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少女子虞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到大受尽宠爱。谁知,一日父亲获罪,全家被诛杀,只剩下她和妹妹充入掖庭为宫婢。在公主和亲后,她跟随公主来到北国。在宫廷复杂而危险的环境中,她遇到了俊美的大皇子睿定,两人历经磨难结为夫妻

第87章
    判寺无奈,只能从刺客身体样貌特征开始查起,最后查明几人都是兵卒,曾随延平郡王麾下征战,回京后被闲置。

    皇帝皱眉道:就这些?”

    大理寺卿回道:六人都是军中兵痞,平日横行惯了,无人管束,六人又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人,再无可查之处。”皇帝沉吟不语。殷荣道:

    都城之中,凶徒公然行刺,分明是有所预谋,决不能就此轻忽处理。”

    大理寺卿反驳道:此等无根无家的人,最易变成穷途之寇,兵器、衣着都无特点,再难深查。”

    殷荣淡谈一哼,六人行事有条不紊,若没有背后主谋,怎能如此周密行事?”

    两人争了一阵,却发现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对争论没有兴趣,同时噤声肃立。

    帝容色稍缓,侧过脸去看子虞,目光深邃而温和。

    陛下,”子虞眸如清泉,宛然开口道,家兄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不宜将事扩大,牵连无辜的人为此受罪。”

    殷荣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

    皇帝长长叹了一声,没有顾忌旁人,将她的手握住,温柔地说:玉嫔仁慈宽厚。”他想了片刻,对大理寺卿说道,就按律处置吧。”

    此事就算了结,皇帝平静如水,一如往日。子虞暗忖举动并无差错,正好迎合他的心理。

    宫外又有朝臣觐见,子虞趁机告退,在离殿时有意一顿,正好与殷荣探究的目光对上,她缓缓退出殿外。

    领着女官仪仗到了九华廊的十步亭附近,子虞停了下来,将人遣回步寿官,只留了秀蝉和歆儿服侍。

    九华廊是出宫唯一能走的官道,没有等上许久,秀蝉突然咳嗽一声。

    子虞抬起头,殷荣正往亭中而来。

    娘娘。”殷荣行礼。子虞从不意外殷荣会领悟她的暗示,笑着说道:相爷安好?”

    殷荣的表情不甚明朗,道了一声好”后,说道:娘娘行事高深,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兄长当街被刺,仅用几味药材和一些金银就可搪塞,只怕今后人人效仿,不再将你们兄妹放在眼里。”

    子虞不理会他的讽刺,说道:成大事着不拘小节。相爷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纠缠细枝末节?”

    殷荣冷笑,大好良机被娘娘大度葬送,不知这样的小节,下次什么时候才会有。”

    良机?”子虞哂笑,唾手可得的,一般都不是最好的,如何能称良机?就算让大理寺查出头绪,将延平郡王拉下水,一个已经注定无所作为的人,值得这样大费周章?牛刀用来杀jī,这样的蠢事,我还不屑为之。”

    般荣双目微眯,锐利的眸光锁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又开口,看来娘娘已有打算。”

    打算说不上,只是不想任人宰割。”子虞安闲地说道,相爷曾说过,要我还你一个明天,眼看这明天就将来到,相爷说话还算不算数?”

    我说过的话,自不会忘怀。”殷荣道。

    那就好,”子虞轻轻一拊掌,笑盈盈地说道,昔日哥哥就和我说过,相爷能事事争先,料事先机,是因为善于用人,只是不知,那里是否有可用之人?”

    她将脸一抬,目光落在极远的一处宫殿。

    殷荣顺之看去,与永延宫并驾齐驱,只有jiāo泰宫。他心里震动不小,脸上还维持着之前的神情,转头yīn沉地看了一眼子虞,良久叹道:入宫两载,娘娘与以前大不相同。”

    子虞道:相爷莫顾左右而言他。”

    殷荣饱含深意地一笑,是有可用之人,可人才难得,娘娘此行可有把握?”

    世上岂有万全之法?”子虞眸光一转,敛容道,人才难得,忠心之人更难得,我要的是即使失败也不会反扑的忠仆,省得谋事不成,反倒作茧自缚。”

    殷荣沉思了片刻,才道:此等人最是难寻。娘娘总该告诉我作何用处。”

    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子虞淡淡道,这个道理,相爷该懂。”

    还是第一次被她顶到这个地步,殷荣蹙眉思索了许久,才又道:仅凭一句话,就要我献出jīng心布局的棋子,娘娘哪里来的自信?”

    子虞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声音不急不缓地说:刺客一事相爷尚且不放弃做点文章,何况真正的良机到来?”

    守在亭外一边的歆儿忽然唤了一声娘娘”,子虞知道逗留的时间已经太长,站起身,顺手捋了一下裘衣,对殷荣道:若是有空,不妨让义母来宫中走动。”告别一声,带着宫女离去。

    殷荣回到府中,晚膳后唤徐氏到书房,将子虞的话转述了一遍,末了感慨道:要说后官真是神奇,那样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居然也变得如此决断。”

    徐氏见他神情凝重,含笑道:将女人小觑的人总会吃上大亏。这么说,相爷已经决定襄助她?会不会太过险进?”

    他们兄妹俩,一个像刀锋,一个像剑鞘,”他眉头皱出深痕,显得忧心忡忡,想不到是我看错了,锋利的竟然是妹妹。一张口,要的就是我在jiāo泰官多年的布置。”

    徐氏小心翼翼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算盘,就这样用上相爷多年jīng心布下的暗棋,实在太冒险了。”

    我的一生都在冒险。”殷荣想了想,忽然笑道,连兄长被刺的大仇,她都能忍下,在永延官里果断了结,这一点让我刮目相看。也让我好奇,她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

    相爷布置了已有十年,娘娘入宫也才两年……”

    殷荣摆了摆手,断然道:一直不动的棋,只会变成死棋。”

    他这样的表情徐氏已经多年未见,分明是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多言。

    殷荣站起身,打开窗户透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瞬间就弥漫了书房。他看着那一方浓墨的天,叹息道:倪相因病未起,延平郡王废了腿,宣王年轻时就只是个纨绔,这个时机,我已等得太久。”

    第四十章 巫蛊

    到了腊月,天气已是极寒,雪如飘絮,天色晦暗。

    这个月份一向是后宫繁忙的时候,宫人的升迁、赏赐都在这时见分晓。子虞接连几日就忙于处理宫务。

    今年的境况大不同于去年。彼时她尚未在宫中站稳,战战兢兢,宫人难免担心前景。而如今,她宫中盛宠,jiāo泰宫悄无声息,一向张扬的明妃,也不再轻易来招惹。往来步寿宫,借机讨好的人络绎不绝,宫人们争相表现,欲能攀居高位。

    将身边得力可靠的人擢升,不可信的人排除,子虞拿着名册独自思考。

    宫女通报道:殷夫人求见。”子虞点了点头。

    徐氏被宫女引入殿中,神态欣然,拜礼之后对子虞道:眼看年关又至,相爷嘱我来看看娘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子虞一听就明白殷荣已答应了,笑着和徐氏寒暄了几句后,将宫女全部遣走。等殿中只剩下两人,便不加掩饰地说道:听说jiāo泰宫的女史秉仪都是皇后娘家举荐,得皇后宠信的女官不是出自宣王府,就是多年历经考验的,不知相爷能在何处使上力?”

    再牢固的墙也会有缝隙。”徐氏款款笑道,若娘娘想在皇后那里传句什么话、递上什么东西,还是能出点力的。”

    子虞微愣,徐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传话、递物都属于不同司职,远超她的预计。

    相爷真是深谋远虑。”子虞真心赞扬。

    徐氏道:为这一天,相爷等了十年。”

    子虞微笑颔首,将名册放到一旁,转身去了寝殿。徐氏一直偷偷打量,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过了片刻,才有些微的衣裙婆娑声,子虞的身影从屏风后踅入。她手上拿着一只极细的竹管,颜色暗沉,很不起眼,递到徐氏的面前。

    徐氏用手摇了摇,见子虞毫无表示,拔开塞头,一脉细细的桂花幽香顷刻弥漫开,猝不及防。她有些讶然,当然不敢相信子虞避开宫女,亲自取来的,会是一直普通的花露。

    真香。”她笑着试探,不知娘娘想用在何处?”

    子虞浅浅笑道:说起来是四年前的事了,jiāo泰宫赏赐了欣妃娘娘一盒gān花,那香气让我时不时想起。”

    徐氏错愕了一瞬,若无其事地将竹管收好,告辞离去。

    若说康定四年的开始谁最晦气,倪氏觉得非她莫属。

    她的父亲年末时突然病倒。腊八、年后,她几次回去探看,情况都没有好转。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榻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两朝为相的重臣,如今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娘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失望,而夫家的事,则让她感到绝望。

    赵琛从南国回来时是重伤被抬入府中的,一条腿因为被马蹄践踏,几乎变了形状。养伤用了两个多月,伤好后却更让人伤心,他没有了行房的能力。他们成亲许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赵琛明着暗着想要纳妾,她一直都不曾松口,她的父亲是倪相,即使是他的皇后妹妹,也不得不顾忌。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纳妾问题了。

    娘家夫家同时受挫,她敏感地发现,最近来府中走动的人也变得少了,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这一日终于放晴,倪氏到后花园中散心,看着阳光照在粉墙青瓦上,反光粼粼。墙外突然有一阵争执声。她暗生怒火,将看守外院的小厮唤来,问道:外面这是吵什么?”小厮战战兢兢地答道:有个妇人,已经连续来了好几天,说来替我们府中化劫。”倪氏一哼道:什么人都敢上门来招摇撞骗,将她赶走。”小厮急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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