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话音落下,顿时全场震惊。 所有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跪倒在地的那名年轻男子。 到底是遭遇了何等恐惧的事情,才足以让此人表现得如此惊惧。 甚至还不等天子发问,就主动把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东林党的几名高官,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转向了在天子身旁,负手而立的九千岁魏忠贤。 很显然,钱穆之所以前后反差这么大,有如此剧烈的变化,完全是因为看见了魏忠贤。 难以想象,钱穆被锦衣卫羁押的短短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魏公公之威,恐怖如斯! 而在钱穆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钱谦益之后,这位礼部侍郎大人瞬间有些崩溃。 他一只手捂着心脏位置,另一只手颤抖的指着钱穆。 “你……你血口喷人!” “胡言乱语,作伪证,诬陷我堂堂礼部侍郎,你究竟是何居心?” 然而钱穆只是略带羞愧的撇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低着个头。 毕竟和所谓的同族之谊相比,明显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他可不想再回到锦衣卫诏狱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这才短短半天时间,他就有点崩溃了,再受折磨下去,估计不死也要先疯。 “学生与钱大人是同族,都是出身钱氏,只不过学生这一支,是位于绍兴府的远房。” “今年科举乡试,学生在得知钱大人为巡查考官之后,便借着远房亲戚的名义,送上了白银两千两。” “事后钱大人保举学生为浙江省今年乡试头名。” 说到这里,似乎是怕自己的供词没办法把钱谦益给打倒,钱穆甚至还补了一刀。q “倘若陛下、魏公公和各位大人不相信的话,学生的考卷上可以证明。” “最后几道经义注释,最后几个字连起来,正好是‘一朝平步上青云’七个大字。” …… 仿佛是早有准备,随着钱穆话音刚落,崔呈秀便再度献上了一份,他从礼部库房中拿出来的试卷原本。 朱由校一番对照之下,果然最后几道题末尾的字,连起来就是一朝平步上青云。 远房亲戚、白银千两,试卷原本。 人证物证,确凿无疑。 钱谦益再也没有任何反驳的借口,此刻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咚!” 一声闷响,钱谦益仿佛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净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浑身上下虚汗倒流,一张脸都完全失去了血色,在大殿的烛火之下显得惨白一片。 惶恐不安……悔恨交加,以及对钱穆的怨念,此刻都充斥在钱谦益的脸上。 然而没有人同情他。 就连原本与钱谦益同属于一个阵营的东林党人,此刻都用满是愤恨的眼神看着他。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而且这还没完,魏忠贤的目的显然不是一个礼部侍郎那么简单。 看到钱谦益已经仪态尽失的坐在地上之后,魏忠贤的声音在大殿中悠悠响起。 “都说读书人以修德为首,当年东林文人更是强调文德并重。” “现在看来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 “不知道究竟是东林变了,还是这句话仅仅口头说说而已,还真是令人费解。” 杨涟:“……” 周嘉谟:“……” 左光斗:“……” 无话可说,在场所有的东林党人,都被魏忠贤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话,给打的头都抬不起来。 真是言辞锋利如刀,在他们脸上心上一刀一刀的戳。 然而又能拿什么出来反驳呢? 钱谦益的确是违背了道德,甚至说违背了大明律法。 身为考官,身为东林党人,居然徇私舞弊,包庇同族的考生拿下乡试解元。 这传出去丢的可不仅仅是钱谦益一个人的脸,丢的是全体东林党人的面子。 毕竟在外界的目光下,可不管他们内部到底有多少山头,到底来自几个派系,统一都是东林党。 而且在这么一番话之后,魏忠贤还直接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目光炯炯的盯着内阁大学士杨涟。 “杨大学士,你可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依照你说,应当对钱大人怎么个处理法?” …… 杨涟抬起头来和魏忠贤对视着,恍然之间他觉得有那么些刺眼睛,半晌过后只能选择撇开头。 魏忠贤这么问自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嘲讽他,最重要的是想要看看他杨涟的态度。 钱谦益最后要落到个什么下场,取决于他杨涟怎么回答。 倘若他想要保住钱谦益这条命,那接下来的二十四大罪的奏折,恐怕就永远不用再提起了,化作废纸一张尘封在历史当中。 倘若他不服输,非得和魏忠贤碰一碰,继续把二十四大罪搬出来,那恐怕钱谦益最后要栽死在锦衣卫和东厂手里。 钱大人的生死,完全取决于杨涟的一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杨涟,就连情绪崩溃,充满了惶恐不安的钱谦益,也将希冀的目光转向他,希望他能开口保自己一命。 杨涟环顾一圈,最后无奈的唉声叹息。 如此情形,他又有何选择的余地呢? 难道真为了扳倒魏忠贤,就把钱谦益给送上死路? 姑且不论能否把魏忠贤给扳倒,恐怕最后就算成功了,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到时候东林党绝对会四分五裂,元气大伤。 因此沉默了一阵之后,杨涟还是只能拱了拱手。 “钱大人毕竟也是老臣了,一时糊涂犯下错误,希望能给个宽大处理。” “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必钱大人应该会自我反省的。” 他认输了,他主动向魏忠贤认输了。 而魏忠贤看着杨涟满心沮丧的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心中更是颇有些得意。 好家伙,我们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我儿魏宁的本事,又岂是你杨涟所能够相提并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