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让韩家人感到不满,但也并未多说些什么。 尤其是韩锦峰和韩乙铭亲眼见着江煜对时卿的执着,他们也舍不下心去埋怨他。 左相何正兴在除夕国宴后,就已经彻底明白了远安帝的意思。 他内心也有挣扎,但在接到韩时卿身死的消息后,他便只剩了沉痛。 他沉痛的是当年的远安帝明明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他身为皇后的儿子,还是大皇子却没有被封为太子,他们这帮臣子一开始都替他觉得不公平,所以才发动了政变,将远安帝推上了皇位。 可是他呢? 他皇位还没坐稳便大开杀戒,血洗先帝后宫,之后便玩物丧志沉迷美色,日日笙歌,只听宦官夸他的好,不听朝臣谏他的坏。 他的眼里心里都只顾自己享乐,从未真心替这个王朝,替这个国家想过。 这样的帝王,真真寒了一众臣子的心! 今日死的是他为国为民着想的外孙韩时卿,明日死的便会是那些真心替国家着想的群臣啊! 于是,左相终于在江煜进城的前一天找上了将军府,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一些见解。 韩靖宇当即向他坦白,其实他们早已经打算与九皇子里应外合,如今差的就是左相一派的支持。 左相恍然大悟,他向韩靖宇问了很多江煜的事,听到最后,只得感叹一句当真是帝王之才。 小小年纪便懂得忍rǔ负重,韬光养晦,吃得了苦受得了罪,一步步踏踏实实走到现在,不容易。 * “江煜,小林来了消息,说左相已经同意加入我们,宫变之时绝不会gān涉!”廖云凡将书信念给江煜听。 江煜听完,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用手指摩挲着十四岁生日时韩时卿送给他的小小铜镜。 他乘坐的马车后面便是韩时卿的棺木,因为天气冷,尸体并未腐烂,但若一直不入土,时间长了则必定会发酸发臭。 江煜坚持的够久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对一具尸体执着下去。 他打算入了永安,登上明正殿,坐上那坚硬冰冷的帝王宝座,便将时卿追封为皇后,不管其他人如何阻拦,他都不会退让。 封后大典之后他会举办国丧,风风光光地厚葬时卿,让他入王墓,待到自己死去以后,便叫人将自己与时卿葬到一起,即便做鬼他也要缠住这人生生世世。 “在想什么?”廖云凡见他出神,便问了句。 江煜抬了抬眼皮,眸光温柔,他道,“在想该给时卿准备件什么样的喜服。” 廖云凡一愣,“你什么意思?” 江煜回他,“我要当着这天下人的面迎娶时卿。” “你疯了?!”廖云凡惊道,“和一具尸体大婚?你难道还想娶一个男子为妃?” “是为后。”江煜打断他,“时卿只能做我的皇后。” “……”廖云凡看他的神色不像作假,大抵明了他的心思。 江煜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人,只要决定了的事,尤其是关于时卿的事,他说了便会做,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是真的要疯。 “你当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江氏王朝虽然开放,允许男子与男子通婚,但历代皇帝没有人会立男子为妃为后,男子即便入住后宫也只能得到一个堪称下贱的男宠称谓,更被世人所耻笑,甚至影响他在自己家族中的地位。 韩时卿的身份摆在那里。 太子太师,镇北大将军之子,守护止戈城的英雄烈士。 他娶了时卿,难道不是让将军府难堪,叫全天下耻笑时卿吗? 还有那帮老臣,如果知道江煜会这么做,难道还会心服口服地辅佐他吗? 新帝登基,不安抚朝臣,一开始便做出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他日后的路又要如何走? “别的可以让。”江煜道,“只这件事不能让。” 他语气森然:“谁若拦我,当场处决,我看还有谁敢拦。” 廖云凡对这样的江煜感到心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到底什么都没说。 他想,也许对于现在的江煜来说,这才是当下支撑他夺取帝位的最大动力。 * 旧历八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永安城。 江煜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地走进永安城的北城门,沿途有银甲军组成的列队给他们开出了一条笔直的路。 永安城的百姓则站在银甲军的背后,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队伍里瞧,看到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青年人时无不称赞一句“英明神武”“年少有为”。 而在江煜的身后便是由士兵们抬着的时卿的棺木,黑沉沉的两米长棺随军队一同缓缓前行,百姓们的视线转到棺木上,均闭上了聒噪的嘴,不再大声喧闹,自觉让路,目送棺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