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典礼结束的时候,裴佳河开车送林奈回家。 与往常不同,林奈一句话都没有说。 察觉林奈的不同寻常,裴佳河小声问道:“林奈,你怎么了?” 林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按了按额头,对裴佳河笑了笑:“我没事。” 别墅的灯是亮着的,这很少见。 然而林奈却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岑如昔回来了。 裴佳河心里是有些害怕岑如昔的,知悉岑如昔在家,把林奈送到了楼下,也就走了。 林奈满心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觉得仿若长途跋涉一般。 她打开门,客厅里没有灯,灯光是岑如昔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她走了两步,冷不防地被什么东西绊倒,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膝盖磕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她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压抑痛苦从心里冒出来,它们像一个怪兽折磨着她。 林奈跪坐在地上,脸埋在手掌里,任由泪水冲刷。 “啪”地一声,客厅里的灯亮了。 有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林奈抬起脸,看见岑如昔面无表情的脸。 林奈一手扶着沙发,一手被岑如昔拉着,坐到了沙发上。 她往刚才摔倒的地方一看,绊倒她的是一个矮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部洒了出来,是一张张唱片。 那是楚天音的唱片,是她特写做封面的type-b。 整整一箱,现在尽数散落在地上。 林奈的膝盖擦破了,泛出了一点血丝,岑如昔从茶几下面翻出医疗箱,找出碘酒给她消毒。 她一抬头,就看见林奈满是泪痕的脸。 岑如昔似乎觉得很有趣,她弯了弯唇,道:“没想到还有二十多岁的人因为摔跤就哭了的。” 林奈的膝盖被碘酒刺激得发疼,她忍不住“嘶”一声,见岑如昔打趣,她也笑起来:“因为很疼。” 岑如昔弯下腰,用棉球轻轻敲击着她的伤口,然后翻出纱布替她包扎好。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她弯下腰,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脖颈,那上面挂着一串项链。 林奈看得有些发痴。 她忽然唤道:“岑总监。” 岑如昔发出一个鼻音:“嗯?” 林奈道:“岑总监,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岑如昔的手一顿,然后流畅地将棉球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这么说?”她把碘酒放回医药箱,看起来无比自然。 林奈低下头,微微笑了笑。 “就是感觉,以前我们见过。” 继而她又抬起头:“不过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一直都在国外。” 末了,她又问:“对吗?” “啪”地一声,岑如昔把医药箱的盖子盖上,然后将它放回远处。 “谁知道呢。”她说道。 林奈垂下眼眸:“我只是觉得,假如我们以前认识,我肯定……会很喜欢你吧。” 岑如昔望着她,沉默不语。 林奈笑起来:“岑总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残缺了很多记忆,这些记忆盘踞在我脑海里,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我都分别不清楚,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我臆想出来的。” “岑总监,我是不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岑如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她注视着林奈,她斟酌了一会儿,良久,她才说道:“假如你真的丧失了记忆,你想找回来吗?” 林奈说:“当然。” “即使那是痛苦的记忆?” 林奈沉默了。 岑如昔说道:“有时候遗忘一些事情并不见得是坏事。”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林奈忽然说道。 “可是我并不想活在虚幻中。” 岑如昔转过脸来,林奈握住了她的手。 岑如昔的手很凉,给林奈一种错觉。 岑如昔浅色的眸子注视着林奈,竟然对着林奈微微笑了笑。 “假如你想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k” 她说了一句德语,林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岑如昔松开林奈的手,慢慢走上了楼。 一直到第二日,林奈都没有再见到岑如昔。 她当夜就离开了。 过了一夜,林奈的膝盖已经好了,她本来就伤的不轻,此刻她正坐在昨夜她做过的位置上。 昨晚的布置一点儿都没有动。 散落了一地的唱片依旧是昨晚那样的布置。 林奈缓缓蹲下身,一张一张拾起来,放好在箱子里。 她抱膝靠着沙发慢慢坐了下来。 她的脑子里一片放空,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心理医师。 *** 《夜蝴蝶》的票房很快就出来了结果。 虽然并没有成为当日的票房冠军,但是在文艺片之中,它的成绩还是斐然的。 因为题材新颖,网络上的热门话题,许多人都去电影院慕名观看。 名导出品,质量自然不会太差。 很多人觉得被人感动,也有人觉得遗憾:一些画面被剪辑,显得有些生硬。 这部电影被送往参加今年金棕奖的评审,它申报了许多奖项,例如最佳剧本、导演、女主角等。 而林奈,很快就收到了电话。 “你被金棕奖提名了!” 电话里的裴佳河显然非常激动,仿佛这是她自己被提名一样。 “要知道,你要是能拿下这次影后,肯定又会掀起热潮。” 林奈兴趣全无,她并不觉得她这次能够拿奖,她自己状态自己清楚,她并没有将最好的自己展现出来。 顾海蓝此刻也被提名,这部电影两位女主角都被提名,在金棕奖史上还是少有的,她已经提名很多次了,有传言称,要是她这次没有在没有拿到影后,她可能会退出演艺圈嫁入豪门从此息影。 网络上对于这次盛典展开了热烈的探讨,林奈的粉丝自然对于林奈的提名是无比激动的,自然也有人认为,林奈这次不会拿奖,她表现得太中规中矩了,即使她在《夜蝴蝶》中的扮相非常美,颠覆以往的形象,但是她的演技,并没有突破。 反而是顾海蓝,这次完全超乎意料。 参加典礼之前,岑如昔为林奈挑选的两个助理拿来了林奈参加典礼的礼服。 礼服一般是公司租借的,也有的是赞助商赞助的,像是rene这样的下属连锁产业,自然有同集团合作的品牌。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位白小姐吗?”裴佳河小声说道。 林奈马上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白鹤芋? 上次要了微信号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林奈回忆起对方的模样,点点头:“记得呀。” “这是她设计的,听说是iris的总监强行赞助的……” 林奈:“……”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呢。 不过衣服很好看,仿佛为林奈量身定做一般,这是条水蓝色的长裙,开口镶有钉珠小花,显得优雅极了。 白鹤芋的确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设计师。 林奈走红毯的时候,是和《夜蝴蝶》剧组一起走的。 顾海蓝今天格外矜持,并没有放飞自我,她今天的衣着也很保守,竟然穿了一身黑色镶珠旗袍,头发盘起,首饰也很精致,显得格外端庄。 林奈:“……” 顾海蓝是不是被人穿越了? 二人分别走在导演两侧,看板签名的时候,有记者问道:“林奈小姐对于这次夺得影后有信心吗?” 林奈微微一笑:“说实话,没有。” 记者也笑起来,他又问顾海蓝:“顾小姐呢?” 顾海蓝也笑道:“每年我都被问这个问题,每年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每年我都充满信心。” 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在会场入了座。 作为电影的两大女主角,她们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可她们又是此次女主角的竞争对手,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兴趣。 第一个颁发的奖项是新人奖。 提名之中,林奈只认识袁培培,最后得奖的是一个叫做杨宝珊的女演员。 《夜蝴蝶》被提名很多奖项,最后得了最佳摄影,最佳导演竟然是秦川。 影帝影后要最后压轴颁出。 林奈心中知道结果,她非常自然,反倒是顾海蓝非常紧张,她用指甲拼命掐着手心,脸上的微笑似乎也有些绷不住,林奈忍不住安慰她:“你不要紧张。” 顾海蓝难得没有顶嘴,她点点头。 颁奖嘉宾照例打趣地开了几个玩笑,然后准备开奖。 大屏幕上一一闪过提名者的影像,林奈看见自己在《夜蝴蝶》中的片段。 那是很多画面合成的,她的笑容、她的悲伤。 林奈却觉得那非常陌生。 “第42届金棕奖最佳女主角奖得奖的是——” “顾海蓝!” 所有聚光灯等投射在顾海蓝身上,顾海蓝完全懵了,大概好几秒以后,她才站起来拥抱身边的人。 “顾海蓝提名金棕奖七次,这是她第一次夺得金棕奖影后的桂冠!” 主持人还在介绍,顾海蓝已经泣不成声了。 林奈起身接受了她的拥抱。 这是她所预料到的。 顾海蓝在《夜蝴蝶》之中的确比林奈更投入、更动情。 顾海蓝哽咽着走上领奖台,她张嘴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台下发出善意的笑声。 顾海蓝感谢了一大堆人,最后她哽咽着说道:“这部电影,我最要感谢的人是林奈,林奈给我非常多的帮助,如果没有她,我真的没有今天,真的,谢谢林奈!” 她对着林奈抛了一个飞吻。 林奈忍不住笑了。 今夜注定是属于顾海蓝的。 最后,林奈得了一个最佳着装奖。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裴佳河本来要开车送她回去。 但是有人显然已经捷足先登了。 林奈看着面前的宾利跑车。 “岑总监……?” 岑如昔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作为rene的总监,她也参加了颁奖典礼。 她打开车门,一句话也没有说,林奈转头对裴佳河笑了笑,坐上了副驾驶。 她关上车门,一回头,一束粉色的玫瑰花递到了面前。 林奈笑道:“可是我没得影后呀。” 岑如昔淡淡道:“不是得了一个什么服装奖。” “是最佳着装奖啦。” “……嗯。” 林奈把玫瑰花抱在怀里,她垂下眼眸,忽然说道:“岑总监,今天我没有得到影后,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岑如昔回头看她:“你没有得到奖项,也要实现愿望吗?” 林奈笑起来:“就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要实现愿望。” 岑如昔垂下眼眸:“说吧。” 林奈闻言,笑了起来,随即,她目光黯了下去。 “岑总监,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