?” 他说着,左手在桌面上一拍,这下劲道用的极巧,满桌的食物中,只有那块豆糕弹了起来,飞上半空中。 舒令嘉同时筷子一斜,景非桐手掌边缘的后溪『穴』。 景非桐道:“唉,不过为了口吃的,这可伤和气了。” 他说话时舒缓带笑的语气都没变,手中招式却快如闪电,翻腕一架,攻守兼备,避舒令嘉『穴』的同时,用自的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 舒令嘉将根筷子一撑,挣景非桐,顺势抬手朝着半空中即将落下的绿豆糕夹去,冷笑道:“你我间,有和气可言吗?” 眼看他即将成功,这时,景非桐屈指一弹,将一滴酒水如暗器般冲着舒令嘉的手腕弹去。 他这一招,跟前舒令嘉在河面上打掉他斗笠的招式有异曲同工妙,时正好还了回来。 可见这家伙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小肚鸡肠! 舒令嘉侧手一闪,仅仅差了毫厘,景非桐立刻趁势将那块绿豆糕接住。 他虽然赢了,但也忍不住由衷赞叹了一句:“好俊的功夫。” 景非桐道:“只是不像狐族少主能使出来的。” 舒令嘉眼见输了,索『性』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挑眉道:“心会变石头,死人都能复生,这世上怪事多了。怎么,我功夫好一,碍了你的眼?” 景非桐正要将那块绿豆糕送入口中,忽觉不。 他将筷子移,低头看去,发现软糯的心已经被化石术变成了一块石头。 景非桐:“……” 舒令嘉这才拿起方才晾在一边的酒杯,仰头干了,笑『吟』『吟』地说:“费心抢的,怎么不吃啊?” 可以看出来,他是真心实意地恨不得把景非桐崩掉大牙。 这不过是个小把戏,但景非桐身份特殊,打生来旁人他的态度便不是畏惧是恭敬,还从未被这样恶作剧一般地戏耍过,一时甚至不知道应该还击还是恼怒。 但他抬头看着舒令嘉冲自笑,脸庞微微扬着,如玉石雕,笑容在阳光中晶莹发亮,看起来那样肆意而痛快,无法无天,坦坦『荡』『荡』。 景非桐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他觉得舒令嘉平时也一定很招身边的人喜欢。 因为在这个人身上,有种大多数人已经失去的,但又十分往的纯粹和热烈。 景非桐瞧瞧舒令嘉,又瞧瞧自的筷子,索『性』将那块石头往桌子上一扔,也不由大笑道:“好吧,好吧,是你赢了。” 他闭目摇了摇头,说:“我承认,段浩延确实没死,交到心宗的尸不是他。” 他个都是聪人,若非景非桐方才已经看到了那幅认尸的画像,他后面不会试探舒令嘉是否了解狐族往事,更评他的身手。 而舒令嘉那句“心会变石头,死人能够复生”,更是几乎破了人间装模作样的那层窗户纸。 事到处,彼间的伪装都已经在方眼中掉的差不多了。 舒令嘉也没想到景非桐被整了一下,居然还笑的挺心,他原本板着脸,刻倒觉得自小气无聊起来,也忍不住笑了。 舒令嘉回手在自眉心一抹,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景非桐本是玲珑心思,几次跟舒令嘉切磋交谈下来,已经方的招式路数和『性』情1为人都有所了解。 刻他看见果然是舒令嘉,都已经不甚惊讶了,倒是因为这张骤然显『露』出来的绝世容颜而稍稍晃了下神。 景非桐道:“舒师弟,又见面了。近来你我真是有缘。” 舒令嘉心道那你是不知道前那只狐狸也是我,不然,哼,更有缘。 他挑了挑唇,说道:“不过帮朋友个忙,所以暂时乔装罢了。只是没想到还能看见段浩延活蹦『乱』跳地冒出来,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舒令嘉随手将威猛化出来,放在桌上:“师兄也知道这剑的来历。段浩延毕竟是我剑灵的生父,我人家的主人,也不好不跟上来看个究竟。” 看到舒令嘉的佩剑,景非桐猛地想起来前下属同他说过,“杂念丛生剑”的另一半剑谱很有可能藏在这柄剑中,他找这东西已经找了许久。 景非桐移目光,说道:“一始,我也以为段浩延确实已死,但他初跟纵无心有所来往,也学过不少魔功,身上亦有可能藏有方曾经留下的东西,我便令人暂时将尸存放了几天,不料他倒是自‘复活’逃跑了。” 舒令嘉道:“是吗?以碧落宫守卫森严,段浩延竟然有那个本事逃出师兄的手掌心?” “段浩延时不是假死,他确实心脏碎裂,气息已绝,复生的办法应该是生前修炼了某种保命的邪术,撑不了太久,所以只要他还想活,必然会寻找能够维持这种邪术的方法。” 景非桐笑了笑:“所以我想看看他打算去往处。芜城初曾被纵无心占领过,段浩延又跑到了这里,你说巧不巧?” 舒令嘉听他说的实在,稍稍思索,便了头。 而正在时,旁边忽然有个盘子照着他这边飞了过来,眼看要砸在舒令嘉身上。 旁边不少食客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舒令嘉看也不看地抬起手,一根手指顶着盘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化消来劲,然后反手甩了回去。 那盘子便又平平稳稳原路飞回,落在邻座桌面上,整个过程连一滴菜汤都没有洒出来。 周围的客人哄然叫好,还有人见到接盘子的竟是位如俊俏的公子,起哄似的拍起了巴掌。 舒令嘉眼皮都没抬一下,垂眸喝了口酒,邻座看了一眼。 他发现那里坐着的,竟是自前在认尸画像前看见的粉衣女子。 景非桐也瞧见了她搁在桌边的佩剑,问道:“这位是凌霄弟子?” 舒令嘉道:“看剑或许是吧。我没见过,不知道是心宗的还是气宗的。” 他个分别是心宗和气宗的门面,凌霄的普通弟子无有不识,平日提起来都是一脸的钦佩敬慕,但这姑娘却好像哪个都不认识。 她见差砸到人,离座起身,走到舒令嘉面前,似是要给他赔不是,但尚未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一名身材肥胖的『妇』人已经一把将她拽了回去,斥道:“死丫头,你跑什么!” 粉衣女子扯了一下自的手臂,没扯回来,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都砸到人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她这话一说,那『妇』人立时便恼了,拍着桌子叱骂道:“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娘!生你养你,如今你翅膀硬了,还敢顶嘴了?我且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弟弟如今病的都下不来床了,你倒是活蹦『乱』跳的!没心肝的东西,哪来的脸还在这里吃吃喝喝!” 粉衣女子一始还忍气听着,见她说个没完,终究也是忍无可忍,抬手将那『妇』人推了个跟头:“你别拽着我不放!” 她毕竟是修行人,力气远胜寻常百姓,那『妇』人大概没想到女儿竟会动手,一跤摔倒,整个人都懵了。 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没天理了,闺女的敢打亲娘,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如今有家不回,还动起手来了,快让这周围的乡亲百姓评评理!真是没良心的贱蹄子!” 从小到大,这些谩骂指责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前这『妇』人叱骂的时候,粉衣女子虽然不耐烦,倒也不怎么生气,直到听见她说“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方才眼圈一红。 她非但不去扶起那『妇』人,反倒退后步,冷冷地说道:“你给我的命我早已还你儿子了,眼下还想再骗我回去再被你吸血?如果说你觉得从小吃苦受累,挨打挨骂是你我的好,那我也告诉你,没人是傻子。” “你以为你哭哭闹闹我会在意吗?你算个什么东西,算你死了,我都不可能再回那个家!” 她说完后,朝着那『妇』人的裙角啐了一口,拿起剑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名『妇』人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手了,从未想过女儿如今竟会不吃她这一套,坐在地上愣了片刻,也顾不得装了,连忙在周围客人鄙夷的目光下爬起身来,要追出去。 跑堂的伙计见状,连忙过来拽住她:“等一下,这位夫人,你方才砸了个茶杯,好歹赔了钱再走。” 那『妇』人没想到闹事不成,居然还得自掏腰包赔偿损失,简直懊恼的心头滴血,跟那伙计吵嚷起来,直到酒楼的护院出来了,这才只得不情不愿地掏了钱。 景非桐和舒令嘉在平日都不是好热闹的人,刻却破天荒地一起看完了这场闹剧。 舒令嘉目送着那『妇』人哭骂着离,转头见景非桐若有所思,便屈指在桌上敲了一下。 景非桐转头看他,舒令嘉问道:“景师兄有高见啊?” 景非桐失笑,摇了摇头,答了他的话:“我看她身上的阴气很。” 舒令嘉道:“你听她方才说的话,什么‘命已经还给你儿子了’,‘不会再回去被你吸血’,说得好像已经死过一回似的。” 他个人查的是段浩延假死一事,自然很是关注,更况这女子又是凌霄弟子,身上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更令人惊讶了。 景非桐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地府中有个地方,名叫还阳司。” 舒令嘉道:“哦?” 景非桐道:“如果阴差勾魂的时候出了岔子,不小心将阳寿未尽的人给勾走了,要到还阳司新将那人的魂魄塞回到躯壳中。那地方阴冷如极寒地,只能见到用白『色』骨蜡燃起的绿光,人的尸身放进去,可以……”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了。 同时,舒令嘉也比了个“停下”的手势,说道:“先等一下,我提个建议,说事情好好地说,不要故意周围弄得这么冷,也不要在我背后吹阴风。” 景非桐疑道:“不是你干的?” 人视一眼,然后在他的视中,整个酒楼陷入了一片漆黑。 那个瞬间的感受非常微妙,舒令嘉觉得自好像置身于一片柔和的水中,周围是不断浮动的水波,轻柔而缓慢地涌过来,将他淹没。 那种极致的寒冷,使全身上下都产生了触冰般的战栗,而周围感觉不到半人气和声音。 舒令嘉的一只手臂还搭在桌子上,时手下意识地前伸了伸,然后便触到了另外一个温热的指尖。 舒令嘉的动作微顿,在意识到方是景非桐的同时,听到系统说了句【气运值:+2】。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加的,虽然数额不多,舒令嘉还是有种意外捡了钱的感觉。 随即,下又微微亮了起来,人同时收回手,结束了这一次无心的触碰。 舒令嘉将目光着周围一扫,发现整座酒楼大堂都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在大堂的正前方摆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神龛,以红纱和以大簇大簇的白花装,周围站着不少面带微笑的纸人,团团拱卫。 里面的神像若隐若现,看不清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倒是那纱上的红『色』看起来十分沉暗,如同刚刚干涸的血『色』一般。 下面则是一排排长条状的桌椅,横竖都是九列,摆放的整整齐齐,每桌上都放着一只骨蜡,正幽幽燃烧出绿『色』的火苗,将桌边食客的脸也映出一片惨绿的颜『色』。 舒令嘉和景非桐坐在最正中的位置。 舒令嘉玩味地『摸』了『摸』自的下巴,凑近景非桐,低声问道:“师兄,这是——还阳司?” 景非桐这辈子头回发现自居然还有乌鸦嘴的潜质,一时无言以,只能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