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什么耳朵!” 皇帝自己也觉得尴尬,只得用提高声音来压她。 王疏月连忙跪下来。 “是,奴才听见了,回主子的话,主子赏奴才东西,很好吃。” 真有意思,皇帝看了一眼她送过来的桑葚,再看她此时的模样。无端让皇帝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道折子。那也是一本请安折子,上折子的人是闽浙总督,折子上如下写道:“奏进台湾番子土产,芒果,等物擢。” 说白了也就是说,皇上啊,我给您献上了一份台湾的土特产,叫芒果。 明明是本废折子,但处理起来却很麻烦,他之前在病中,所以芒果送过来了也没见着,这会儿要复那份折子,还得命人去把前时送来的芒果再找来过一眼。 半青半huáng。看不出什么稀奇。白白费了他的jīng神。 但怎么说呢。这是一本有那么几分生气的折子,且也寻不见什么错处。皇帝是有些不舒心,但又觉得大没必要申斥。 于是,他索性直接在上复道:“知道了,此等东西皆无用,不必再送来。” 比起严词诛心。要把前前后后全部收拢起来,而后一阵见血,bī人看后,哪怕不在皇帝面前,也要两股战战的回批。这种散淡闲怼,偶尔在君臣之间来那么一下,也是调剂。 调剂。 他现在对着王疏月,就有这样的感觉。 “起,把桑葚端过来。” 王疏月见他神情缓和了,忙顺他的话端来桑葚,帮他架了笔,又理整好他收边批好的折子。 搓了搓手,见没什么没归置好的,这才道:“那奴才出去让何公公给主子端水来净手?” “去吧,去了就别进来在朕面前碍眼了。” 那敢情好,王疏月忙应了个“是。” 跪了安,赶紧地走了出去,生怕他会后悔似的。 走了几步张得通追出来同她道,“姑娘不用急,主子爷说了,今日给姑娘准个假,不用再上前面去了。您呐若想睡就睡,若睡好了,走一趟南书房,替万岁爷把这些书找来。放到又日新里去。” 说着,教给她一笺,又续道:“万岁爷闲时要看的。不过不急啊。万岁爷说了,恩典在前,差事在后。” 这话呀,雅了。 颇有一番“陌上花开,卿可缓缓归矣”的情志在。不过这那位爷怎会有那样得雅兴去攀附古典,撞鬼撞上了吧。 虽是这样想,可养心殿外,暮chūn的时节景致真好。 工部在给宫墙漆新红。工人们的鼻梁上,额头上挂着娇俏的红,那模样十分滑稽。 午后。 墙外的堆烟柳,墙内满开的杏花,错落掩映。 偶尔有一两只鸟雀停落在其间。于是原本静透过叶隙花缝间的光,开始明灭跳跃起来。 宫墙上光影粼粼。 如人在梦。 年生长久,无论是花树还是池鱼都修了一身人情,连飘落和游动都是慢吞吞的。好似深情付尽而不得一死,但某种意义上,功德圆满,余生转而变得淡泊优雅。王疏月见那游鱼绕过落花,鱼尾摆动的那份从容,像极了她的母亲。 紫禁城实则是一处既浓情又寡情的地方。一切得看人的性子,尤其是女人的性子,除此之外,或许也得看女人在那一段年华之中。 她尚在大好年华。 时光虽然仍然一往无前地在大把大把地消弭,但还不至于伤到她。 取了皇帝要的书。从南书房出来。却见枣花树下,曾少阳与曾尚平正立在一处说话。他们也看见了王疏月。曾尚平便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打了个千。 “王姑娘,请您的安。” “曾公公使不得。” 曾尚平在掌仪司,虽说还不至于被裕太贵妃和贺临的事波及,但在内务府,面上也淡了不少。 王疏月一早就觉得,他与曾少阳模样相似,今见二人近谈,便猜准了二人的兄弟关系。 “在宫里有一亲人照应可真好。” 曾少阳听她这么说,不由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没有说话,曾尚平却应道:“奴才们都是没有福的微尘,姑娘有万岁爷照应,福泽深远。” 真是文质彬彬啊。 说得话又如此戳人脊梁。偏不难听,那揶揄的力度也像是用智慧拿捏过的。王疏月一直觉得,曾尚平和张得通,何庆这些人都不一样,他不像是苦人出生,早年应该读过书,至于他为什么会挨那一刀子进来……王疏月甚至不大愿意去刻意地猜。 “裕老娘娘……还好吗?” 第25章 蝶恋花(一) “好,奴才去请安,老娘娘还时常问起姑娘的近况,怕姑娘在南书房受罪。老娘娘说,她现在犯了主子爷的法,也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再不能照应姑娘在宫中的一切,望姑娘不要痴执,横竖,是她对不起姑娘。累了姑娘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