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喃喃自语一般,踉跄着推开搀扶,还要继续往河里走。 有个不怕死的没听见去拦了,结果被王爷猛地一掌下去,直接拍到吐血。 王爷盯着河面神色暗沉的恐怖,眼里充的满是血丝,嘴唇都在颤抖。 “滚下去找人!” 那些正陆陆续续打算上岸的人一听连忙又跳下水。 我也跟着下水了。 我心里想的是,平大人,你可一定撑住了啊。 撑住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王爷那时身体状况已是极差,却死撑着不肯走,在河岸等了一夜,谁也不敢上去劝,临到黎明的时候昏过去了,御医们这才得空上去救治。 等王爷再醒来的时候,我们的人已经在河里捞了三天两夜。 王爷睁开眼,视线还没能焦距起来,问的第一句却是,人呢。 整间屋子没有人敢说话。 如今是乱世,难民死伤不在少数,这几日除了无关的两具尸体之外,我们什么也没捞上来。 然后王爷坐了起来,他身上伤痕不少,一牵动立刻又渗出血迹来,可是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好似并不觉得痛。 也没有人敢去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爷眼下这个脸色,谁靠过去谁就是不想活了。 就听王爷开口道,“继续找。” 过了片刻,又道,“他死不了。” 这一捞就捞了近一个月,大大小小十几具尸体,没有一具相仿的,卫王倒台朝内无君,催王爷回京扶政的信件如同那不要钱的纸一样堆着,可是王爷却不丝毫见要启程。 只是尸体没捞上来,也未见的全是坏事,有一日王爷站在江边,背影萧条落落,我隐约听他低声念道,“死不了,只是走了。” 我知道王爷在想什么。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平大人武功天下无双,何邱一役几十万人有目共睹,胸口中箭又如何? 他既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为何不能再做第二个? 我心里宁愿相信他还活着。 就在这世上的某一处。 只是后来有一日。 捞上来了一具男尸。 在水里泡的太久,尸腐味令人无法忍受,半张脸都被冲毁了,牙齿到颧骨皆露着白骨在外,被一个侍卫强忍着拖着拽上了岸。 我当时在场,看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被运上来,不禁走过去。 只看了一眼我便移开了视线。 即使不愿意承认。 我认出他了。 想来,也是。 我愿意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可当胸穿了一箭,再落到这浑沌的急水里,恐怕也只有奇迹才活得下去了。 只是这段时间昼夜不歇的打捞,因着什么也没有发现,倒叫我也疑生了许多“或许只是离开了”的错觉。 尸体被捞上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王爷那边去了。 眼下已是夏日,众人都耐不住眼前这腐尸的气息,王爷走过来,看见尸体第一眼脚步就停住了。 我既认得出,王爷如何认不出。 可王爷不知怎的,仍是走到了尸体面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 王爷这一跪旁人哪还敢占站着,纷纷垂首往下跪,放眼望去整个河岸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只有我跪在王爷侧身后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一眼尸体,却只见王爷毫不在意这令人触目惊心的腐烂污秽,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尸体的锁骨一点一点的向下摸,仿佛在仔仔细细的丈量什么东西,一直摸到胸口处,那只手停住了。 那正胸口出有一个对穿的伤口,血流尽了,只堪堪流着酸臭的腐水。 抬起来,手指有轻微的发颤。 我听见了王爷喃喃道,“不是。” 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手指颤着继续摸索,片刻后王爷又怔怔的说了一句。 “不是他。” 我伏在地上,听王爷一遍一遍地否定,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我眼前浮现起平大人往日的样貌,远远望去只一个侧影,他抱着剑倚在刚落完雪的屋檐下,无风月不成画,一举一动皆是自在潇洒。 那样一个人物,怎堪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我正这样想着,王爷却忽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的手指摸到了尸体的手腕。 那手腕上缠着绷带,被污泥和血迹染透了。 几乎辨别不出原来是白色的。 我认识的剑客这么多,从未见过有一个人像平大人这样的习惯,用剑之前总要将绷带像这样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我听见王爷唤了一声。 “平九。” 他周身那一如往常的凌厉气势如同黑夜中残存的几点星火,纷扬一瞬,尽数灭了。 我从未见过王爷这个样子。 他微微俯身,将那缠着绷带的手腕抵在唇边,目光一点一点开始狼狈破碎。 “别走。” 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难过只不过是难过。 一位敬重的人去世了,我照旧成家立业,升官发财,带着母亲过上久违好日子,生活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只是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想的。 放眼望去,目及之处皆是他的天下。 可他跪在那里,却像是一无所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你们打我吧(伸手 qaq 怕被打死忍不住再提一句 不管怎么着,会he的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雁阵番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