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停车位,他便又向前开出了一段,然后停在了距那家商场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个停车场,刚好有一辆车驶出。 他便开了进去。 下车时,他把车斗的枪拿出来,别到腰后,她看到他拿了枪,有些不解地皱眉:“你带枪……gān什么?” “顶着你走啊,”他笑着,“你不乖,那我就当个绑匪,好好用枪教教你怎么学乖。” 他只是这么说,却没真的这么做。 她知道他随身带枪,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警惕到了这种程度,去买个东西这么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居然也要带枪? 走出了停车场,忘记了雨伞还扔在后座。 雨下的很大,还有越来越烈的趋势,她想回头去拿,他突然一把揽过她肩,用外套将她整个人向怀里一包,带着她就冲入雨幕,直往商场大门而去。 她缩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渐渐地,驱散开周遭的寒意。 她心如鼓擂。 前面有个大型地下超市,正好他也想买点儿东西回去,于是和她一起前去。 他之前经常不在家,几乎用不着来这里。 今天和她一起来后,他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这种安稳的日子了。 无比怀念。 许凌薇走后,她有些日子没在超市逛了,小时候他也常带着她被许凌薇派遣出去买东西。 她在里面上蹿下跳的,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似的。 他跟在她身后,一晃神,她真的长大太多了。 她肚子也不是很疼了,活泼了不少,他被她感染,时刻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不知不觉地也放松了下来。 她拉着他,穿梭在每一个货区,买了很多很多东西又逛了很久才出来。 她一句一句地喊他的名字,再也不叫他哥哥了。 到底是连绵了一夜加之一上午的雷雨天,出来时,雨已经不怎么下了,yīn霾的天色也露了晴。 她在车上问他:“我还能在你家住多久?” 他抿着笑意反问:“不想走了吗?” 她低了低头,还是承认了: “嗯……有点吧。” 然后又急切地说:“你不要……赶我走。” “不会。” “嗯?” “没什么,”他轻笑,“回家吃饭吧。” - 相安无事了一周后的周末,沈知昼被阿阚一个电话叫到了兰黛。 指名道姓要见他的,是个光头男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毫无肥头大耳之响,反而削瘦得吓人。 他想从林问江那里走货,林槐也不在港城,便主动来找他了。 沈知昼认得这个他。 以前在警校时,他就认识他。 只不过,他从前还不是这副脑门秃秃的模样,那时的他穿一身笔挺警服,虽有些谢顶,但人还算jīng神。 那时,他称呼他为“戚老师”。 遣走了阿阚他们,沈知昼从酒柜取了瓶酒,拿出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漾过去,送往他面前。 男人却扬手挡住,抬起头,丝毫没想掩饰自己的目的,笑着看他:“你知道的,我酒jīng肝,不喝的。” 沈知昼冷冷睨他,却面无笑意。 半晌,他才冷冷地扯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端起那酒,“哦?你不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忘了?那时你和你伯父还来过我家……” 哗啦—— 沈知昼等不到他话音落,扬手,就把那酒从男人光秃秃的脑袋上闷头浇下。 玻璃杯摔到地面应声而碎的同时,他心里紧绷了很久的一根弦,仿佛在这一刻断了。 他整个人顿时疲软地松懈下来,看着那一头cháo湿的男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yīn恻恻地笑了起来: “快六年了,戚腾,你现在来,是来看我死没死吗?” 戚腾刚才在外面装得低头哈腰的毒贩模样登时收敛了个没影儿,他扯了张纸,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酒渍,脸上却无恼意,只是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不错,跟着黑帮混了六年,从伽卡到港城,果然是个黑社会的模样了。” “我没死在伽卡,你很失望吧?” 沈知昼拔出枪,直直顶上戚腾的额头,“六年了,没人跟我联系,也没人告诉我该做什么,我都快分不清自己是个警察,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毒贩了,你现在来找我——是巴不得我死吗?” “我知道林问江不在,所以才来找你。” 戚腾掀起单薄的眼皮,消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双颊凹陷,倒真像是个瘾君子了。 “找我买货啊?”沈知昼笑了笑,“那不如咱们换换,你来做六年卧底,在这毒窝里滚一滚,给林问江做一条狗,哄得他开心了,都不用花钱就能弄来毒品的,一本万利。” “——沈知昼。” “真难得,你还记得我叫什么。” 戚腾一字一顿地说:“你爸爸叫,知晓,对吗?” 沈知昼一愣。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出现在他耳旁了。 “你爸爸是个缉毒警,死在一次缉毒行动中,”戚腾淡淡地说,“你妈妈跟你伯母一样,是个无国界医生,怀着你妹妹的时候被毒贩杀了,我说的对吗?” 心口像被撕开了一块儿。 沈知昼一沉气,胳膊伸向前,狠狠抵住了戚腾,杀意腾腾地咬着牙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戚腾冷笑,丝毫不惧地看着他,“你大可以杀了我,反正做你们这行的呢,不是常事么?你被警校开除也是因为杀了人畏罪潜逃——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好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 戚腾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当年在操场边上看他训练一样,威严而肃穆: “你的伯父,权开宙也是个缉毒警,死于十年前那次大爆炸,他生前和你伯母许凌薇,也是你妈妈生前最好的朋友,领养了当时父母双亡,只有八岁的你。” “——哦,对了,你还有个妹妹,也是被领养的是么?她今年多大了,是叫沈晚晚吗?” “沈知昼,你胆子真大啊,在卧底行动中,居然还敢跟她有接触。她现在住在你家吗?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还有空照顾一个小姑娘?怎么,你回到港城了,就想过安稳日子了吗?” 沈知昼的眼神一点点地冰冷下去,“你要说什么?” 戚腾看着他说:“我只是在提醒你,你到底是谁,沈知昼,别真的忘了自己是谁了。” 沈知昼紧抿着唇。 想起和她去超市的那个雨天。 那天早上从chuáng上醒来,她就睡在自己身畔,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治好了他多年的失眠症,让他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带她出去买东西,她乖顺地跟在他左右,他们就像从前一样,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关系。 无波无澜,岁月静好。 最近,他无数次,在梦里都无比地向往那种安稳的生活。 可他不能。 “你还想回去当警察吗?”戚腾冷冷问。 他想。 他虽没说话,可他以前毕竟是戚腾的学生,只稍看一眼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还是想,就这么一直当个黑社会?你们的待遇可比警察好多了吧,”然而戚腾却依然讥讽地开口,“其实也不用勉qiáng的,你真想过安稳日子,也可以,不想做了,也没关系。” “……” “我替你jiāo辞职信,或许——辞职信也不用,你的档案被抹得足够gān净,你走吧,反正没人会知道你以前是谁。” 戚腾最后这样说,随后沉沉地叹气: “只是,你以后会永无宁日。黑暗毕竟是黑暗,待得久了,你会忘了白天的模样的。”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沈知昼沉默了良久,终于冷冷地开口,枪口直抵着戚腾,挪也不挪,“老东西,你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