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少女子虞出身将门世家,从小到大受尽宠爱。谁知,一日父亲获罪,全家被诛杀,只剩下她和妹妹充入掖庭为宫婢。在公主和亲后,她跟随公主来到北国。在宫廷复杂而危险的环境中,她遇到了俊美的大皇子睿定,两人历经磨难结为夫妻

第33章
    子虞活了十五年,曾学过圣人教诲,读过史书女诫,可此刻却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抉择,她觉得身子一时冷一时热,如同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姜明并不催促,仿佛见惯了这种场景。

    子虞终于低下头,避开姜明并不锐利的眼神,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飘渺语气说:我不知道,从没有见过。”

    姜明点了点头,叹道:看来的确如此,谢女史也说不曾见过,倒劳烦女史白跑了一趟。”

    子虞松了口气,随即又感到哀伤:讲什么情分,说到底她和绛萼一样,关键只选择保存自己,更可悲的是——她的心底隐隐觉得,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她感慨万千,姜明却在此时yīn测测地一笑:女史要不要见一见她?”

    子虞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姜明刻板的面容,总感到他似乎看穿了一切,却又不点破,她没有多思考,只是匆忙地点了点头。

    姜明带着她走入监房,穆雪靠墙而坐,纤细的身影几乎被埋藏在yīn影中。子虞轻唤:穆雪?”

    穆雪转过身,头发和衣饰都还齐整,面容虽然苍白,眼睛倒还有神,不像是受过折磨的样子。可子虞看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眼圈泛红。穆雪还挤出一分笑容:你来了?”

    你还好吗?”子虞软声问道,再忍一忍,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她这两句说的毫无底气,连自己都没有说服,穆雪就更未为所动。

    就算有这么一天,我只怕也看不到了,”穆雪惨然一笑,这里埋葬了太多的真相,除了死者,谁也不在乎……难道你指望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去挖掘真相吗?”

    子虞叹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招来祸事?”

    穆雪眼神有一丝迷茫,随后摇了摇头:这件事总要有个人来定罪,我不过首当其冲。”

    她说的坦然,子虞倒不知如何安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姜明却在此时开口道:女史既然已经辨认过证物,就不要多逗留了。”

    穆雪一颤,望向子虞。

    子虞堪堪挪开眼,不敢与她对视,顿时让她明白:事实并没有得到揭露。她的神色由惊异变为失望,瞳仁渐渐失去光彩,唇角那一丝笑容反倒分明了,冷嘲道:我还真是傻,”

    子虞深深吸了口气,忽然觉得寒冷,紧紧握住双手,才能汲取到一些温暖,她幽幽说道:你不要怪我,如果我今日有能力,必会拉你一把。”

    穆雪慢慢转过身,又回到了刚才位置,淡淡说道:不用多说了,我从来没有期盼过。向来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只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而已。凡人,只能靠自己救自己。”

    她不愿多说,子虞也觉得无话可讲,她们曾经窃窃私语谈天说地,仿佛都在这一刻说完了。

    第十九章 离宫

    没有等多久,宫正司就有消息传了出来,采颖承认所有的罪名后自尽了。关于她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是害怕过甚,活活吓死的。也有人说她受不了宫正司的酷刑,自行吞服了毒药。不管她的死被传得怎么神秘,欣妃落胎一案总算有了结局,可惜采颖死得仓促,没有供认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这种情况下,穆雪的情况变得尴尬起来。宫人从她房中搜出了犯忌的毒药,她却一口咬死是被人构陷,无论宫正司如何严bī都不肯松口,采颖又在关键时刻自尽。整件事成了一团乱麻,偏偏宫正司没有一刀斩断的魄力,只能慢慢从中挑选线索,毫无头绪。

    欣妃听到这个消息,半晌没有说话,有一个不识眼色的宫女劝说道:也许穆女史真是冤枉的……”欣妃狠狠瞪她一眼,怒极反笑道: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自己,我小看穆雪了——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些话传到子虞这里已经迟了好些天。欣妃对她不再信任——宫人们都识得眼色,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微妙变化,只有几个相熟的宫女还和她说一些知心话。这一切发生地不知不觉,子虞顿时显得孤立起来,她心里明白,欣妃对她在歩寿宫前那一次埋下疑心,且此事说不清道不明,绝不是轻易能解除的误会。

    宫人们见她受冷落,又不像是要做出努力改善的样子,待她更加冷遇了几分。

    又过了几天,天色晦暗,忽然下起了雪。子虞久居南方,第一次遇到这样早来的雪。雪花片片如鹅毛那么大,落起来轻薄无声,人若站在风中,成片地扑将过来,绵密地就像撒了层网,谁也躲不开。只落了一夜,宫殿各处犹如铺了棉毡,彻底改头换面了一番。

    子虞的房门前迟迟没有人扫雪,她在院子前一走动,一步一个印,回头一看便觉得十分有趣。正独自赏着雪景,忽然来了两个jiāo泰宫的宫女,说是皇后派来请她过去的。

    子虞心里暗暗惊讶,不知何时与jiāo泰宫有了jiāo集,匆匆打理一下,就跟着两个宫女去了。宫里各处都有人扫雪,三人只能慢慢走,这两个宫女都比她年长,心思灵敏,言谈得体,一路上倒没有让子虞觉得烦闷。

    其中一个贴心地提到:女史真是好脾气,院子前积着雪,那几个末等的小宦官还闲着,你也不责罚他们。”另一个也说:在这宫里,一昧地礼让,会让那些卑微小人忘却礼数呢。”

    子虞想不到她们突然提起这个,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我也只是服侍娘娘的下人而已。”

    两个宫女相视一眼,捂嘴笑起来:女史说笑了,你是有福气的人,怎么能和下人相提并论。”

    子虞听地讶异,觉得这话里大有深意,还想细问,jiāo泰宫已经近在眼前了。她只能压下满腹疑惑,跟着接引女官进殿。天色yīn沉,正殿中还点着两盏纱灯,发出晕huáng而温暖的光。子虞刚从雪地里走来,轻轻一走动,便在水磨金砖上留下几个湿湿的脚印,她自知失仪,心里左右为难。接引女官善解人意地一笑:女史随我来。”

    子虞跟着她到偏殿,这才发现已经备好了一套宫衣,两个小宫女似乎早就等候着,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了套衣裳,重新妆扮一番。衣裳没有越制,却异常jīng巧华美,襦裙上绣着暗花,走动时别有风姿。子虞一瞧就知道这套衣裳是用心裁制的,而且像是量身定做,心中越加惶恐。

    皇后坐在殿中,旁边围着一群内官命妇,似乎在为谋划过年的礼庆。瞧见她来了,皇后放下手中的礼册,子虞在离正位的五步远行了大礼。皇后含笑望着她,感慨道:清水出芙蓉,瞧瞧,多秀美的姑娘。” 内官命妇纷纷称是。

    子虞受到如此礼遇,心底一片茫然,只能听着尚礼的命令站起身,稍退几步,站在皇后的左下方。皇后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安,笑着和身边女官们说了几句,又转头来问了她一些家世亲人等问题,子虞恭敬地做了回答。

    罗家也是南国的簪缨之族,”皇后道,想不到你年纪小小,受了不少苦。”

    子虞低下头道:侍奉皇家,怎么能说苦呢。”

    皇后笑笑,大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对周围的人说:我往常就说,自持聪明不安天分的人就算成功了也只是昙花一现,可有一些人,本本分分的,老天必然不会亏待。”女官们应和不迭。其中一个道:瞧这姑娘的模样,就不是老天能薄待的人。”

    皇后又把子虞叫到眼前,仔细打量一番道:以前你在欣妃身后我就注意过,是个灵巧懂事的姑娘,听说瑞祥宫里最近发生不少事,你也不惊不扰的,这很好——所以福气就该落在你身上。”

    子虞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壮胆轻声问:不知奴婢有什么福分,让娘娘如此厚爱。”皇后温柔道:不用着急,那个人等不住,过一会儿就要来了。”

    子虞更加忐忑,周围的女官宫娥都含笑望着她,眼里没有恶意,让她心中稍定。不过一会儿,司仪来报:娘娘,太子和晋王来了。”皇后瞥了子虞一眼,摆手让他们进来。

    子虞听到了,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微红,轻轻垂下头。晋王和太子进殿,给皇后依次行礼后坐在下手。皇后笑了笑,向晋王道:这是不是你前几天提起的姑娘?”晋王方才已看到了子虞,微笑答道:劳娘娘用心了。”

    皇后缓声道:殿下从小坚毅,难得开口求人,我怎能不放在心上。”连太子都觉得有趣,瞥了眼子虞,道:我以为大哥是冰做的心肠,想不到也有化开的一日。”

    晋王笑而不答,只是眉间朗朗异彩,一贯稍嫌冷峭的俊颜舒展开,让人难以目移。

    皇后陪着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眉目慈善,笑容温婉。子虞在一旁细听,觉得内容也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太子虽不若郡王那般俊美,倒也一表人才,而且和传闻中的木讷无才不同,说话很有几分风趣。连连几次把皇后逗笑。皇后忍不住怪他:堂堂储君,说话这么无稽,当心让人笑话。”

    太子笑容一敛,正色道:在母后和兄长面前说的话,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皇后道: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你不要小看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辈子只会说一种话的人,不是太过正直,就是太过愚蠢。后者太多了,前者我还没见过一个呢。”说完,她笑了笑,这一笑仿佛饱含了无尽的深意,让人意识到,她是jiāo泰宫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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